對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之股權回購價格確定的法律思考

(四川省社會科學院 四川 成都 610000)

在現代公司法中，普遍接受“資本多數決原則”，但資本多數決并非盡善盡美，在涉及公司重大決策事項時，”資少言輕“的中小股東就處于劣勢，大股東或控股股東往往利用自身的資本優勢，將自己的個人意志轉化為公司意志，進而損害中小股東的合法權益。中小股東由于經濟實力及信息占有量的不對稱等原因，需要法律給予其特殊保護。在我國現行公司法中，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制度就是針對保護中小股東利益而設定。在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制度中，由于對股權回購價格的確定缺乏諸多程序性的立法規定，故現通過分析國外立法、考慮相關公司法原理及立法宗旨以及我國相關司法案例，來探討并完善以上關于股權回購價格確定方面的立法問題。

一、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的概念

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是指在公司股東會(或)股東大會依據資本多數決原則，對符合法定情形的事項做出決議時，對該決議有異議并投反對票的股東有權請求公司以合理價格收購其股權，它是特殊情況下中小股東為了保護自身利益從公司直接退出的一種方式和權利。

現行公司法第74條規定了有限責任公司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的三種法定條件和程序，第142條規定了股份有限公司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唯一的一種條件和程序。

二、關于股權回購的價格確定

根據公司法規定，出現法定回購事由時，股東與公司不能達成股權收購協議的，股東在一定的期間內向法院起訴。股東與公司對股權價格不能達成合意，一旦進入司法程序，股東與公司就會對在股權價格確定方面進行博弈。股權回購價格的確定是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制度能否發揮保護中小股東利益的關鍵，也是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制度的核心。到底什么樣的價格是“合理價格”？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探討的問題。而股權回購價格確定的階段有二，一是非訴階段，二是訴訟階段，對非訴階段股權回購價格的確定方式、訴訟階段司法評估程序的啟動主體以及訴訟階段司法評估程序中股權回購價格確定的方法，各國各地區在立法上也存在差異。

1.在非訴階段股權回購價格的確定方式。

(1)會計專家確定合理價格。此種方式為韓國獨采，其《商法》規定，對股權回購價格，異議股東和公司協商時，應將會計專家算定的價格作為其股權的購買價格。但該法對會計專家的資格及選任程序等沒有的解釋性規定，給實踐操作帶來了很多困難。

(2)協議確定合理價格。由異議股東和公司依據意思自治原則協商確定。此種方式為日本、我國臺灣地區等多數國家(地區)所采納。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立法規定，公司與異議股東協商確定股權回購價格時，公司應于股東會決議日

90天內予以支付。

(3)公司確定合理價格。美國《示范公司法(修訂本)》規定，在公司行動開始生效或收到回購請求時，應當支付給每個合乎條件的異議股東一筆金額，該金額是由公司確定的股權回購的合理價格。異議股東對公司確定的該價格不滿，可在30日內以書面形式告知公司他自己的估價，并要求公司支付。

以上具有代表性的確定股權回購合理價格的三種方式都是對未進入司法評估程序的非訴階段的確定方式，我國公司法僅規定異議股東與公司可以協商股權回購價格，不能達成合意的，股東可以通過訴訟進入司法程序來確定。對股權回購價格具體如何協商、如何確定等程序性事項皆未做規定。此外，如果公司章程對股權回購價格有約定的，一般應該按照章程的約定執行。

2.在訴訟階段，以法院為主導確定股權回購價格，這是各國各地區確定股權回購價格的最后渠道，在訴訟程序中啟動司法評估程序的主體可以分為以下三類。

(1)公司。這種模式以美國立法最為典型。美國《示范公司法(修訂本)》規定：若公司與股東未就股權回購公平價格達成協議，公司應當在收到支付要求

后60日內日請求有管轄權的法院決定股權回購的公平價格及由此滋生的利息，如公司未啟動這一程序，則應支付異議股東所要求的金額。

(2)股東。這種模式以日本和臺灣地區為代表。如日本《商法》規定，公司與股東自股東會決議日起60日內協議不成時，股東可于該期間經過后30日內，請求法院裁定價格。

(3)公司與股東。這種混合模式賦予了異議股東和公司都有自主啟動司程序法評估的請求權。以加拿大和韓國為代表。

在我國，根據公司法的規定，采取的是第二種模式，即股東啟動型。但中小股東由于其自身“資少言微”的地位，一般不參與公司的經營和管理，難以獲取公司真實的財務資料及其他材料，除上市公司會定期披露自己的財務資料外，其他人合性的有限責任公司的財務資料是公司的商業秘密，中小股東平時很難接觸到。而且由于一些公司具有幾套賬冊，小股東要收集到真實的財務情況的資料就更難了。即使小股東提起股東知情權糾紛訴訟，也不一定能查閱到公司真實的財務資料。

在多數國家和地區的股權回購價格確定訴訟程序中，法院常用的評估方法包括市場價值法、資產價值法、收益價值法以及上述三種方法的綜合運用。

(1)市場價值法，是指法院在確定股權價值時，往往根據公司股票在公開股票市場上的價格來確定股權回購的價格。該方法存在一定缺陷，在那些非公開發行股票的封閉性公司中，因不存在公開的交易市場，公司股份的市場價格很難確定；即使對于公開公司而言，公開市場的價格偏離公司股份價值亦是經濟生活的常態。

(2)資產價值法，是指將公司整個財產扣除公司需承擔的全部債務和責任之后，再除以公司股份數，計算出股份價值的方法。該方法得到的是公司的凈資產值，但往往只考慮了公司的賬面價值，幾乎不能反應公司的盈利能力和真正價值。故該方法僅對封閉性公司具有參考價值，對于上市公司則不適用。

(3)收益價值法，是指將公司過去數年(美國特拉華州法院通常認定為5年)中每股收益均價乘以那些與該公司具有可比性的公司的市盈率，從而得出股票價值的方法。該方法僅考慮公司過去的收益，而未考慮公司未來的預期收益，也并不合理。

(4)特拉華板塊法，由于上述三種方法皆存在缺陷及不合理的地方，在美國特拉華州就把三種方法結合起來，用以確定股權回購價格，故稱作“特拉華板塊法”。但由于其中收益價值法僅考慮往期收益而忽視未來的預期收益也稍顯過時，在1983年以后，特拉華法庭在確定股權回購價格時，把預期收益也考慮并計算進去，這一變化對世界各國和地區關于股權回購價格的計算產生了深遠影響。

綜觀以上諸種確定標準，我國目前立法未明確規定某種具體標準，在司法判例中，法院對有限責任公司普遍采用的是資產價值法，即以公司的凈資產值來確定股權回購價格。一般由異議股東請求法院指定一家具有法定資質的資產評估機構評估目標公司在具體評估基準日的凈資產，這里的凈資產就是股東所持有的公司股權經量化后，直接體現在財務報表上的所有者權益，《公司法》第七十四條規定的“合理的價格”，就是“所有者權益乘以股權的比例”所確定的價格。

在我國，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糾紛案進入司法評估程序后，評估基準日的確定也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評估基準日的確定，決定了評估公司凈資產的時間節點的確定。而我國立法并未對評估基準日做具體規定，法官在審理案件時就擁有了一定程度的自由裁量權。

1.評估基準日的概念。

法定資產評估機構接受客戶的委托評估任務后，確定委托評估對象于某一日的公允價值。估價對象在評估確定的時點上的價值，這個時間點就是評估基準日，精確到某年某月某日。

2.評估基準日的確定方式。

(1)異議股東與公司協商確定。在公司法第74條的三個法定回購事由中，除了第三項“公司章程規定的營業期限屆滿或者章程規定的其他解散事由出現，股東會會議通過決議修改章程使公司存續的”，在前兩項“公司連續5年不向股東分配紅利，而公司該5年連續贏利，并且符合公司法規定的分配利潤條件”、“公司合并、分立、轉讓主要財產的”情形下，異議股東與公司可以共同協商確定一個雙方皆滿意的評估基準日。

(2)法官裁定評估基準日。

①以起訴日為評估基準日。在公司法第74條的前兩個法定回購事由中，一旦異議股東起訴并申請對公司股權進行評估，雙方協商不成的情況下，法院一般皆是以起訴日作為評估基準日來計算凈資產值及其利息。

②以公司營業期限屆滿之日為評估基準日。該種情況僅適用于“公司章程規定的營業期限屆滿或者章程規定的其他解散事由出現，股東會會議通過決議修改章程使公司存續的”這一法定回購事由。在一般情況下，公司股東會會議通過決議修改章程使公司存續的時間應是在屆滿前的一年內，以公司營業期限屆滿之日為評估基準日比較合理。但在實踐中，也存在這樣的情形，公司在營業期限屆滿以前的一年、兩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就進行股東會會議決議，使公司繼續存續，但由于公司法第74條規定了異議股東起訴的除斥期間，若在此時仍以公司營業期限屆滿之日為評估基準日，由于期限過于冗長，對于股東和公司來說皆不公允。所以在此時可以起訴日為評估基準日，方比較合理。但有些法院在異議

股東起訴時，以公司營業期限屆滿期限過于久遠，不能確定股權回購的價格，以異議股東的訴訟主張尚未完全成就為由駁回起訴，這種情況下駁回起訴對異議股東的投資預期已經產生了嚴重影響，不利于保護其利益。所以對評估基準日的具體規定還需立法上的逐步完善。

一項法律制度的逐步發展和完善，需要其在社會生活中不斷“磨合”，最后由立法者在這個“磨合”的過程中不斷地對其做出修正。異議股東回購請求權制度源于國外發達國家，在我國落地的時間很短，存在諸多不足。在股權回購價格確定方面，由于缺乏很多程序性的規定，導致在實際案例中操作性不強，與保護中小股東利益、防止“資本多數決”原則濫用的立法初衷不符，為了能與我國公司經濟發展相符，需要一步步被修正，得到逐步發展與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