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飛騰
【內容提要】中國的身份定位不僅影響到中國的對外政策,也將影響到國際格局,即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之間的力量對比。從20世紀60年代中期至80年代中期,中國的身份定位從發展中國家、第三世界國家逐步轉變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并一直持續至今。目前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經濟增長仍在持續,隨之而來的將是中國與其他發展中國家及發達國家的關系邁向新形態。展望未來20年,國際格局調整的幅度將比21世紀的頭20年還要大,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的中國不僅要繼續與發展中國家構建“近而親”的關系,也要塑造亞太地區的新型地區合作架構,引領地區內國家發展積極的共同伙伴關系。
【關鍵詞】身份定位;第三世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新興市場國家;伙伴關系
【DOI】10.19422/j.cnki.ddsj.2019.02.004
長期以來,中國堅持發展中國家的身份定位,把加強同發展中國家的團結合作作為中國對外政策的重要內容。20世紀90年代后期以來,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的關系日趨多樣并增添了許多新的內容。黨的十九大報告用伙伴關系引領中國構建與多種類型國家的積極關系,強調中國拓展了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
但從一些發達國家的角度看,中國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與規模較小的發展中國家很不一樣,中國的發展影響國際權力格局,因而很難用通常意義上的發展中國家概念定義和預判中國的發展。隨著中美經貿摩擦加劇,不難看到一些發達國家把中國發展當作是其國內矛盾激化的外因加以炒作。
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發展中國家的興起正從一種預判成為現實,并且在未來會構成國際格局的另一支柱。屆時,中國的身份定位將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力量對比形成決定性影響。在思考中國與發展中國家關系時,既要堅持發展的邏輯,也不能忽視權力的邏輯。中國越來越具有大國的特征,這種身份特征的轉變或將帶來中國與發展中國家關系的巨變。美國蘭德公司在最近出版的報告中甚至提出,美國與中國在亞非拉其他發展中世界的關系總體上是互利共贏的,但是唯獨在東南亞正陷入直接沖突。[1]中國的發展得益于和平穩定和開放的周邊環境。在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之后,中國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積極探索構建與周邊鄰國的新型關系。
發展中國家的興起與地位變遷
“發展中國家”作為一個國際用語出現于20世紀60年代,標志性事件是1964年召開的第一屆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UNCTAD,簡稱貿發會),從此聯合國系統內有了專門處理貿易和發展問題的常設機構。也正是在這次會議上,代表發展中國家力量的七十七國集團(G77)正式成立。當時有美國學者甚至表示,七十七國集團將國際社會的主題從東西方對抗的冷戰,轉變為南北對抗的窮國和富國關系。[2]當時在描述富國窮國時,很多文獻使用的術語是發達國家和欠發達國家等標準用語,而不是現在流行的發展中國家概念。在處理貿易問題上,發達國家的俱樂部是關貿總協定(GATT),當時發達國家正在進行GATT的肯尼迪回合談判,發展中國家則組建了七十七國集團,試圖通過貿發會與發達國家博弈。
20世紀80年代初,發展中國家作為一股政治經濟力量遭遇了兩種重大挑戰,在對外政策和發展戰略上進一步分化。第一種是發達國家開始急速轉向新自由主義,部分原因是20世紀70年代的石油危機沖擊了發達國家的經濟增長,通貨膨脹而非失業成為發達國家政府必須直面的最主要挑戰,國內矛盾而不是國家間斗爭再次吸引了決策者的目光。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期,美國壓縮了對聯合國會費的支出,退出國際勞工組織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這直接威脅到了貿發會的議程設定能力。第二種是曾在推動發展中國家興起中發揮過重大作用的拉丁美洲國家陷入債務危機。由此,發展中國家不得不接受發達國家條件苛刻的貸款,進而改變了經濟發展戰略。[3]
20世紀80年代后期以來,盡管發展中國家作為一個整體性概念仍在世界舞臺上不斷出現,但其政治影響力已遠不及20世紀70年代。有學者提出,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浪潮是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的,其衡量標準是1977—1994年間只有不到20個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長率超過2%,而1995—2013年間則達到了71個。其中,1995年后增長率超過4%的發展中國家數量超過了30個,1995年以前只有10個。[4]按照UNCTAD的數據,發展中經濟體占世界經濟的比重,從1970年的17.1%上升至1981年的23.3%之后,又下降到1987年的16.6%,甚至低于1970年的占比,此后直到2005年才又超過1981年的占比。因此,真正意義上的發展中經濟體群體性崛起是最近10年的新現象。2017年,發展中經濟體占世界經濟的比重達到39.7%,占比幾乎是2003年的兩倍。[5]
在推動發展中國家力量上升的進程中,傳統的拉美國家影響力衰落,東亞的成功發展引人注目,而非洲的發展則處于兩者之間。同樣根據UNCTAD數據,1980—1989年間,東亞發展中經濟體年均增速為9.0%,拉美為2.1%,非洲為2.4%。1990—1999年間,上述三個區域發展中經濟體的年均經濟增速分別為8.5%、2.6%和2.4%??紤]到東亞在此期間經歷了金融危機,否則其經濟增速仍可能是其他地區發展中經濟體增速的4倍。2000—2009年間,東亞、拉美和非洲年均增速分別為8.6%、3.0%和5.2%。學術界普遍認為,拉美和非洲的經濟振興主要得益于中國的快速成長。根據UNCTAD數據,自1982年以來,中國經濟增速顯著高于發展中經濟體的平均經濟增速。其中有兩個時期(20世紀90年代前期和2004年以來),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經濟體增速要大大高于不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經濟體增速。[6]
發展中經濟體的崛起也得到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機構的認可。按照IMF的定義,發達經濟體一共有39個,其中包括中國的香港特區、澳門特區和臺灣地區,日本、韓國、新加坡以及以色列。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一共有154個,其中亞洲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有30個,主要包括南亞、東南亞、東北亞以及南太平洋島國,但不包括中亞和西亞。[7]因此,媒體上采用IMF所謂的亞洲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概念時,既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亞太,也不是整個亞洲。而IMF定義的主要發達國家經濟體就是所謂的七國集團(G7),即包括加拿大、法國、德國、意大利、日本、英國與美國7個國家。
按照IMF統計,以購買力平價(PPP)計算,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的經濟總量占世界比重于2008年首度超過50%。如果按照一般意義上發展中經濟體的定義,即加上亞洲四小龍(中國香港、中國臺灣、新加坡、韓國)與澳門特區,那么發展中經濟體的經濟總量占比于2005年超過了50%,2017年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的比重達到了62%。其中,亞洲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總量已經于2016年超過G7。
美國外交和戰略決策人士通常用美國農業部(USDA)開發的國際比較數據進行跨國比較。根據USDA2017年12月基于市場匯率整理的數據,2017年是一個關鍵節點,不包括美國在內的發達國家經濟總量被發展中國家超越,前者在世界經濟中占比為36.8%,后者占比為38.5%。預計到2030年,發達國家經濟總量占比為50.8%,發展中國家經濟總量占比約為46.4%。[8]因此,未來一個時期仍將是國際力量對比顯著變化的時期,中國的定位和站位將極大地影響國際格局。
盡管21世紀以來發展中經濟體占世界經濟的比重翻了一番,但從人均意義上看,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的絕對收入差距卻在擴大。一方面,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人口都在增長,但發展中國家的人口擴增速度遠遠超過發達國家。1980年,發達國家總人口約為8.6億,發展中國家總人口約為32.7億,占比分別為19.5%和74.2%。2000年,發達國家總人口為9.7億,發展中國家總人口約為47.6億,占比分別達到16.0%和78.9%。2016年,發達國家總人口為10.4億,但是占比下跌至14.5%,而發展中國家總人口約為59.1億,占比上升至81.4%。其中,需要注意的是,近40年來,亞洲人口占世界比重基本維持在52.2%左右,但按照市場匯率和PPP衡量,亞洲占全球經濟總量的比重卻只在20%—46%之間。另一方面,發展中國家人均GDP占發達國家的比重,從1980年的8.3%,上升至2017年的11.1%,預計未來5年差距仍將進一步縮小。但與此同時,從絕對差距來看,1980年,發展中國家的人均GDP平均不足2000美元,而發達國家平均約為2.4萬美元。2000年,發展中國家的人均GDP約為2600美元,而發達國家的人均GDP卻上升至3.6萬美元。2017年,發展中國家的人均GDP約為5000美元,而發達國家接近4.5萬美元。因此,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發展的任務依然十分艱巨。
中國的身份定位:
最大的發展中國家
與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相比,中國的發展速度和發展規模成就了中國奇跡,以至于有學者將中國列為一個獨特的類型,用“富國、窮國和中國”來概括當今世界的新格局。[9]中國到底是富國和窮國之間的橋梁,還是仍然是一個發展中國家,這是涉及中國身份定位的一個重大戰略問題。按照有關國際關系理論的論述,身份定位將影響到一國的對外政策。[10]不僅如此,鑒于中國龐大的體量,如果中國成了富國,那么富裕國家將占據壓倒性地位,如果仍定位在發展中國家,那么國際格局將呈現出百年未有之新氣象。那么,中國是否會改變發展中國家的定位呢?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在描述發展中國家和自身身份定位時,曾使用過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市場國家三種概念。雖然目前新興市場國家和新興經濟體等概念越來越流行,但中國政府仍明確將自身定位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從《人民日報》所發表的文章來看,無論是第三世界還是發展中國家等概念,在中國主要是20世紀70年代以后才大規模使用的,而新興市場國家這一概念則主要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后才開始頻繁采用。從《人民日報》的報道來看,1997—2007年每年平均報道的篇數在43篇,而2008—2018年每年的報道篇數為321篇,幾乎是前一個10年的8倍。[11]而且,有關“發展中國家”的文章篇數,從2008年的799篇猛增至2009年的1019篇。這個篇數也超過了歷史上有關刊登“第三世界”的文章篇數,在1974—1977年間《人民日報》刊登文章中包含“第三世界”的篇數年均接近830篇。因此,近10年“發展中國家”使用頻率大幅度上升,至少也與發展中國家的崛起密切相關。
1964年后,由于聯合國貿發會議的召開,《人民日報》有數篇報道使用了“發展中國家”的概念。然而,1966—1968年的《人民日報》卻沒有一篇文章涉及發展中國家,從1970年起又重新出現,并且很快在報道中大量使用“發展中國家”和“第三世界”等概念。從兩個術語的使用情況來看,“第三世界”占據明顯優勢,使用頻率是“發展中國家”概念的兩倍以上。但是,進入20世紀80年代后,“發展中國家”這一概念的使用數量開始超過“第三世界”。特別是從1988年起,“發展中國家”概念的使用頻率是“第三世界”概念的兩倍以上。
20世紀70年代中期,“第三世界”概念的興起源于鄧小平同志于1974年4月在聯合國大會上的發言。鄧小平同志指出:“中國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也是一個發展中的國家。中國屬于第三世界?!盵12]從1979年開始,有關“發展中國家”的報道持續增多,并很快于1983年超過之前對“第三世界”的關注度??梢酝茢?,其主要原因在于中共十二大召開后,中國轉向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1982年8月,鄧小平同志在會見聯合國秘書長德奎利亞爾時表示,中國對外政策有三個要點:反對霸權主義、維護世界和平以及加強同第三世界的團結和合作。[13]為此,1983年4月初,《人民日報》還刊發了評論員文章《第三世界的崛起是當代頭等大事》。[14]1984年5月,在會見巴西領導人時,鄧小平同志進一步用兩句話概括總結中國的對外政策:“一句話是反對霸權主義、維護世界和平,另一句話是中國永遠屬于第三世界?!盵15]
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中國政府開始明確將自身定位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而將美國定位為“最大的發達國家”。[16]1988年10月,錢其琛外長在美國對外關系委員會演講時指出:“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美國是最大的發達國家。中美在互利的基礎上進行更大規模的經濟交流,可以成為南北合作的范例?!盵17]中美關系在度過20世紀80年代的蜜月期后,中國政府仍然堅持使用“美國是最大的發達國家,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的表述。[18]1997年11月,江澤民主席在哈佛大學演講時,同樣使用了“美國是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的表述。[19]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后,中國的身份定位有了新的發展。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到21世紀第一個10年,中國與美國的關系從互補性經貿關系轉向了更加多層次的關系,與發達國家的關系正經歷深刻的轉變。2012年5月,在描述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時,出現了“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也是迅速崛起的新興大國。美國是最大的發達國家,也是實力最強的大國”的構想。[20]2013年6月,習近平主席在美國會晤奧巴馬總統后,《人民日報》再度使用了“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也是迅速發展的新興大國。美國是最大的發達國家,也是實力最強的守成大國”的表述。[21]在這種表述背后,中國人擔心的是美國人提出的“修昔底德陷阱”的猜想,即中國崛起將挑戰既有國際秩序,并引來美國的壓制。
在2016年美國大選年之際,中國領導人在會見奧巴馬總統以及美國友人時,又再度回到傳統的模式,即強調“美國是最大的發達國家,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并且向美國傳達在多個新興領域合作的信息。[22]因此,盡管發展中國家群體性崛起不言而喻,但是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卻表明,發達國家正在進行一場深刻的內外戰略轉變,這種轉變對于一些發展中國家來說,可能類似于20世紀80年代債務危機的國際背景,即美國很可能以維護其國家利益為優先選擇,為此完全可能會犧牲掉發展中國家。2018年10月,李克強總理在會見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時再度強調,“中國是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發展經濟、改善民生仍然是中國政府的首要任務?!盵23]
中國與發展中國家探索構建新型關系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中國與發展中國家構建關系,要秉持正確義利觀和“真實親誠”理念。這既是一種歷史發展的視角,同時也注意到了國際格局的變遷。日本能源經濟研究所預測,從2015年至2040年的25年中,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成員國占世界經濟的比重將下降至49.1%,這意味著2015—2040年的變化幅度還略大于2000—2015年這一階段的變化幅度。[24]未來20年,發展中國家的力量將接近甚至超過發達國家,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正逐步展現。
改革開放的前30年,中國搭乘全球化的東風,特別是貿易投資便利化的潮流,取得外貿和經濟的高速成長。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是百年未遇的一場大危機,對全球政治經濟的影響仍在持續。2012年以來的形勢表明,全球貿易高速增長的時代已經結束。IMF數據顯示,1984—2007年世界貿易量增速年均達到了6.9%,而同期世界經濟年均增速為3.8%。2012年以來,無論是貿易量增速,還是世界經濟增速,都已經下降至3%多一點。2012—2023年間,貿易量年均增速預計為3.8%,世界經濟年均增長為3.7%。這一轉變對于下一階段中國邁向高質量發展,進一步明確中國對外開放的重點和方向具有重要意義。中國正在適應國際經貿的新環境,也在構建基于新環境的對外關系。展望未來一個時期,中國對推動地區共同發展仍將作出獨特貢獻,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的關系也正邁向新的時代,探索構建“近而親”的新型關系。
第一,中國巨大的經濟規模、中高速經濟增長和廣泛深入的地區經貿聯系,對于促進地區增長非常重要。中國近些年積極推動地區開放經濟體系建設,特別是以“一帶一路”倡議為核心的國際合作平臺,使發展中國家在融資方式、基礎設施建設速度和國際產能合作規模等方面接納更多中國的合作,有利于推動發展中地區的經濟增長。在西方發達國家普遍糾纏于全球化好壞的爭論時,中國堅定地支持一個開放的全球經濟,不僅向世界開放國內市場,而且謀劃提供其他有效的公共產品,務實地推動雙邊和地區合作,成為發展中國家發展壯大的重要依靠和合作伙伴。
第二,中國成為新型全球化的引領者將重塑發展中國家和中國的關系,顯著提升發展中國家的發展能力。人類社會邁入全球化階段后,各個地區之間經濟關系依賴的程度與性質,都打上了某一階段推動全球化的主導性國家的烙印。當中國在新型全球化中扮演引領角色時,發展中國家群體的身份特征將更多由它們與中國的區別所界定,而不是由它們與發達國家的差異來界定。中國與發達國家區別最大的一點在于,隨著自身經濟實力的不斷增強,其人均收入水平仍接近于世界平均水平,而不是發達國家,因此與發展中國家的特點更接近。中國與發展中國家區別最大的一點在于經濟總量,即便是經濟總量排發展中國家第二位的印度,2030年也不到中國的三分之一,而日本成為資本主義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之后,在一代人的時間內經濟總量占美國的比重從20%上升至70%,由此導致美日嚴重的經濟摩擦,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全球經濟關系。[25]鑒于中印之間的差距甚大,而且差距基本穩定,中國和印度的合作空間非常大,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的合作要遠遠多于競爭,中國在發展方面的塑造能力將是前所未有的。
第三,中國推動的全球治理將容納更多發展中國家的特色,民生在全球治理中的色彩也將更加突出?!鞍l展中國家”這個概念于20世紀60年代初進入國際舞臺時,發達國家占世界經濟的比重大約在60%左右,發達國家學者和政府官員使用發展中國家概念,除了考慮經濟和收入的巨大差距之外,也包含對這些新獨立的民族國家在國家建設、政治能力以及全球治理等方面的擔憂,因而在全球經濟治理中基本上沒有納入發展中國家的力量。而中國十分重視多邊主義,將會在傳統的多邊框架中注入發展中國家的國內國際訴求,一定程度上矯正傳統的全球治理中缺乏發展中國家因素的局限。同時,中國對全球減貧作出的重大貢獻也表明,發展中國家在國際層面推動發展時,有必要將民生作為重要的衡量標準,其全球治理訴求將更加重視發展中國家的國內政治經濟考慮,因而也可以獲得更多來自發展中國家的支持。
第四,中國將順應新型地區經貿體制的變革,在創新亞洲一體化方式上扮演引領性角色。亞洲開發銀行(ADB)在2017年10月底發布的《亞洲經濟一體化》報告中曾指出,亞洲經濟一體化的發展方向是提高制度和社會層面的一體化水平。[26]中美經貿摩擦對亞洲經濟體造成不同的影響,發達國家也在積極構建新型貿易協定,對亞太地區的產業鏈將產生較大沖擊。亞洲經濟體希望中美之間能維持穩定,共同塑造開放的世界經濟。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又是亞洲最大的經濟體,中國顯然要更多考慮與亞太地區國家的經貿關系,多年前已經提出有關亞太經濟一體化的“北京路線圖”。當前,在美國主導的全球化退潮之際,中國力圖與發展中國家一起,積極推進多邊貿易體制改革,使之更加順應當今世界經濟的現實,幫助更多國家實現共同發展、共同富裕。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東北亞命運共同體
構建:中國的引領與行動”(項目批準號:18ZDA129)
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院大國關系室主任,研究員)
(責任編輯:徐海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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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ndrew Scobell etcs, At the Dawn of Belt and Road: China in the Developing World, Santa Monica: the RAND Coporation, 2018.
[2] Sidney Weintraub, “After the U.N. Trade Conference: Lessons and Portents”, Foreign Affairs, Vol.43, No.1, 1964, p.40; Richard N. Gardner, "GATT and the 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 on Trade and Development",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18, No. 4, 1964, p.698.
[3] 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貿發會議50年簡史》,https://unctad.org/en/PublicationsLibrary/osg2014d1_ch.pdf。
[4] [美]斯蒂芬·拉德勒著,黃蘭淇譯:《大浪潮:崛起的發展中世界》,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年版,第57-58頁。
[5] 數據來自聯合國貿發會數據庫“UNCTADSTAT”, http://unctadstat.unctad.org/wds/ReportFolders/reportFolders.aspx?sCS_ChosenLang=en。
[6] 同[5]。
[7] 國家分類和數據可參考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World Economic Outlook Database, https://www.imf.org/external/pubs/ft/weo/2018/02/weodata/index.aspx。
[8] 數據來自美國農業部網站,https://www.ers.usda.gov/data-products/international-macroeconomic-data-set.aspx。在該數據庫的分類中,蘇聯地區的國家被稱之為“前中央計劃經濟體”,沒有歸入發展中經濟體之列。
[9] 李稻葵:《亂世中的大國崛起:中國如何應對金融危機的世界》,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第44-53頁。
[10] 秦亞青:《國家身份、戰略文化和安全利益——關于中國與國際社會關系的三個假設》,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03年第1期,第10-15頁。
[11] 數據資料來自《人民日報》“人民數據”數據庫。文中列出的報道數量主要根據主題為“發展中國家”進行全庫檢索所得。
[12] 《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團團長鄧小平在聯大特別會議上的發言》,載《人民日報》,1974年4月1日。
[13] 鄧小平:《中國的對外政策》,載《鄧小平文選》(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15頁。
[14] 《第三世界的崛起是當代頭等大事》,載《人民日報》,1983年4月1日。
[15] 鄧小平:《維護世界和平,搞好國內建設》,《鄧小平文選》(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56頁。
[16] 《谷牧會見美國經濟法律專家代表團》,載《人民日報》,1984年3月4日。
[17] 《錢外長在紐約談中美關系 中美擴大經濟交流可為南北合作范例》,載《人民日報》,1988年10月1日。
[18] 《創造良好合作環境 積極發展對外經貿——李嵐清部長談中國對外經貿和中美經貿關系等問題》,載《人民日報》,1992年3月1日。
[19] 江澤民:《增進相互了解 加強友好合作——在美國哈佛大學的演講》,載《人民日報》,1992年11月2日。
[20] 鐘聲:《走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之路》,載《人民日報》,2012年5月5日。
[21] 國紀平:《開創大國關系新模式的政治智慧和歷史擔當》,載《人民日報》,2013年6月10日。
[22] 《習近平同奧巴馬、潘基文共同出席氣候變化<巴黎協定>批準文書交存儀式》,載《人民日報》,2016年9月4日;《李克強出席紐約經濟俱樂部舉行的歡迎宴會并致辭和回答提問》,載《人民日報》,2016年9月22日。
[23] 《李克強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共同出席首屆中日第三方市場合作論壇并致辭》,載《人民日報》,2018年10月27日。
[24] The Institute of Energy Economics, Japan, “Outlook 2018: Prospects and Challenges until 2050”, https://eneken.ieej.or.jp/data/7748.pdf.
[25] 中國和印度的數據來自美國農業部,1994年中國超過巴西成為發展中國家最大經濟體,2016年印度超過巴西成為發展中國家第二大經濟體,2016年印度經濟總量相當于中國的25.9%,2030年預計相當于中國的30.1%。美國和日本的數據來自“UNCTADSTAT”,1970年日本經濟總量為美國的19.6%,1995年日本經濟總量為美國的70.7%,這是日本經濟總量占美國比重的最高年份。
[26] Asia Development Bank, “Asian Economic Integration Report 2017”, https://www.adb.org/publications/asian-economic-integration-report-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