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軼倫
摘要:自北宋建立之后,隨著中央集權的不斷加強,“鎮”的軍事政治職能不斷弱化,經濟職能漸漸顯露,“鎮”逐漸由軍鎮轉變為商業市鎮,市鎮經濟由此勃然興起,并且在明清時期一躍成為商品經濟中最具活力的組成部分,從而為商品經濟的發展注入了強大的動力。本文以江南地區的市鎮為例,從其地理位置、市民階級和市場功能三個方面簡要分析市鎮對商品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
關鍵詞:明清;江南市鎮;商品經濟
1引言
明清時期,一大批工商業市鎮迅速興起,其中以江南地區尤多。江南市鎮的商品生產有力地推動了商品經濟的發展,進而推動區域性市場網絡形成,同時也是中國資本主義萌芽出現和成長的誘因之一。因此有必要對明清時期江南市鎮對商品經濟發展的影響加以研究。
通過對明清江南市鎮的分析,首先有助于我們加深對明清時期社會經濟的了解,用現代的視野觀察明清的社會狀況和各種矛盾,從而為我們深入剖析明清的興衰起伏提供更多角度和材料。其次,這也有利于我們對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的研究,使得我們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正常運行和發展創造更為有利的條件。
2 明清江南市鎮的興起
“市”據《周易·系辭下》所載,為“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的地點【1】。由此可知“市”在很早以來便是專供商品交換的場所,為經濟中心,而“鎮”則原指設置兵將戍守的城堡和營壘等,為軍事中心。唐安史之亂之后,軍鎮的長官節度使權力不斷膨脹,“文武將吏,擅自署置,貢賦不入于朝廷。雖稱藩臣,實非王臣也。”【2】唐末五代之時,藩鎮之間攻伐愈演愈烈,政權更迭頻繁,人民生活困苦。此時的“市”與“鎮”仍然是涇渭分明的存在。至于“市”與“鎮”合而為一成為“市鎮”,則要以宋元為起點。北宋建立后,宋太祖為解決唐末五代藩鎮林立的局面,收精兵、削實權、制錢谷,以加強中央集權。其中“削實權”便是指廢除節度使制度,派文臣出任州郡長官。由此“鎮”的含義也隨之由軍鎮名稱逐漸演變為商業市鎮的名稱。經過宋元兩代的發展,至于明清,尤其是江南地區,市鎮經濟步入迅速發展的時期。其原因是明清人地矛盾日益激化而造成的農業人口大量“舍本逐末”。根據Perkins記錄的江蘇省自宋代至清末的稻米每畝產量【3】(下表)我們可以看出
明清時期的江南地區的稻米單產已經基本達到飽和,而且由于賦稅制度改革以及美洲高產作物傳入的影響,此時中國的人口由明中后期的6000萬人左右激增至清末的4億人【4】,然而耕地面積卻鮮有增長,由此導致人均耕地嚴重不足,人地矛盾空前激化。面對這種情況,廣大農民只能進行人口遷徙,到達地廣人稀的地方墾荒以求溫飽,或者轉變農產品結構,以提高農產品商品化程度,甚至直接放棄務農而轉向工商業。對于生活在江南這種經濟基礎較好的地區的農民來說后者顯然是更好的選擇。因此明清時期的江南地區有大量的剩余勞動力涌向市鎮或從事與市鎮經濟聯系緊密的產業,從此江南市鎮興起并蓬勃發展,成為明清時期中國經濟的重要一環,從而對明清商品經濟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3明清江南市鎮的地理位置
江南地區的地理位置得天獨厚,是溝通中原和兩廣的重要節點,經過歷朝歷代的不斷開發,形成了一套十分成熟的交通運輸體系。首先是內河航運。江南地區河道密布,湖泊眾多,加之江南地處長江中下游平原,地勢低平,并且降水量也十分豐富,使得江南地區的河流大多水流平穩,水量充足,特別適合內河航運的發展;其次是海運。江南地處長江三角洲,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起點劉家港便坐落于此,直至今日此地也是我國對外貿易的中心之一。雖然自明太祖朱元璋重啟自元朝開始的海禁政策,曰“通蕃禁令”,此后的清朝更是延續明朝政策實行閉關鎖國,徹底切斷對外貿易。但是至少在明朝海禁政策廢弛多變,即使是在海禁政策十分嚴厲的嘉靖朝,實際上其也幾乎未被嚴格執行過。嘉靖時的唐樞便在《復胡梅林論處王直》中提到:“若其私相商販,又自來不絕,守臣不敢問,戍哨不能阻,蓋因浩蕩之區,勢難力抑。一向蒙蔽公法,相沿數十百年。然人情安于睹記之便,內外傳襲,以為生理之常。”【5】到了隆慶朝干脆解除海禁政策,允許民間赴海外通商。在此背景下,依托便利的交通,在江南地區的水陸交通要沖興起了一大批交通市鎮。
首先,便利的交通為江南地區的商品開辟了廣大的市場。明末周燦詩有云:“水鄉成一市,羅綺走中原。”【6】由此可見有了以便利的交通作為支撐而興起的交通市鎮,江南地區的商品如絲綢才能遠銷中原,開辟了更加廣大的市場,從而使江南商品經濟得到快速發展。在江南眾多市鎮中,尤以上海縣的劉河鎮最為突出。劉河鎮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自元朝起便是我國著名的海港,為海上糧運的重要支點,至明朝永樂年間始,劉河鎮作為鄭和下西洋的出發地,更是成為中國古代朝貢貿易的中心之一。此外,劉河鎮還有發達的內河航運,依托長江和與之相連的京杭大運河,劉河鎮的商品北達京師,西至巴蜀,消費市場十分廣闊。由此無論是海外諸國,還是內地各省,從劉河鎮出發的商品幾乎都可直達,有力推動了江南商品經濟的發展。
其次,便利的交通也為江南地區的商品集散提供了交易場所。江南市鎮的便利交通使得周邊村民的商品紛紛向此聚集,加之本地出產的特色產品,在當地形成了大型市場,特別是江南的水路交通要沖,往往市井繁榮,客商云集。
4 明清江南市鎮的市民階級
作為明清時期經濟最為發達的江南地區,其市鎮的市民階級也與同時代的其他市鎮有所不同,表現在大量的手工業者聚集和商人群體的龐大。
首先是手工業者。明中葉以后,由于社會經濟的持續發展,在江南地區工場手工業經營形式開始興起,在江南市鎮中出現了一大批手工工場,由此催生了龐大的手工業從業者群體。從“明萬歷蘇民無積聚,多以絲織為生。東北半城皆居機戶,郡城之東皆習機業。”【7】可以看出在明中后期的蘇州,手工業者或與之相關聯的從業人士至少達全城半數。這些手工業者為當地生產出大量的商品,然而這些商品的供給遠遠超出了當地的消費能力,因此絕大多數的商品都被銷往外地,從而推動了江南地區商品經濟的發展。
其次是商人。在明清時期區域性的商人群體興起,在江南市鎮中,用于保護商人利益,壯大商人經濟實力的商人會館紛紛建立,并以此為基礎發展出實力雄厚的商幫。這些商幫雖然沒能掙脫封建制度的束縛,大都以捐納等方式博取功名虛銜,或鼓勵子孫后裔參加科舉以光宗耀祖,并且普遍信奉“以末致財,用本守之”【8】,沒能推動封建生產方式向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邁進,但他們仍然依靠自己強大的經濟實力和與官府等的良好關系,將當地的特色產品如棉布絲綢或海鹽等銷往全國各地,有力地支持了當地手工業和商品經濟的發展。
5明清江南市鎮的市場功能——發達的手工業
明清時期的手工業得到迅速的發展,不僅表現在私營手工業在手工業中的地位不斷上升甚至在明中后期在諸多行業中超越官營手工業,成為手工業的主導;還表現在工匠分工細致以及區域生產專門化中。這種發展不僅有利于手工業制品大量進入市場,還有利于手工業制品質量和生產效率的大幅度提升從而贏得更多消費者的青睞,推動商品經濟的發展。
棉紡織業是明清江南市鎮手工業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宋末元初以來在邊疆地區種植的棉花迅速向內地傳播,而江南地區作為農產品商業化發展最快的地區之一,木棉的種植更是得到快速推廣。《劉河鎮記略》說“崖州黃婆以南番木棉傳入蘇松, 教以捍彈紡織之法”【9】,又加之先進技術的推廣,使得棉紡織業在明清快速發展,王應奎《柳南續筆》所說“衣被天下后世”【10】,棉布在明后期成為廣大人民的主要衣料。當時全國的棉紡織業中心就是江南地區的松江府,而根據宋應星在《天工開物》中“織造尚松江,漿染尚蕪湖”【11】的評價我們可以看出明清時期的松江府應當是以棉紡織業為主的專業生產,但是松江府的棉花產量并不足以使此地成為棉紡織業的中心,因此外來的木棉成為松江棉紡織業的重要支撐。“地產木棉花甚少,而紡之為紗,織之為布者,家戶習為恒產。往往商賈從旁郡販棉花,列肆吾土。”【12】便真實地反映了這一狀況。因此在江南許多棉紡織業發達的地區,往往形成從外地購入木棉→紡織棉布→銷往外地的生產模式,這樣不但促進了當地商品經濟的發展,對原料生產地和商品銷售地的商品經濟也有很大推動。
明清江南市鎮手工業的另一大支柱絲織業與棉紡織業的情況大同小異,只不過絲織業作為江南地區的傳統手工業,其發展時間比棉紡織業更長,經驗更加豐富,市場也更加廣闊(國內國外均有大量需求),利潤也更高。如絲織巨鎮盛澤鎮本僅為荒村,憑借絲織業的快速發展,“綾羅紗綢出盛澤鎮,奔走衣被遍天下。富商大賈數千里輦萬金而來,摩肩連袂,如一都會矣。”【13】由此可見絲織業對商品經濟的發展也有著不亞于棉紡織業的推動作用。
6 結論
江南市鎮在明清時期的迅速發展與商品經濟在明清的繁榮相互促進,共同發展。這些大大小小的市鎮為明清時期的中國經濟注入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市鎮經濟雖然誕生于封建經濟之中,但它推動了農產品的商品化、促進私營手工業的發展甚至資本主義萌芽的誕生,因此它對于自然經濟的解體和商品經濟的發展無疑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探討明清江南市鎮對商品經濟發展的影響可以為我們研究江南社會經濟的進步提供了更加豐富資料,從而對明清的社會風貌產生更加深刻的認識。同時,其發展的歷程和經驗,對于更好地認識當下的經濟發展也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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