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財經大學 云南 昆明 650221)
市場與幸福之間的關系是比較復雜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1)市場是如何促進人類幸福的?(2)市場會給人類帶來不幸嗎?如果會,怎么消除或緩解呢?針對第一個方面的問題,市場主要從兩個角度來論證:首先,西方主流經濟學從效率角度論證市場存在的合法性,市場制度通過改善人類的生存條件,提升人類福利;其次,市場通過競爭和給予個體自由選擇權,提升個體認知能力、自我控制感和自尊,有利于人類發展。針對第二個方面的問題,很多著名思想家都給出了他們的思考和回答,其中卡爾·馬克思的思想最為尖銳。他在《論猶太人問題》中是這么說的:“金錢貶低了人所崇奉的一切神,并把一切神都變成商品。金錢是一切事物的普遍的、獨立自在的價值。因此它剝奪了整個世界——人的世界和自然界——固有的價值。金錢是人的勞動和人的存在的同人相異化的本質;這種異己的本質統治了人,而人則向它頂禮膜拜”。之后的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繼承了卡爾·馬克思的精神,持續地對市場與資本主義制度展開深度批判。除了對市場與資本主義制度的形而上思考之外,很多學者開始從實證的角度展開了相關研究,這些研究試圖回答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1)市場是如何通過改變人們的價值觀,進而改變關系品(指的是具有內在價值的人際關系或社會資本)的性質與范圍的?(2)擁有物質主義價值觀的個體與關系品之間存在什么樣的聯系?激勵的擠出效應到底起到了多大的作用?(3)物質主義價值觀、關系品與幸福存在什么樣的關系?對上述問題的回答構成了相關研究的核心內容。
這方面的研究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1)市場是如何影響人際關系的?(2)市場是如何導致物質主義價值觀泛濫的?針對第一方面問題,國外研究主要集中在二十世紀中后期,他們(Milton Rokeach,1974)從人際關系角度分析市場的影響。他們認為,人際關系是幸福的一個重要環節,市場作為一種有利于交換的制度,對人際關系也會產生影響,一種可能的影響就是:人際關系的商品化。他們認為,導致人際關系商品化的具體原因是:(1)在傳統社會人們是在家里學習人際關系,而現在人們在市場學習人際關系,其結果是他人變成個體獲取財富的工具;(2)現代市場社會中,一個人只承擔分工系統中的一個具體角色,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簡單化了,但同時,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更間接、更疏遠,顯得更為冷酷。你可能認識更多的人,但是大家之間的關系不可能太親密;(3)由于市場鼓勵區域間的流動,人們經常換工作,經常換住處,鄰居也經常換,大家都是臨時的“陌生人”。而國內這方面的研究并不多見。
針對第二方面問題,國外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心理學和營銷學。Christopher(2005)認為,物質主義價值觀的形成有很多來源,比如說:個人經濟上、人際的、身份的不安全感等,但是,市場對物質主義價值觀形成的作用不可忽視。因為個體可以通過社會學習的過程發展物質主義,這種社會學習主要來自家庭成員、同伴以及那些頻繁出現在電視節目尤其是商業廣告中的物質主義信息。Kasser(2002)等人研究發現,相對其他價值觀來說更重視子女的經濟成功的母親,其子女也往往具有與她相似的價值觀結構。另外,還有學者強調電視和廣告對物質主義價值觀形成的影響。
市場導致個體物質主義價值觀的泛濫,這直接沖擊了存在于人與人之間的具有內在價值的關系(被稱為“關系品”)。這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1)什么是物質主義價值觀;(2)物質主義價值觀是如何影響關系品的,激勵擠出效應在其中是如何起作用的?就第一個問題而言,Belk(1984,1955)將物質主義定義為財產對消費者的重要性,在價值觀的最高級,將財產放在個人生活的中心位置,并堅信財產的多寡是帶來滿意和不滿意的最主要的根源。之后,Richins & Dawson(1992)認為物質主義是一種強調擁有物質財富重要性的個人價值觀,物質主義者將物質占有視為其人生的重心,并通過消費行為來獲得生活上的滿足。Burroughs和Rindfleisch(2002)認為,物質主義可看作一種消費者的注重于物質獲得與占有的價值觀。針對第二方面的問題,Kasser(2002)認為,至少可以找到兩個物質主義破壞關系品的原因:(1)物質主義者對親密關系和社區參與的評價不高,因而,他們有時會忽略這些關系,對于親密關系不太在意;(2)物質主義價值觀會使得關系變味,降低關系的質量,使得這些關系難以滿足個體在親密互動、密切聯系的需要。Schwartz(1992)用“工具性友誼”的概念來描述高物質主義者“需要的朋友是那些能對自己有用的人”,表達了相似的意思。推己及人,高物質主義者也不會相信其他人與自己的交往無功利性目的。可見,物質主義價值觀在本質上傷害了人際信任的質量,這種傷害被心理學家和經濟學家稱為“激勵擠出效應”。
有關這方面的研究可以分為兩類:(1)物質主義與幸福之間的關系研究,主要集中在心理學領域;(2)關系品與幸福之間的關系研究,則集中在社會學和經濟學領域。國外就第一類問題的實證研究表明,物質主義與焦慮、抑郁、精神障礙有著密切的關系,與生活質量、主觀幸福感、身心健康、心理幸福感呈負相關。近幾年,國內學者也開始做這方面的研究(周開濟等,2018;李靜、郭永玉,2008,2012;李原,2014,2015),他們的研究發現:(1)物質主義價值觀與幸福感的各個指標之間存在高相關。它與生活滿意度、正向情緒之間顯著負相關,與負向情緒之間顯著正相關;(2)物質主義價值觀與人際信任之間顯著負相關;(3)社會比較、感恩、控制感、自尊、自我價值等因素在物質主義與幸福感和人際信任的關系中起到中介作用。針對第二類問題的研究,是從社會資本開始的。從個體角度上看,關系品是一種社會資本,研究關系品與幸福之間的關系,更多的是研究社會資本與幸福的關系。社會資本定義本身沒有統一,van Oorschot and Arts(2005)根據經驗指標將社會資本分為三類:(1)社會網絡(如:非正式關系、志愿參與、組織成員等);(2)社會慣例(如:共享規范、公民價值等);(3)社會信任(如:一般化的信任、制度信任、個體間的信任等)。Helliwell and Putnam(2004),Bartolini et al.(2008)采用美國和加拿大的數據分析發現,社會網絡、公民參與和信任與居民幸福感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其他基于歐洲國家的研究也得到了類似的發現。Yip et al.(2007),李樹和陳剛(2012)通過分析中國的數據發現,“關系”顯著提高了中國農村居民的幸福感。但是,上述研究都沒有區分社會資本的工具性與非工具性。Arrow(1999)認為,個體之間的交往能夠被用作工具性的目的,但是這種工具性功能不能抹殺一個事實:關系本身就是一種善(關系品),而不僅僅是作為實現其他目標的工具(Gui & Sugden,2005)。Jose Atilano Pena-Lopez et al.(2017)分析了社會資本的非工具維度,定義了關系品的生產和消費,然后從關系品的不同維度分析對個體主觀幸福感的影響,結果發現,收入或者教育水平或者社會資本的工具維度,對主觀幸福感的解釋力較弱,而關系品的非工具維度對主觀幸福感的解釋力較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