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畫觀音

高偉

明朝中葉，有一年九月初九，姑蘇城里大儒巷錢員外六十壽辰，唐伯虎受邀前往祝壽。唐伯虎生性疾惡攀龍附鳳，礙于和錢員外兒子錢程曾在同一私塾念過書且相處融洽才去拜壽。錢員外曾做過知府，現已告老，任職時，為官清廉，剛正不阿，故唐伯虎對錢員外深懷敬佩之心。

用過早餐，唐伯虎踏上前往錢家的路。重陽佳節，登高，賞菊，街上人頭濟濟，雜耍的，唱曲的，伴隨著售賣各種字畫攤鋪店主的吆喝此起彼伏。唐伯虎邊走邊嘆：好一派姑蘇繁華景象！

在一個字畫攤前，唐伯虎看到兩位妙齡女倚靠在一起，攤主正給她們畫像。妙齡女郎一個穿紅裙，一個穿綠裙，紅綠搭配，笑聲嚶嚶，把唐伯虎吸引住了。

那攤主認真勾畫佳人，筆鋒倒也老到，唐伯虎靜下心，看著攤主作畫。這時，一位手持拐杖的老嫗上前對著攤主笑道：“幫我畫幅像吧，今天我要上兒子家，我要把我的像給他保存，在我百年后讓他掛在靈堂。”

看老嫗穿著邋遢，老態龍鐘，攤主眉頭一皺，“我正忙著呢，別來打擾，走開。”

兩位妙齡女一看老嫗臟兮兮地站在她們身邊，忙掩鼻，“啊呀！我們不畫了，攤主你幫她畫吧。”說完，倆人手挽手一陣風似的跑了。

到手的生意泡湯，攤主惡狠狠地對著老嫗罵道：“老太婆，你壞了我的生意，晦氣，還不快滾！”

瞧老嫗傻傻站著不動，還要他畫像，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攤主火了，舉著手中宣紙對她說：“死老太婆，兩位姑娘跑了，我這剛畫了一半的紙就沒用了。老太婆，不想拿錢賠就立馬走開，別杵著擋我生意。”

攤主罵得兇，唐伯虎看不過了，他掏出三個銀錁子遞給攤主，微笑著說：“何苦為難老人家？這宣紙能用，我買下來了。”說完，唐伯虎拿過紙，平鋪在桌案上，然后轉身對老嫗說：“老人家，您站穩，我為您畫像。”

“這用過的紙，你，你也能用？”攤主詫異地問著，唐伯虎點點頭。唐伯虎拿起筆，把宣紙倒了個頭，揮手在空白處畫開，筆到處，游龍走鳳，手腕輕盈，把攤主看呆了。老嫗的頭，身體，最可驚嘆的是原本攤主畫的一位妙齡女臉部輪廓成了老嫗的衣服，攤主不由拍案叫絕，問：“這位兄臺，您，您是？”

唐伯虎把筆還給攤主，“我是誰無關緊要。你是文人，文人行商定要切記，以禮相待每一位客人才是行商的根本。”一席話，把攤主說得臉紅耳赤。

言罷，唐伯虎走近老嫗，把畫遞給她，微笑著說：“老人家，畫拿回去給你兒子藏著吧。”

圍觀的人都好奇地聚攏來看，這小后生本事了得。老嫗接過畫，滿意地點點頭，然后笑著說：“小后生，與人為善，便是與己為善。善有善報，你會有好報應的。”

這時，人群中有人認出來，這小后生是唐寅，唐解元，唐伯虎啊！

一聽唐伯虎，人群開始騷動，紛紛向他索畫，唐伯虎心想不妙，忙笑著向他們拱手，轉過身大踏步揚長而去。

七轉八彎，唐伯虎來到大儒巷。這時，錢程早在府門外焦急地候著，倆人寒暄幾句后，錢程就把唐伯虎請進府內。

看到兒子把唐解元請來，錢員外分外高興，領著全家大小前來迎接。見錢府舉家恭候，唐伯虎心存感激，客廳坐定后，他對錢程說：“錢兄臺，令尊令堂太熱情，小弟我愧不敢當，下回不敢再上寶宅造次。”

錢程聞聽哈哈一笑，說：“唐賢弟太見外，你我本是同窗，且賢弟才名遠播，父親大人對你甚是仰慕，早就盼望著能得到你的墨寶，今借這機會，誠請唐賢弟為我父母畫幅肖像如何？”

唐伯虎微笑點頭，應道：“錢兄，你我同窗三載，情意深重，今天誠蒙令尊大人抬愛，那小弟就獻丑了。”

見唐伯虎同意，錢程忙令仆人把父母攙扶到花廳，又令丫鬟到書房之中把文房四寶取出放在花廳桌案，且命一名俏麗的丫鬟為唐伯虎磨墨。

那磨墨丫鬟在唐伯虎身旁輕輕地磨著墨，隨著她手與胳膊的轉動，一陣香氣向唐伯虎襲來。

唐伯虎側目看去，瞧那丫鬟年約十八，身材嬌小玲瓏，但見她：櫻桃小嘴柳葉眉，粉面含春丹鳳媚，養在深宅素容俏，盈盈玉腰吐花蕊。唐伯虎深吸一口香氣，忘情地輕吟一聲，妙也！

磨墨丫鬟見唐伯虎瞧她，也用鳳眼向他瞄去，然后抿嘴一笑。這一笑可不打緊，把個唐伯虎看的是心神蕩漾，他暗自思忖：好標致的姑娘，想不到這錢府中有如此俏麗佳人。

這時，錢氏夫妻已身穿錦繡長袍端坐在朱椅上，唐伯虎對錢程說：“令尊令堂神采奕奕，不愧是官正氣清。”說完，唐伯虎用目光和善地看著磨墨丫鬟。

丫鬟哪經過這場面，見唐公子又盯著她瞧，她的臉飛紅起來，她低低地說了一聲：“公子，墨磨好了！”說完，便又抿嘴一笑，輕移碎步退向了一旁。

姑娘蠻有意思，不過現在以畫像為主。唐伯虎把神思收轉，開始運筆畫像。不愧為畫中高手，輕輕地幾筆點綴，就把錢員外的神態畫出。接著他又開始畫員外夫人，畫完后，唐伯虎在兩幅畫上分別寫上賀壽辭。

兩幅畫完工，只用了短短的兩個時辰。看到自己的身形面容躍然紙上，錢員外和夫人是開懷大笑，“賢侄，你把我們畫得極好，不愧是姑蘇第一才子啊！”

唐伯虎拱手行禮，“多謝伯父抬愛，小侄愧不敢當！您為官清廉，美名早就傳揚姑蘇，和您相比，小侄只是玩弄伎倆而已，不足掛齒！”

這時，錢程招手欲讓磨墨丫鬟把文房四寶收好。磨墨丫鬟輕盈的身子才踏近桌案，唐伯虎便揮手示意不要把文房四寶取走。

磨墨丫鬟站在桌案邊，愣愣地看著唐伯虎，抿起小嘴又向唐伯虎微笑起來。

唐伯虎眼睛一亮，他向錢程近前一步：“兄臺，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意下如何？”

錢程見唐伯虎滿臉春色，就問道：“賢弟有何所求，本兄必然應允。”

唐伯虎笑著說道：“如今秋意正濃，方才我來之時見院內菊花吐芳，五彩繽紛，我欲為令尊令堂再畫一幅《觀音賞菊圖》，不知錢兄意下如何？”

聞聽唐伯虎要畫觀音，大伙都歡喜起來。早就傳聞唐寅畫觀世音傳神如真，巧奪天工，如今能看他現場作畫當然是妙。于是，大伙都移步前院。

一切擺好停當，專等唐伯虎畫畫，可唐伯虎指著那些盛開的菊花道：“錢兄，如今是要畫觀音，那沒觀音如何畫得呢？我不能憑空想象啊！”

錢程一聽，心想，也是啊！沒觀音咋畫？于是他問唐伯虎，“賢弟的意思是？”

唐伯虎輕輕地在錢程耳邊說道：“方才那磨墨丫鬟甚好，不如就讓她扮作觀音站于院中，讓小弟作畫，錢兄意下如何？”

聞聽如此，錢程當即同意，心想，看來唐賢弟是看上了這位磨墨丫鬟，到時待他畫完畫，不如就把磨墨丫鬟送與他作偏房。

想到此，他忙對書童錢安說：“錢安，快去把香兒叫來，說唐公子欲讓她扮觀音，畫《觀音賞菊圖》。”說完，錢安又讓自己的妻子去給香兒上妝。

原來磨墨丫鬟名喚香兒，好個香兒芳名，和這秋之盛景倒也匹配！想到此間，唐伯虎心中得意，思忖，先把觀音畫好，到時再和錢兄討要香兒作為偏房，相信他必會允應。

不一會兒，香兒裝扮完畢出場，當看到她左手持凈瓶，右手拿柳枝進入前院時，大伙兒都驚呆了，好個清麗的觀音。

見到唐伯虎他們，香兒合掌對著眾人含笑，這笑讓唐伯虎心旌搖曳，他張大了嘴，妙，真妙啊！

看到唐伯虎發出贊許，錢程也是笑逐顏開，心想這唐兄一看到美人，骨頭就輕了十兩。

唐伯虎示意香兒立于一株赤紅菊旁邊，然后開始運筆作畫。

頭、臉、身子在他靈巧的手下躍躍欲出，看得一旁的錢程也是目瞪口呆。這多情公子看來真的是上心了。

不一刻，《觀音賞菊圖》畫好，最后，唐伯虎又在畫作上題了首詩：一笑二笑連三笑，觀音萌情心花俏，下得天庭賞菊景，秋香芳菲糖煙包。

《觀音賞菊圖》讓錢員外夫婦開懷大笑，畫上的觀音逼真得呼之欲出。錢程在他父親耳邊嘀咕了幾聲后，錢員外哈哈笑出聲來，“好個糖煙包，糖煙包即唐寅包也，賢侄，你是想？”

錢程忙又低頭在母親耳邊悄語幾句，老夫人也哈哈笑語，“甚好，甚好！那我便把香兒許配與賢侄做偏房夫人，如何？”

聞聽此話，唐伯虎拱手行禮，“多謝伯父伯母成全，小侄感恩不盡，不過禮節還是不能少。”

接著，唐伯虎上街買來了糖果包與煙葉包作為投親禮，錢氏夫婦認了香兒為干女兒。

第二天，唐伯虎就帶著聘禮花轎來錢府接香兒過門成親。

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熱鬧。洞房花燭那晚，唐伯虎做了個夢，夢見那老嫗推門而入，對他說到：“唐解元，你知道我是誰嗎？”

唐伯虎笑著答道：“你是畫像的老人家啊！你為何進入我家？難道也知曉我納偏房來賀喜。”

老嫗笑著，手指他身邊的香兒說，“她是我南海花園內的菊花仙子，因你為人善良，知書達禮，又與香兒有姻緣劫，故我命她化身為奴，潛伏錢府，伺機嫁你。雖是偏房，但我信你定會對她疼愛有加，你畫畫的大名幾年前就已傳入我南海仙界，人品也很誠實，但昨日重陽，我還是借機讓那青年攤主替我畫畫，是再次試你人品，如今看來你是位好畫者，將來必能出人頭地。”

“原來你是南海觀世音菩薩變化而成啊！可你為何要扮成如此怪模樣？要不我現在再為您畫一幅像吧？” 唐伯虎起身想拿筆墨，但被老嫗一推，跌倒在床上，他心中一急，就從夢中蘇醒了……

此時，空中幻出觀音菩薩腳踏蓮花的身影，傳來她輕柔的聲音：“學海無涯，畫無止境，我今告辭，望你好自為之！”

唐伯虎起床倒頭便拜：“弟子多謝菩薩教誨，勿驕勿躁，誠意做人，真實畫畫。”

婚后第三天，唐伯虎帶著香兒三朝回門，去錢員外家，一路上，認出他的人都向他討畫，唐伯虎也來者不拒，為他們畫像畫風景畫觀音，一時間，姑蘇城里傳開，錢員外重陽壽辰，唐伯虎祝壽癡迷佳人三笑，畫觀音賞菊圖得丫鬟香兒的風流逸事，一傳十，十傳百，變成了唐伯虎點秋香的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