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霞
(陜西師范大學,陜西 西安 710000)
在媒體迅速發展的后工業時代,以農民為主體的民間文化傳播活動普遍走向低迷,在當代傳播視域下,無論是在各大媒體上,還是在學術論壇上,我們常常可以見到那些滿懷激情,無比激動的演講者和傳統農民文化的傳播者為逐漸消失的民間文化奔走呼號,積極召喚有情懷、有信仰的各界人士去關注即將消逝的“文化”,去聽聽他們的聲音和表達。
從20世紀80年代末期以來,農民文化逐漸走向衰敗和面臨消逝,從而導致農民文化的表達話語權開始衰弱。(以關中皮影戲為例)出現這個現象,我們首先在全國非遺項目申報書上,常見的敘述首先是:近年來“現代影視藝術”和“現代文化”的沖擊。在媒體上,認為原因是“電視和各類視聽方式的沖擊”;在各大專著上,認為“皮影戲越來越少,不用說,是受到電影、電視全方位的沖擊”;在學術期刊上,則歸因為“科學技術的洶涌浪潮”,尤其是電視節目“成為大眾消遣的主要方式”,人們相信科技擁有力量,能解決未來的問題,而對傳統的精華不再關心。
總之,農民文化的衰敗和消逝以及話語權的卑弱,既沒有以當地的農民主體和以農村社會這樣的主要傳播場地來進行分析詮釋,也沒有以文藝理論方面和農民藝術本身進行探討。只是將農民文化的衰敗和消逝以及話語權的卑弱歸結到高速發展的媒介,比如:電影、電視、互聯網等的沖擊。但是拋除時代技術的要素,想要提升農民文化話語權,我們就必須考慮作為農民文化傳播主體的農民為什么演出,為誰演出,以及農民文化表達的當代價值、情感趨向。如果說一味規避這些真實原因,就很難真正理解農民的心聲,那么農民文化的話語權將持續低迷下去[1]。
談到農民文化表達,我們必須知道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博士——沙垚,他就是我們青年學者的標桿。“離基層越近,離真理越近。”這是學院老師對沙垚的教誨。“只有眼皮貼近地皮,才能看得見草根。”這是一位云游詩人的寄語。沙垚在清華十年,一直秉承這個理念,成長為一個對中國文化、鄉村社會有著自覺主體性的學子,在當代農民文化衰敗的主流中,他逆流而上,在黃土大地上揮灑著自己的青春,成為了推動農民文化表達的使者。
沙垚在清華大學2015年第二次研究生畢業典禮上的發言——《清華人,天下是我們的校園》。在以上發言中,讓筆者最動容的是:在清華的十年中,沙垚的清華生活有兩個關鍵詞,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就是社會調研,全國20多個省市自治區他已經走遍,去農村走訪調查為進行學術研究尋找根基,持續時間最長的是陜西關中皮影戲的研究,一共是九年時間。在這九年里,他每晚睡在破舊的古廟,經常在窯洞里過年,老鼠橫穿早已習以為常,洗澡條件也受到很大限制。在飲食上,他的標配就是小菜和小酒,條件非常艱苦。經過時間沉淀,他深刻感受到農村社會的荒蕪……但是他告訴自己這次調查研究吃苦不是他的目的,但是只有經歷苦難只有自身體會,才能搞清楚中國農村現在的精神面貌。在這千百年來,中國的農民做過什么事情,說過什么話,想了什么,因此,沙垚來到西部農村,與農民同吃同住同穿,一起與他們勞作,與鄉民談笑與田野之間。十年清華,他有近六百天的時間是在農村度過的。沙垚說他要記錄并思考這個偉大的時代,他在他出版的一本著作上寫道:“我要把文字寫在黃土地上。”
作為一名學者,他站在最廣大人民的立場上,將經驗付諸文字讓農民文化重新煥發出魅力,他的心血——《吾土吾民:農民的文化表達與主體性》就是最好的印證。此書從傳播學的角度出發,依托皮影戲的案例,他發掘出新的農村文化研究方法:一是從農民自身的角度去探討農民的文化主體性,從下往上的發現農民的文化創造性、文化批判能力和資源整合的能力。二是從空間的角度探討農村文化的內生性,從優秀歷史文化、優秀傳統社會主義文化和農民的日常生活實踐中發掘農民社會的真實邏輯走向,而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送文化下鄉。我也是在沙垚的《吾土吾民:農民的文化表達與主體性》,感受到了中國傳統農民文化的博大精深和源遠流長。
沙垚作為一名當代知識分子,他的情懷和視角是非常專注而獨到的,他不斷尋找逐漸消逝在農村的皮影戲的蛛絲馬跡,尋找農民藝術家最原始最初的最真實的情感表達,通過他的研究調查與走訪,他為我們展現了最真實、最偉大的農村生活圖景,在這期間,他扎根在東部農村,觀察農村社會變遷,他看到了在城市高速發展下對農村社會以及農民帶來的威脅和挑戰。正是在這種時代背景下,他讓農村社會迎難而上孕育出了新生和活力……在關中黃土地上,他以口述史的形式記錄農民老藝人們的手藝傳承和他們背后沉淀的歷史時光。他將農民文化話語權的卑弱逐漸微縮,讓我們依靠農民的口述來建構對共和國文化史的理解;將農民的所思所想、生活愿望與世道人心展現給我們。
他響應新時代新思想,作為一個學者,將個人命運和國家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樹立高度文化自信,他深知傳統文化更是人們共同的精神記憶和情感紐帶,是推動國家民族發展更深沉、更基本、更持久的力量,扎緊文化之“根”、鑄牢文化之“魂”,給予農民文化表達的機會,進一步傳播了農民文化表達的當代價值[2]。
在沙垚老師的《吾土吾民:農民的文化表達與主體性》中,皮影戲最為主要的敘述者們是一群操著關中方言的影戲藝人和普通農民,他們是皮影戲的承載者,對這個故事最有發言權。
沙垚在調研期間反復地訪問老藝人,從他們的回憶中去想象皮影戲的輝煌;也跟隨著當下還在農村演出的班子,觀察演出場景和觀眾們的反應;沙垚住在關中的農村,體會普通村民的日常生活,了解他們對生活的想法和意見。沙垚一直堅信,在皮影戲的故事里,藝人和村民是主角,他們的敘述至關重要。不僅從他們那里獲取基本的歷史信息和客觀材料,還要從他們自己獨特的敘述方式中去發現更深層次的歷史場景和主觀心態,去討論這些信息和材料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由當事人自己去表達想表達的一切,趙旭東老師認為:“人的表達就是文化的表達,人借助文化的表達而實現自我的表達。”但是“文化是透過人的活動而實現的,是人的活動的結果。……生而為人,我們所有的表達并不是我們開始要表達代表的意義,而是經過時間沉淀和揣摩附加載體研究認定之后與之前表達相符合的意義”這就將表達提升到一個高知的領域。因此,表達農民的表達不僅僅是表達自己的語言和行為,更重要的是農民文化的表達;換言之,通過農民的語言和行為,表達農民的文化,真正實現自我表達。
在《吾土吾民》中,我們可以看到傳統的關中農民是通過皮影戲這一表達方式來構建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儀式和文化藝術以及沙垚老師提及的“村落慶典”。根據皮影戲在農民藝術家的生命時間軸上留下很多的不可磨滅的印記,來判斷農民藝人已經經歷過的時間,也通過關中農民對自己人生過去和未來的想象來構成他們自己的人生秩序和情感趨向。通過皮影戲我們可以了解到,在這個農民文化表達過程中,農民意識到自己的皮影戲表演不僅給予親人、朋友、鄉村,甚至對民族、國家和共產主義都做出了貢獻,借此實現了個人的人生價值和達到生命最高級的意義。
皮影戲作為了解關中農民文化的一種表達方式,筆者認為這種表達更是一種分享,這種分享既是自我分享又是與他分享的一個過程,首先,農民文化表達是自我分享的過程,在皮影戲中,農民藝術家可以安放自我情緒,了解自我所需,他們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傳播藝術的同時服務于自己,是農民藝術家表達自我情感的一種方式,在皮影戲演繹中能夠找到一定的存在感。其次,農民文化表達又是與他分享的過程,在看戲等活動中,一個人能夠參與到另一個人的人生圖景中,農民彼此之間相互分享自己人生的每一個印跡和自身情感的趨向,從而達到對“鄉土”或“熟人社會”的高度認同和歸屬感。最后,在農民文化的表達中表達對理想人生的憧憬,現實中不免有悲歡離合,而戲里的人生終究是圓滿的,表現出家族、村落之間的一片祥和,人與人之間相互寬容、理解。所以說農民文化表達的過程可以說是農民自我表述、自我認識、自我分享的過程。
沙垚老師依托皮影戲的案例,自下而上地去研究歷史、社會變遷在具體文化實踐中的表達以及它們所帶來的文化內涵。
皮影戲作為農民很喜歡的文化形態已經存在了千百年,最為著名還屬陜南、陜北等交通不便的山區農村。同時作為農民文化代表的皮影戲為農民提供了全部文化娛樂活動及教育引導。就像很多從小到大沒有讀過書的農民藝人,但他們自身卻富有才華、知書達理,歷史知識豐富,靠的全是皮影戲這一文化形態。
關中有句民謠“不看影戲,不知禮儀。一口訴說千古事,勸善貶惡說春秋”為什么這么說?
首先,皮影戲作為戲劇的一種,是傳統農村社會主要的大眾傳播方式,具備了一對多的傳播形態,以及娛樂、教化和儀式參與等傳播功能。尤其是宋明以來,在數百年的鄉村實踐中,無論是劇本的口口相傳、演出的技巧摸索,還是情感的表達以適應鄉民的愛憎,皮影戲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的藝術,演出者是農民,觀賞者也是農民,是農民跟農民之間溝通娛樂、審美、情感、記憶的一種媒介。皮影戲與關中農民的生產、生活有很深的相互介入,甚至唱皮影戲已經成為關中農民的人生或社區儀式,皮影是關中農民繞不開的表達方式和認識世界的方式。
其次,皮影戲與農民一起經歷了歷史與社會的變遷,形成一種命運共生的關系。清朝白蓮教起義期間,表演者是“懸燈匪”,皮影戲被禁演;人民公社時期,皮影戲被稱為“文藝輕騎兵”,表演者是“皮影藝人”或“老藝人”;改革開放之后,皮影戲從式微到國寶,皮影藝人也從解決溫飽的“手藝人”到作為藝術家的“文化傳承人”。直到20世紀末農民依然是觀眾的主體。
因此,雖然說沙垚的《吾土吾民:農民的文化表達與主體性》中研究對象是農民的“語言和行為”,內容是“思想感情”,目的是“文化”。在皮影戲這一文化表達中,農民藝術家不僅自己接受了藝術文化的熏陶,而且通過表達傳遞給每一位觀眾,讓他們感受到農民文化的博大精深。皮影戲作為關中農民20世紀以來主要的文化表達方式,在農民文化表達中,擁有美好宏大的生命體驗和共同的歷史記憶,從而在農民文化表達中提煉出具有宏觀關懷的文化內涵[3]。
在強調樹立文化自信的新時代,作為青年學者我們需要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道路,培養民族文化的自覺性、樹立高度文化自信和文化自強,讓沉睡已久的傳統農民文化重新煥然一新,提升農民文化表達的話語權,不斷推動農民文化,傳播農民文化的當代價值,像沙垚老師一樣“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無論經歷什么風風雨雨、沉沉浮浮,都寵辱不驚,這種匹夫有責的使命感堅毅執著,一脈不墜。”讓我們自己的農民文化不再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