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專利價格不合理情形下的干預

張峣

【摘要】由于專利的私權屬性，權利人要求擴張權利的欲望日益強烈，自然就出現了專利壟斷高價，不僅直接制約了專利的應用，而且最終也會侵害消費者的利益。因此，我國應在關注歐美國家對專利壟斷高價所采取的干預態度的同時，結合本國實際，提出行政干預和司法干預的相應對策。

【關鍵詞】專利壟斷高價；行政干預；司法干預

專利保護立法的兩大宗旨是保護創新和促進應用。專利價格的合理與否，直接影響著許可使用和專利轉讓。然而，由于專利的私權屬性，權利人要求擴張權利的欲望日益強烈，自然就出現了專利壟斷高價，不僅直接制約了專利應用，而且最終也會侵害消費者的利益。面對專利壟斷高價是否應該干預這個問題，歐美國家表現出了不同的態度。我國在關注歐美對專利壟斷高價所采取的干預態度的同時，還需要結合本國實際，提出行政干預和司法干預的相應對策。

一、專利價格的影響因素

（一）普通因素

第一，專利的技術創新程度。雖然獲得專利的技術都必須具有創新性，但是創新程度千差萬別，作為影響專利價格的重要因素，對其創新性的衡量主要依據此專利在本領域的技術地位，具體考察方式是通過與現有技術、相關專利的比較觀察此專利的技術比較優勢。

第二，專利權的保護范圍。該保護范圍與專利價格成正比，以權利要求書為標準的保護范圍大，其評估價值就高；反之，此專利保護范圍小，就容易出現替代技術，從而影響到此專利的價值，甚至失去應有的價值。

第三，專利在專利族中的地位。在申請專利時，一個產品可能被申請若干項專利，既包括核心專利，又包括防御性專利，不同的專利扮演著不同的角色。這些專利的價值因為地位和作用不同而存在較大差別，自然也影響著專利價值評估的結果。

第四，專利的保護期限。一是我國《專利法》給不同的專利類型設置了不同的保護期，這本身就是對其價值大小的界定，一般情況下發明專利的價值要高于實用新型專利；二是專利的有限壽命，即距保護期滿的時間長短，也影響著專利的價值，一般情況下，可保護時間越長，其價值就越高。

第五，專利的有效狀態。現有專利的涉侵權或被侵權、涉訴、涉權糾紛等都會影響專利價值，因為這些因素不僅影響專利地位的穩定性，而且影響專利的有效實施。因此，產權清晰和法律地位穩定，勢必大大提高專利的評估價值。

上述分析可見，在實施專利價值評估時，必須全方位地考慮專利本身的各方面影響因素。

（二）風險因素

第一，專利有效性及訴訟風險。一是任何專利都可能存在被無效的風險，專利無效意味著該專利自始就不存在，因此，該因素對專利價值具有顛覆性的影響；二是專利權屬糾紛直接威脅專利價值，在共有專利、委托專利和職務專利的申請和實施過程中，很難做到權界清晰，而權利人地位的不確定性勢必會影響專利價值；三是專利訴訟風險也使專利的法律地位具有不穩定性。

第二，技術風險。一是發明專利和實用新型專利本身是一種技術方案，法律并沒有要求該技術立即就可以實施，因此，專利本質上具有實施困難的特點；二是專利本身既有應用性專利又有基礎專利，部分基礎專利實用性較差，甚至不具有實用性，必然影響專利價值。

第三，專利許可使用和轉讓中的合同風險。一是專利許可使用中，如果專利權人不能履行繳納年費的義務，有可能使專利失去效力，影響到專利價值；二是專利許可合同中的使用標的、使用時間、使用范圍、侵權訴訟權利等都會影響專利價值；三是專利轉讓合同是否明確權利人以確保專利的有效性、持續法律效力及其違約責任，一旦專利無效，權利人如何承擔賠償責任。以上合同風險不僅影響專利的保護狀況，還會直接影響專利價值。

（三）法律因素

第一，專利的類型與法律效力的強度。一是專利審查標準決定專利質量。從《專利法》申請和審查制度看，發明專利的審查標準較高，既要符合形式條件，又要符合實質條件；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僅審查形式條件。可見，發明專利的質量最高，價值也相應較高。二是三種專利的強度還取決于保護期限的不一致，發明專利保護20年，其他兩種保護10年。三是實用性影響。我國專利應用率較低是不爭的事實，其原因主要在于實用性不強，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不做實用性審查，使得部分專利屬于為申請而申請的專利，不具有實用價值。

第二，專利的創造性。我國《專利法》雖然要求發明專利和實用新型專利都必須具有創造性，但是其創造性的要求有明顯的高低之分，發明專利必須具備突出的實質性特點和實質性進步，而實用新型專利僅要求具有實質性特點和進步。創造性越強，其評估價值就越高。

第三，專利的法律狀態。一是專利的地域性直接影響專利受保護的范圍，受保護的國家越多，地理范圍越大，其價值就越大。二是組合專利的評估價值大于單個專利。三是核心專利的價值大于防御性專利的價值。四是權界清晰、法律效力明確的專利價值大于糾紛專利。

第四，專利的實施狀態。從專利權人的處分權考察，專利實施包括許可使用、轉讓、設立質權、設置信托等方式，主要的類型是許可使用和轉讓，許可使用費和轉讓價格既取決于專利價值評估的結果，又影響專利價值評估。從專利許可方式考察，不僅包括專利許可使用、專利當然許可、從屬專利狀態下的交叉許可，還包括強制許可和法定許可。不同的許可類型決定了不同的收費標準。從專利許可使用的實施效果考察，一方面，實施規模、實施主體等決定了實施效果，另一方面，實施效果又反過來影響專利的價值。從專利權轉讓考察，專利的自身優勢、受讓人的實施條件等決定了專利價值的大小。

二、歐美國家對專利壟斷高價的干預

（一）美國

專利使用費到底多少算合適？是不是完全由市場決定？是否應該通過法律規定專利使用費的上限？從現實規定看，美國法院并沒有對專利許可費規定最高上限，在Brulotte v.Thys Co.案中，美國法院認為，專利權人有權追求盡可能高的專利許可使用費標準。同樣，在Berkey Photo v.Eastman Kodak Co.案中，法院認為，權利人作為專利壟斷者可以追逐使用者接受的盡可能高的價格；在Carter-Wallace Inc.v.United States案中，法院認為，如果專利權人不存在違法行為，完全可以確定市場接受的任何高價。

對于上述判決，也有不同意見，有地方法院認為，專利許可使用費過高，可能構成專利權濫用。雖然有案例認為專利壟斷高價違背反托拉斯法，但是，美國第七巡回法院認為，只要壟斷高價不是依靠限制競爭手段獲得的，就應認定為不違法。理由如下：一是專利高價是專利壟斷性的體現，是對創新積極性的保護；二是專利高價可以吸引競爭者進入市場，競爭充分的市場有能力自行糾正價格扭曲；三是法院不具有界定合理價格的職能和能力，如果參與干預，不符合《反壟斷法》的立法理念。

（二）歐盟

與美國法院態度不同的是，歐盟法院并不否認專利高價將導致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當專利權人利用專利高價阻止競爭或潛在競爭時，專利就有可能成為不公平競爭的工具，歐盟有關立法確立了兩個原則，即保護共同市場的競爭和尊重各成員國的專利權，既保護專利權人的利益，又保護消費者權益。“兩個保護”如果發生沖突，就按照《歐盟運行條約》第102條規定，是否構成濫用市場支配地位，主要考察其行為是否對各成員國的正常貿易造成了損害。由此推彼，如果專利高價影響成員國之間的正常貿易，將會受到歐洲競爭法的干預。

值得一提的是，歐盟競爭委員會也無意做專利高價的規制者，僅是在例外情形下進行價格干預。因此，從執法效果看，又與美國的不干預存在異曲同工之處。

三、我國干預專利壟斷高價的依據

（一）抑制壟斷價格和保護公平

專利的壟斷性幫助權利人掠奪在充分競爭市場環境下難以獲得的利潤，不僅擠占了消費者福利，而且打擊了其他競爭者。干預理論認為，壟斷者應該承擔不侵占消費者利益和公平競爭的義務，同時關注小企業的機會公平，不能成為壟斷行為的犧牲品。

在專利轉化中，高昂的專利許可使用費一定會阻礙潛在的競爭者，尤其是在專利叢林的技術密集行業，許可使用費畸高必然會產生拒絕使用的后果，甚至有可能減弱創新的步伐。

（二）維護市場統一和社會秩序

秩序自由主義的奠基人Franz Bohm曾提出，《反壟斷法》的立法宗旨，并非效率提升和合理限制的統一，其真正的動機是社會正義和民主自由。經濟自由不是絕對的，如果政府干預不及時，那無疑是一場災難。20世紀20年代和21世紀出現的經濟危機，足以證明經濟無法進行自我調節。

（三）維護消費者利益

消費者利益是競爭法及其政策的保護目標。過高的專利價格，不僅會給社會帶來無謂的傷害，而且最終仍然由消費者為專利壟斷買單。

微觀經濟學也認為，對于消費者來說，能夠受益的是競爭性行業而不是壟斷行業；對于生產者而言，處于壟斷性行業處境優越。

此外，專利高價還將提高后續改進發明的成本，如改進發明人有可能繞開已有專利，尋找不侵權的周邊技術，其結果也構成排他性濫用。

四、我國干預專利壟斷高價的思路

（一）專利價值評估是政府干預專利壟斷高價的基礎

專利信息是高科技信息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把握國際新技術動向和技術革新的主要途徑，也是研發更新技術成果的基礎。因此，合理有效地評估專利的價值，不僅反映了研發成果價值的真實性，而且通過調節專利權人和使用人之間的利益關系，既可以避免專利壟斷高價的存在基礎，又有利于促進產學研深度融合和專利技術的應用。可見，政府重視專利價值評估是創新驅動戰略實施的客觀要求。可從以下方面提高專利價值評估結果的可靠性和實用性：一是提高并設立專利價值評估機構的條件，在機構規模、人員素質和具體責任上加以明確；二是完善現有專利價值評估辦法，從程序、內容、指標等方面予以規范；三是完備專利價值評估的指標體系，并不斷吸收新的影響因素，以確保評估報告質量。

（二）民間調解和行政裁定

長期以來，由于我國對專利權限制制度執行不到位，習慣上認為知識產權就是一種合法的壟斷，專利壟斷的正當性和非正當性界限模糊，因此，對專利高價壟斷缺少必要的干預，保持著一種無原則的寬容，專利藥價畸高就是一個生動體現。為了保持專利價格形成的相對合理性，首先，從專利本身性質考察，將專利產品劃分為公共產品的專利和非公共產品的專利。屬于公共產品的專利，納入價格主管部門的管理范圍，如藥品等，由價格主管部門依據價值評估結果確定指導價格，規定上下浮動幅度，在許可浮動幅度內由權利人自主決定或與使用人協商決定；屬于非公共產品的專利，原則上由專利權人自主確定許可使用費和轉讓價格。其次，從專利價格形成看，專利價格主要體現在許可使用費、轉讓價格和強制許可使用費以及專利賠償費等方面，這些價格在形成原則上取決于市場主體之間的協商，協商的基礎一般為價值評估結果。如果市場主體協商不成功，可以依據《人民調解法》請求民間調解機構居中調解；如果調解仍然沒有效果，可以選擇行政裁定。行政裁定的主體可以是國家專利機關或國家價格主管部門。

（三）行政干預和司法干預

在此次機構改革中，我國已經對反壟斷機構進行了整合，進一步明確了職能，行政干預壟斷的機制基本形成。筆者認為，第一，行政干預的前提是專利價格涉嫌阻止市場競爭，被指控存在壟斷行為。第二，明確將專利價格畸高納入《反壟斷法》調整對象，不僅為干預提供法律基礎，而且進一步規范構成壟斷的范圍。《反壟斷法》規制的對象既包括專利產品，也包括專利本身。第三，由反壟斷機構進行認定并提出處理意見，專利權人或指控人對反壟斷機構作出的處理結果不服的，可以向知識產權法院起訴。第四，司法干預應該建立在行政干預的基礎上，避免司法資源浪費、法官專業水平受限和效率問題。因此，司法干預實質上就是對行政干預結果的肯定或矯正，是對當事人利益的法律救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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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靳曉東.基于實物期權的專利資產證券化中的單一專利價值評估[J].統計與決策，2011（4）：50-53.

【本文系2019年度河南科技智庫調研課題“促進河南省民營企業高質量發展研究”（HNKJZK-2019-11B）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法學院民商法教研室主任，法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