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江謠（組詩）

夕夏

圭江謠

從廣西那片洼地的走向

看得出母親的河歡快著

它臥在兩千公里的斑馬線

緩慢如舒緩的云，升騰的霧

送別的月亮

在圭江的輕舟行走

江面背負著余暉的血幕

撞了撞寺院的破鐘

寺院，老屋火爐里茶壺

煮著滾燙的雞蛋，像擊碎了母親體內的結石

門前小小的湖，落下的星星

捉起一顆，還是一顆

與母親散步

我們像從前一樣喜歡散步

喜歡嘮叨北流鄉下的日子

屋子門前，有凹凸不平的路

偶爾經過的列車，孤獨無限放大

你說著父親的晚年生活

嘆息和責怪輕于他狂躁抱怨的脾氣

除了沉默，你還折了一條柳枝

給懷里的孫女，說“女人，

就該原諒孩子眼里的陌生”

我踮起腳尖，抬手給你捋順白發

幸福也不過如此

新松路的落葉掉了一地

相互依偎取暖，那里

定會長出一朵最早的春天

陪母親出院

母親從醫院出來鉆進計程車

我看見她病后的頭發是短的

只一夜，把春天化成冬天

一個人的光陰是短的

望一望人群，還以為天氣尚早

但回鄉下的列車早已經過

小樓的冬天

這條走過無數遍的巷子

四周窗戶緊閉，兩行脫落皮緣的電線

從通風口延伸出來，一切太陳舊了

小樓很冷，蝸居的人不由向往陽光

隔壁沒有鄰居，燕子每年卻來筑巢

它們都認識離開時的路

冬天，燕子搬走了

那些經歷塵世的光影

仰望天空時，母親扶著梯子

父親正在收拾屋檐下的燕子舊窩

失蹤的鳥

我便望見梧桐樹飛出的鳥群

它們不是雪白的鴿子

沒有飛往蘇州街旁教堂的尖頂

陽光穿過樹梢，我才能察覺

那些鳥，我都認識：

流浪者跛子，乞丐王三

補鞋的老丁，發傳單的小美……

他們和失蹤的鳥一樣

也許某天，就輕易地飛走

只是此刻，周末8點42分

他們還能靠著樹，呆望天空

黃昏謠

我在黃昏看夕陽、看書

女兒畫畫，窗臺的水仙花也落了

起風了，季節即將交替了

我翻開藏區的冬天

潔白的雪，冰封的湖

虔誠的信徒，發呆的僧人

我看看遠處，女兒正畫素描：

小鳥踱步，行人稀疏

它那么安靜，站在中央廣場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