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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妹

2019-03-10 13:59:52許冬林
安徽文學 2019年2期

許冬林

江風吹吹吹,把村子都給吹野掉了。

彎來彎去的江堤頂上,人家黑鱗似的小瓦起伏蕩漾。路邊的堤畈上,蒲公英的黃色小花從舊年的枯枝敗葉叢中開出來——春天也是半新不舊的春天。

只有陽光是大好的,無邊無際,風也吹不歪,直直傾下來。正是中午放學時候,人影像一團焦煙,跟著腳跟跑。

從大太陽底下忽然走進魚鱗小瓦鋪排下的老房子里,眼睛不適應,覺得屋子里像被墨魚噴吐過,苔妹揉揉眼睛,一片片撈,撈出斑駁的粉墻,和粉墻邊的醬色餐桌,以及坐在餐桌旁蠢蠢欲動的父親。

苔妹從學校回來,路過村口的那家小超市時,折進去拎了一箱牛奶飲品。此刻父親看見苔妹手里的紙盒上的圖片,知道是飲料,便“喔喔喔”地叫著,指著紙盒,身子艱難起立又塌下來,塌在椅子上。

“別急嘛!等弟弟回來就開!”苔妹望著父親說。

父親眼神里有失落,可是很快又生出喜悅的期待,他不住地點頭,然后上身在椅子里快樂地晃動。

奶奶從廚房里折出來,手里端著一盆色澤模糊的菜,大拇指伸到了菜湯邊。“苔妹,”奶奶說,“快來盛飯了,你爸爸老早就在叫著要吃——唉,只知道吃……”

“我在抹桌子,等一下呀。”苔妹說。桌子上飄落著幾朵白絨絨的柳絮,都是被江風吹進來的,地上也有,父親的舊毛衣上也沾著柳絮。

苔妹抹好桌子,然后去廚房水池搓了一把抹布,晾好,這才開始盛飯。堂屋里哐啷一聲,是弟弟回來了,在扔書包,書包里鐵質文具盒被砸得生響。父親又在“喔喔喔”地叫,大約是催著開飲料。苔妹趕忙端了飯碗去堂屋,弟弟在父親的指點下已經看到了飲料盒,但是不敢開。一整盒的飲料來得有點突然,好像大駕光臨,弟弟的眼神里有著神圣和期待。

苔妹拎起飲料盒放在桌子上,然后開始打開包裝,掰出一瓶來。她準備遞給父親,因為父親早已經按捺不住興奮,椅子都被他身子一縱一縱的弄得嘎吱嘎吱響。

“姐姐——”弟弟忽然叫她,但不是有話說,倒像是抒情,像是自言自語。

“姐姐——”弟弟沒有看飲料,而是看著苔妹的臉,笑嘻嘻地又叫了一聲。

苔妹看著弟弟,感受到弟弟的歡喜。苔妹一笑,把原本準備遞給父親的第一瓶飲料轉過來給了弟弟。然后,苔妹又抽出了一瓶,將吸管插好,送到父親面前。

“一餐只有一瓶,你別喝那么快哦!”苔妹望著父親叮囑道。父親只顧低著頭喝,肥胖的腮幫子被兩邊的衣領墊起來,好像兩只大鼓。

“錢搞到了?”奶奶問。

奶奶說的是一個企業家贊助苔妹讀書的事。前一周,一位看上去年輕儒雅的企業家在學校領導和苔妹班主任的帶領下,來到了苔妹家考察,看看是否真的貧困,是否真的值得贊助。

那天,奶奶指著癡癡坐在椅子上的苔妹父親說:“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啊,撞他的人也窮,糠里炸不出來油,全靠我們自己在外借。也沒治好。她媽媽出去打工了……”然后是班主任轉身對那個企業家悄聲地說著話。

苔妹那時忙著抹桌子凳子上的柳絮,好讓那個贊助的企業家和班主任能夠坐下來說話,弟弟那時也好乖地跟在她后面抹。

“你們介紹的這個學生是她嗎?”企業家指著苔妹問。

“羅總,就是她,就是她。”班主任忙不迭地應著。

奶奶已經扯過來苔妹,將她往羅總面前推了推。苔妹低了頭,咬咬嘴角,臉上有些發熱。不知道是羞澀,還是貧窮讓她覺得難為情,反正,她看了一眼年輕儒雅的羅總后,便再也不敢抬起眼皮了。苔妹用脊背對抗著奶奶推過來的手,艱難地定住腳,然后悄悄地,一寸寸撤退到奶奶身后。

此刻,奶奶一邊吃飯一邊問她贊助的情況。苔妹便也捧碗吃飯。奶奶說:“弟弟喝一瓶,你也喝一瓶吧!”苔妹猶豫了一下,便又拎起飲料盒,抽出兩瓶來,一瓶給奶奶,一瓶給自己。奶奶沒喝,將飲料又放回盒子里。苔妹就自己慢慢插了吸管,慢慢地喝,酸酸甜甜的,是很活潑的清涼在她的味蕾上流淌,然后迤邐向喉嚨深處。很像她幼時高興時在江堤的草坪上打滾,青草涼涼香香的,從她脖子的皮膚上淌過去。那時父親還不傻,下班回家,穿著藍色的工人制服去堤腳的菜園里迎母親。

“說是一學期贊助我兩千塊,打在卡上,今天上午在校長辦公室里,那個羅總給了我銀行卡,然后又抽了五百塊錢給我。”苔妹說。

“現在有人幫咱們了,你可要好好讀書,不能跟著阿麗瞎跑瞎瘋。”奶奶說。

苔妹點點頭。

阿麗跟苔妹同級不同班,她成績一塌糊涂,囫圇跟班上,就到了初三。阿麗父母離異,她跟著父親過,據阿麗說,她的手機是她母親為了方便跟她聯系所以特意給她買的。因為住得近,阿麗常來找苔妹玩。

是周末,也是大太陽底下,江風帶著江水潮軟的氣息一趟趟地吹,她們蹲在門扉久鎖的人家廊檐下,背靠著半朽爛的木門,阿麗舉著手機抬著頭看。因為長久低著頭看,脖子酸。苔妹伏在阿麗的半片肩膀上,折過脖子也來看。聽歌,看明星八卦,看網紅主播賣弄風騷,看人肉大戰……就這樣,苔妹在阿麗的手機上看了該看的,也看了不該看的。

“看視頻好費流量的!”苔妹有時替阿麗惋惜。

“有我男朋友給我充啊!不懂了吧?”阿麗頭也不抬地答。

苔妹就訕訕笑一下。

“你不懂的事還多著呢!傻里吧唧的……改天給你介紹個男朋友,你就都懂了!”阿麗儼然老江湖的口氣。

苔妹不說話,靜靜坐在阿麗旁邊,視頻也不看了。她手往衣兜深處探了探,那張銀行卡孤零零地躺在手指尖處。不知道為什么,她常常會想起贊助她的那個年輕儒雅的羅總,皮膚白凈,圓圓的臉,總是微笑的神情,一點都不像宋仲基,可是依舊讓人覺得舒服。苔妹想起羅總的時候,心里也像喝了牛奶飲品,酸酸甜甜的,又涼涼的,那滋味慢慢到了喉嚨深處,迢迢的,然后煙水茫茫,無法追尋了。

也不過才見了兩面,一次是在自己家,飄滿柳絮的板凳羅總還沒坐就匆匆走了;一次是在校長室,羅總暖暖地望著她,遞給她一張帶著體溫的銀行卡,用溫暖的男中音告訴她密碼,告訴她每月5號就可以取到……羅總還留了一張名片給她,告訴她,如果有什么大困難,還可以打電話給他。

羅總的公司在江南的某個城市。苔妹坐在黃昏的江邊,她手托著下巴望著迷蒙的江水,想著世上竟然還有這么一個人,跟她有著若有若無的聯系,便覺得自己的世界一點點遼闊起來。她的心,像宣紙上的淡墨,慢慢洇,洇到村落之外,到江水之外,到江南的那個城市,到城市里那個溫暖的男人含著微笑的眼睛里。

江風灌進袖子里已經有了涼意,陽光也像癱軟了,斜斜攤下一片老黃的光在沙路上。“阿麗,回去吧!”苔妹說。阿麗站起來,臉依舊對著手機。

阿麗上課玩手機,結果被沒收了。這是件令人頹喪的事,像江水那么遼闊的荒蕪時光怎么打發?寫作業?看書?笑話!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拖班級后腿了——也真是法力無邊,她一個人的分數就能將班級的總均分拖下兩三分來。簡直像是刨老師家的祖墳——有時班級之間均分差零點一分,名次就往后挪了一名,她呢,干脆將老師所教科目一挪到底。老師自然是恨,巴不得阿麗早早畢業。

午后上學,阿麗來找苔妹,鬼鬼祟祟在門口探,怕撞上苔妹奶奶的陰沉臉色。奶奶飯后就丟了碗,騎著三輪車哐當哐當地遠了,她新近尋到一個差事,去給街上一家熟食店洗豬腳豬耳朵之類。苔妹在水池子里洗碗,堂屋里一臺大肚子的老式電視機蠢笨地坐在長條幾上,正放動畫片,弟弟和父親在看。

阿麗沒探見奶奶,便一閃到了苔妹身后,在苔妹肩膀上彈了一巴掌。“幫個忙,苔妹!”阿麗一邊說著,一邊腳尖不住地點地,似乎內心有無數個焦急要栽到土里去。

“好事還是壞事?”苔妹問,手里依舊洗著碗。

“上午數學課,看手機沒遮住,被數學張搜去了。你幫我向我們數學張要去。”阿麗說道。

“你自己怎么不去要?”

“你傻啊!我要是能要到,我還找你?他媽的,數學張叫我喊家長到學校去,才會還我手機。幸虧我點子在家,就說手機是借你的,你下午快幫我要去啊,拜托拜托!”阿麗一邊說著,一邊不住地作揖祈求。

阿麗撒謊說手機是借苔妹的,自以為能蒙混過去。苔妹成績中等,在老師眼里,說話可信度自然要比阿麗大一些。苔妹不太愿意幫這個忙,畢竟跟她過招的不是奶奶,不是同學,而是每日仰望的老師。

“苔妹,你也太不懂江湖規矩了吧!”阿麗生氣起來,“就看在我平時讓你看手機的份上,你也應該出場搭把手吧,那流量嘩嘩地淌,都是花錢買的哦!”

苔妹不說話。已經初夏,午后的太陽光火辣辣的,水泥路邊的莊稼葉子的清氣撲面地涌過來,令人窒息。阿麗的腳步邁得噠噠地響,似乎她的腳也在生氣。

“好吧好吧。”苔妹投降了。

到學校后,苔妹放了書包,就隨著阿麗去數學張的辦公室去,數學張正在批改作業。阿麗在門外指指數學張,然后將苔妹轟進了辦公室。苔妹站在門內,不敢繼續深入,有些進退兩難,阿麗站在門外急得跺了一腳。數學張抬頭,好奇地看了苔妹一眼,阿麗到底憋不住,閃進來就牽了苔妹走到數學張面前,解釋原委。

苔妹出場,手機沒拿到,反惹一身騷。數學張將手機轉給了苔妹班主任,班主任跟數學張如出一轍,叫家長來!

苔妹和阿麗偃旗息鼓,只好自認倒霉,不要手機了。沒想到,班主任將電話打到了苔妹奶奶笨拙的老人機上,可憐老人家,一雙手水淋淋的,從裝滿豬腳豬耳朵的塑料盆里抽出來,趕忙在圍裙上撣幾下,就潦草接起電話。

奶奶趕到學校,幾張嘴巴一對,真相大白,但苔妹到底沒躲過奶奶的一頓批。

阿麗沒了手機,失魂落魄一般,就慫恿苔妹買。苔妹沒敢。

一日放學,阿麗在教室門口等苔妹,苔妹看見阿麗的頭發里垂下兩截粉紅色的細耳機線來——阿麗邊等苔妹邊聽歌。

阿麗的雙肩書包,在她背后晃蕩著,本來就沒塞幾本書,加上她又偏偏只掛一根包帶在肩膀上。半片肩膀都被那一根包帶扯著,露出新墳一樣的半個胸來。“好看嗎?”阿麗說著,將手中粉紅色的手機一旋,給苔妹看。

苔妹有些意外,又有些癡迷,那薄薄的粉紅色的手機,看上去實在誘人。

“苔妹,帶你去兜一圈!”阿麗說著,手一揮,招呼苔妹跟著她走。阿麗在前面,小跑著穿過人叢。

苔妹的男朋友,染一頭藍毛,不知道從哪搞到一輛二手車,此刻他正翹著腿在車里等阿麗。副駕駛上也坐著一個男孩子,臉上爆滿痘子,一看就知道道行不及“藍毛”深。

阿麗花枝亂顫跑過來,在拍車窗。

“你坐后面去。”“藍毛”說著,摁下窗玻璃。“痘子”便開了門,下車翻進后排坐下。

阿麗站在車門邊,沒上來,招手催苔妹。苔妹跑過來,看見后排已經坐了一個陌生人,猶豫著立在車門邊。

“進去啊!你怕什么!你還沒跟男同學坐過一條板凳啊!”阿麗焦躁道。

苔妹紅了臉,怯怯坐進后排。她看見“藍毛”已經在和阿麗打情罵俏,不覺自己的臉也熱熱的紅起來。

“老——公——想我嗎?”阿麗用尖細的鼻音撒嬌著,伸過嘴巴就要親“藍毛”。

“想啊——”“藍毛”說著,伸手就在阿麗胸前揪了一把。阿麗哈哈笑著,彈了他一巴掌。

嗚嗚嗚——車子痙攣一般抖了幾下,開始上路。是夏天,天晚得遲,車子踉蹌開到荒僻江邊,“藍毛”探頭往窗外看了看,然后穩了穩神,開始下坡。

車子慢慢開進江邊的柳樹林,夕陽透過蓊郁的樹蔭,顫顫灑下彷徨無措的幾點金光。苔妹下了車,走了幾步,心里有些怕。茅草在腳底下,被他們踩得簌簌地響。

“來這干嘛呀?做土匪嗎?”阿麗嬌嬌地怨道。

“藍毛”不說話,眼睛賊賊地瞥了苔妹一眼,然后望著“痘子”道:“帶她去捉知了!”

“痘子”會意,便伸手要牽苔妹。苔妹手一讓,不愿意挪腳。“痘子”湊過半張臉到苔妹耳邊,笑道:“誰會捉知了啊!不要擋在這里當電燈泡好不好?”苔妹咬咬嘴角,看看阿麗。阿麗笑著,一邊齜牙咧嘴地做鬼臉,一邊朝苔妹擺擺手。苔妹沒理會“痘子”,一個人轉身往堤畈上走,“痘子”小跑著趕緊跟上來。

“藍毛”見苔妹他們一走,忙開了后排車門,將阿麗攔腰一拎,塞進了后排。嘭的一聲,車門關了,阿麗的笑聲被畫上休止符。

苔妹不想理會“痘子”的搭訕,只好一直走一直走,她喘著氣一路走到堤頂上,然后一屁股坐下來。夕陽在她背后,一點一點地滑,江水的濕氣被風迎面吹送過來,苔妹無端覺得憂傷。

“藍毛”完了事,見苔妹他們已經在堤頂上,便將車子直接開上來,然后,苔妹他們上了車。二手車,加上“藍毛”又是新手上路,車子開得好莽撞,動輒急剎車,沒開多遠,阿麗竟想吐。于是停了車,阿麗下去吐。

“怎么樣?”“痘子”好奇得很,身子伸得像牽牛花的蔓,貼到“藍毛”耳邊問。

“真黑,脫到里面還是黑……”“藍毛”嬉笑著說。

苔妹的臉唰地紅了,仿佛覺得自己的衣服也被剝了。“我要下車。”苔妹說。苔妹下了車后就再也不肯上車,阿麗過來拉也拉不動,苔妹堅持自己走回去。

苔妹常常無端覺得心里慌亂。她不想跟阿麗玩了,她怕自己也像阿麗一樣,被人傻傻脫掉衣服,她害怕和“痘子”走近,她害怕所有多看她幾眼的異性。可是,她心里明明惦記著一個男人呀。苔妹常常嘆氣,她搞不懂自己,覺得自己纏在矛盾里,像蚊子纏在房梁上的蛛網里動彈不得。

苔妹買了一部手機。

瞞著奶奶,瞞著老師,也瞞了阿麗。

羅總給她的銀行卡每月打幾百塊錢,苔妹用不完的話,可以存著。苔妹存了兩個月,在學校后面的電子產品商店里買了一部手機,用父親的身份證辦了一張移動卡。從此,她成了擁有手機的人,準確說,是擁有手機號碼的人。

苔妹在自己的手機里,存了羅總的手機號碼。羅總給她的名片上有他的號碼。晚上回家,艱難對付完畢業班的作業,苔妹會在臨睡前偷偷打開手機,讀著那一串不曾撥打過的阿拉伯數字。她曾用諧音的方法,把羅總的手機號碼編成了一段很癡情的告白。

正是暑夏,中考成績下來,苔妹的成績能上高中,但是只能上本縣的二流高中。羅總的意思通過班主任轉達過來:如果苔妹繼續上高中,他會繼續贊助;如果苔妹不上學了,他的贊助到八月為止。接下來,他會認真尋找新的贊助對象。

苔妹沒有明確回答班主任,她說回家跟奶奶商量,也要打電話跟媽媽商量。

苔妹打電話給媽媽,用奶奶的老人機打的,說想趁暑假帶弟弟去她那里玩幾天。媽媽在電話里吼道:“我這里這樣小這樣擠,你們來了睡哪里!又是夏天,還要天天洗澡……來回路費你不能留著稱肉吃啊!”

苔妹不想跟阿麗玩,但是,很難徹底地躲過阿麗。如果要給學校里的學生也劃分階層的話,成績好的是第一階層,家境好的是第二階層,像苔妹和阿麗這樣的,要成績沒成績,要家庭環境沒家庭環境,于是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樣紛紛滾進同一個盤子里。阿麗總能找到見苔妹的理由,一回,阿麗搞到幾張鎮上游泳池的卡,約苔妹去游泳,苔妹沒有游泳衣,就不去。阿麗只有一套游泳衣,也借不了,只好自己去。游泳回來,天色已黑,阿麗路過苔妹家門口,不想走,就說去江邊吹風,她頭發還沒干,要苔妹陪她。

苔妹只好陪阿麗在江堤上走。阿麗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賺錢上:“我媽媽在江南的H城賣服裝,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一道去,幫我媽賣服裝,算是打個暑假工,攢兩個月工資……”

苔妹想想自己游泳衣都沒有,要是靠著自己勞動能賺錢,那錢就是自己的錢了,就可以買游泳衣,也可以冠冕堂皇地去游泳池。而不是像現在,她買了一部手機,都不敢拿出來,因為畢竟是人家贊助的。加上又是繁華的H城,苔妹心里真是神往。

苔妹跟奶奶說出門打暑假工,跟阿麗一道去阿麗媽那里。奶奶一聽說跟阿麗一道,總是不放心,又聽說是去阿麗媽那里,便默許了。

臨出發前,苔妹把奶奶的老人機號碼存進了自己的手機通訊錄里,后來,又存了媽媽的號碼。弟弟趴在苔妹床邊,驚叫道:“姐姐,你有手機!”苔妹忙捂了弟弟嘴巴,討好道:“不想瞞你的,把我號碼記下來,不要跟奶奶說哦,有事你用奶奶手機打給我。”

苔妹和阿麗一道過了江,然后坐長途汽車,窗外的山色一刷一刷過去了。第一回出遠門,彼此都興奮,車子上假裝成熟,笑得很大聲。但苔妹心里到底覺得有些不妥當,覺得是打攪了別人的媽媽。

苔妹就明知故問:“你媽媽真的愿意讓我給她賣服裝嗎?”

阿麗笑道:“不要也得要了——我還沒跟她說我們去呢,給她一個驚喜。”

“沒說?”苔妹心里直打鼓。

“也是從你那里得的經驗。如果我事先跟她說,她大概也像你媽媽一樣,什么房子小啊住不下啊,路費不如稱肉吃啊,還不如我們來個神兵天降……”阿麗解釋著,她似乎永遠比苔妹有計策。

苔妹和阿麗的到來,對于阿麗媽媽,不是驚喜,而是驚怒。她是房子來不及換,營生也來不及換。

阿麗媽在電話里憤憤叮囑阿麗:“到站后,打的到H市人才大廈門口就行了,回頭我在那等你!”

苔妹和阿麗出了汽車站,廣場邊的出租車通道上,一輛輛出租車整齊駛向她們。苔妹一瞬間有種錯覺,覺得人家都像是來迎接她的,她覺得太隆重了,身子輕飄飄的,似乎自知自己受不起,有些暈眩。阿麗主題鮮明地奔過去,攔了一輛車。“上,苔妹!”阿麗說著,就坐進了副駕駛,苔妹手忙腳亂坐進了后排。

“兩位美女,要去哪里?”司機問。苔妹心里一驚,她很少聽人稱呼她美女,美女應該是很成熟很漂亮的女人吧,苔妹覺得自己被這一聲稱呼給揠苗助長一般瞬間長大了好幾歲。

“到人才大廈。”阿麗答道。

“去應聘?”司機沒話找話。

苔妹覺得應該啞口無言了。可是,沒想到阿麗噗地一笑,說:“算是吧。”

阿麗媽早在人才大廈門前等著了。苔妹跟在阿麗后面,迎向了阿麗媽。“人家想你了嘛,就來給你一個驚喜的,拉什么臉子嘛。”阿麗輕輕扯著她媽媽的胳膊說。苔妹在旁邊,偷偷打量著阿麗媽,阿麗媽穿得漂亮也還漂亮,可就是胖了一點,整個人看上去松松垮垮的。

阿麗媽強忍著不悅,但一張臉依舊板得像粉墻,她領著苔妹和阿麗,拐進了人才大廈后面一條古舊小巷子里,然后進了巷子盡頭的一家美發店。

“坐吧。”阿麗媽說著,從鏡子邊的一個小臺子上拾起小包,捏著就要出門,“我去買個菜。”

“媽媽,不是說服裝……”阿麗貼到她媽媽身邊,小聲嘀咕。

美發店里還有兩個中年女人,一個稍微瘦些,臉上的粉厚得很,另一個胖得像一個餿包子。就在這當口,店門口進來一個民工樣的中年男人,阿麗媽轉身又進了門,把錢包遞給阿麗,吩咐道:“阿麗,還是你幫我去菜市場買菜吧。”阿麗媽一邊說著一邊就推阿麗出門。

“我不知道菜市場在哪里呀。”阿麗說。

“你沒長嘴巴啊?不能問啊!”阿麗媽沒了好聲氣。

苔妹坐在店里的長椅上,老實說,這美發店還真是臟,長椅上一層黑垢,估計店里的桌椅從來就不抹。地上倒沒多少臟亂的頭毛。餿包子一樣的胖女人舉著電吹風正在笨拙地給人吹頭發,一點都沒吹出型。

中年男人進了店,也不說話,就進了里間。里間,洗頭池旁邊還有一間小房間,門掩著。阿麗媽跟中年男人搭訕著,忽然看見苔妹坐在長椅上,一愣:“你怎么不去?跟阿麗一道啊!”苔妹紅了臉,忙忙跑出去。胖女人依舊低頭,笨拙地侍候著客人。

阿麗跟苔妹一道,滿大街溜達。阿麗不大說話,明顯是不高興,大約覺得媽媽騙了她,在這么個又小又臟的美發店里洗頭,竟然說成是高端的賣服裝。她此前所有的美麗設想,包括搽口紅照鏡子,一天穿一套甚至兩三套還掛著吊牌的新衣裳,都成了泡影。

還是下午,菜市場的菜販都懶洋洋的,似乎還沒睡醒。空氣里,腐爛的蔬菜和殘余的動物腥臭味熱烘烘地圍過來,苔妹手指抵了抵鼻子。混了兩三個時辰,阿麗搖搖晃晃拎回幾袋菜來,又到了人才大廈門口。苔妹跟在身后,仰著脖子看著大樓上“人才大廈”幾個大字發愣。

“阿麗,我說,到這人才大廈里去應聘的都是些好有才華的人吧?不然,怎么叫人才大廈呢?”苔妹依舊舉著頭喃喃道。

“反正跟你沒關系。”阿麗沒好氣地回道。

“那個贊助我的羅總,他的公司招人,一定是要到這個人才大廈來的吧,我猜。”苔妹說道。

“他收人也不收你,還是跟你沒關系。”阿麗繼續彈壓苔妹。

苔妹輕輕嘆了口氣,她沿著人才大廈,開始環視這個城市,到處都是高樓,好像樓房也在比賽,比誰更高。苔妹就站到人才大廈對面去數,一層一層數,一數就數花了眼,總搞不清到底是多少層。苔妹又嘆了口氣。

兩個人終于走回到美發店門口,阿麗站在店門口,不太想進去,苔妹就只好陪著站在外面。阿麗媽出來了,領著兩個人到她的出租屋,離美發店只有兩百米的樣子。是一樓的房子,潮氣重,一進門,一種還沒干透的霉氣裊繞著過來。苔妹跟著阿麗娘倆進了屋,奇怪,苔妹覺得進了這個屋子全沒有喜洋洋做客人的感覺,倒像是來做賊的。前后看看,明白了,是屋里光線也不好。阿麗媽摁了燈,節能燈,開始都暗。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的單身公寓房,功能齊全,但每一塊空間小得可憐。阿麗跟苔妹坐在床沿上等晚飯,阿麗媽媽在外面燒飯。

吃飯的時候,阿麗媽媽解釋,說是現在服裝不好賣了,大家都網購,店撐不下去,所以改成了美發的營生。阿麗聽了沒說話,苔妹也就不說話。然后,阿麗媽又試探著問阿麗要待幾天,阿麗碗一放,人往床上一橫,依舊沒回她媽。

晚上,阿麗媽和苔妹她們,三個人擠一張床。上晚開了兩個小時空調后,阿麗媽就關了空調,換了電風扇在吹。老舊的電風扇,邊吹邊轉,一轉到某個點,就像栽了個跟頭,咕嚕一聲,又轉回去,再咕嚕栽跟頭。苔妹因為擇床不眠,就覺得電風扇的聲音分外欺生,可是人又不敢動,拼命假裝睡著。半夜里,苔妹聽到阿麗媽在偷偷接電話,然后模糊看見阿麗媽起了身,穿了衣服悄悄出了門。

這之后,阿麗媽白天上班,阿麗和苔妹就待在出租屋里,沒事干,除了看電視就是摁手機。實在無聊,苔妹著急了,就跟阿麗商量:“要不,我們自己出去找服裝店問,看要不要人。”

連跑幾天,都沒著落。人家一看是鄉下丫頭模樣,就連連擺手。晚上,躺在床上,苔妹望著霉點斑駁的天花板,喃喃道:“那個贊助我的羅總也在這個城市,他的公司就在北京路,名片上有的。”

阿麗翻身過來,認真望著苔妹,問道:“你想到他那里去找工作?”

苔妹搖搖頭。“他那里要的是人才,是到人才大廈里去應聘的人才。聽我班主任講,羅總開的公司搞的都是高新科技……”苔妹悠悠地說。

苔妹她們在這里,很影響阿麗媽做生意。阿麗媽開始轟她們了,阿麗老奸巨猾,趁機敲她老媽一筆,兩千多塊,作為遣散費。但是,阿麗拿了遣散費照舊不走,自己悄悄在小區里租了半間房子。價格真賤,一個月四百還不到。有賤價就有爛房,第一回踏腳進去,苔妹簡直想吐,馬桶黑乎乎,家具亂得像戰后的廢墟。

苔妹說想回家。阿麗不許。其實苔妹也沒太想回家,阿麗能住下去,她就能住下去。而且,離家前已經夸下海口,要掙一兩個月工資,現在空手回去,總是無顏面的。這么一想,苔妹就不再在服裝店上磨嘰時間了,正是夏天,路邊攤吃燒烤龍蝦喝啤酒的人多,苔妹就到了燒烤店打雜。

阿麗跟她媽媽干了一仗,臨搬走前,阿麗把她媽媽房間翻了個遍,沒找到多少有價值的東西,倒是安全套翻出了幾大盒,在抽屜里,估計是批發的。苔妹看著安全套盒,懵懂得很。阿麗抽了幾個安全套出來,自己揣了幾個,又塞了幾個到苔妹包里。塞過,阿麗又把她媽媽的舊口紅扔了一個給苔妹。

“什么呀?”苔妹問。

“你上夜班,不要搽點口紅嗎?搽漂亮了,就能幫老板多招幾筆生意,老板還要給你發獎金呢!”阿麗說。

“那這個呢?”苔妹捏著安全套問。

“安全套啊。你是女的吧,是女的,出門就要帶好兩樣東西,一個是口紅,一個是安全套……”阿麗說著,嘿嘿浪笑起來。

“你怎么知道這些?”苔妹已經不高興了,在廣場前打車時,被人家喚成“美女”,她已經覺得被人揠苗助長了。現在,阿麗竟然塞給她安全套,她覺得自己仿佛是面粉條被扔進油鍋里,渾身發燙,燙成了一個巨大的蓬松的女人。

“我不要。”苔妹扔回安全套。

“總有一天要的。”阿麗撿起安全套,又準備塞給苔妹。苔妹躲開了。

苔妹一直在燒烤店上班,每天上到凌晨才回屋,第二天上午睡覺。苔妹在睡覺的時候,阿麗也在睡覺。苔妹在上班的時候只顧忙,也不知道阿麗在忙什么。到凌晨回屋,洗過倒頭就睡,聊幾句都顧不上。

弟弟打過幾回電話給苔妹,苔妹因為在上班,都沒接上。她想打回去,又怕接電話的是奶奶,怕奶奶知道她有手機。到底是姐弟心有靈犀,弟弟生日那天的夜里,苔妹接上了弟弟打來的電話。黑暗中,是弟弟遙遠的聲音,怯怯的,天真中又有歡喜:“姐姐——”

弟弟一定是趁奶奶睡了,摸了奶奶的電話打來的。

“想我了?”苔妹壓低嗓子笑問。

“嗯——”弟弟老實承認。

“今天你生日,我買了禮物,以后給你……家里怎么樣?”

“哇——”弟弟聲音在電話里高起來,有著按捺不住的興奮。“姐姐,媽好久沒打電話回來了,你打電話給媽了嗎……奶奶捉了十只小鴨子,養在門后的池塘邊,被隔壁阿寶用磚頭砸死一只,還剩九只……”

“哎,我發現你廢話蠻多哦,砸死一只,還用再說還剩九只嗎,十減去一等于九我不會算嗎?”苔妹笑著打趣弟弟。其實,家里幾個人,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了。她知道,在他們那樣的家庭里,她所經歷的一切不舒服的生活滋味,都將會復制著,在弟弟的身上再次演繹一遍。她疼惜弟弟,像在疼惜另一個自己。

弟弟在電話里笑了,又補了一句:“唉——爸在家都看不住。”

說到爸爸,姐弟倆的談話氣氛冷了一下。“我明天還上班呢,不說了啊。”苔妹給他們的談話收梢了。

忽一天,苔妹還沒下班,接到阿麗打來的電話,叫她到公安局去。苔妹一驚,忙問老板怎么辦。老板狐疑地看著苔妹,說叫你去你就去啊。

到了公安局,才知道阿麗是在微信上搖了個男朋友,連對方真實姓名都不知道就上了床。她們住的那一塊,暗娼有幾家,被警察盯上了,抓暗娼時連阿麗他們一道抓了。阿麗因為是未成年少女,警察叫她聯系親屬來接方才放她走。阿麗不想叫她媽來接,就叫了苔妹。

苔妹也是未成年少女啊,這一去,沒接著阿麗,反還被警察盤查了半夜。還派了警察來苔妹打工的燒烤店來了解情況,總算消除了對苔妹的懷疑。

苔妹接不走阿麗。阿麗又堅決不想讓她母親知道自己的事。事情僵著了。

耗到天亮,苔妹終于撥了她手機通訊錄里的第一個號碼——羅總。

苔妹知道這樣的事情,是不應該呼叫羅總的。羅總要是知道苔妹和阿麗這樣的女孩子在一起,會怎么看她。可是,猶豫半天,苔妹還是打了羅總的電話,也許命中注定,她到了H城來,就必定要和她喜歡的羅總見上一面,只是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苔妹這樣給自己作解釋。

出來后,苔妹上午簡單休息了一下,午飯后就去上班。可是,燒烤店老板已經給她開好了工資,就等她來了給她。

苔妹提前結束了她的暑期打工,回到出租屋里,問阿麗接下來的打算。阿麗說:“你要錢嗎?要錢就留下來啊,再找個工作唄!”苔妹靠在黑乎乎的門框邊,說道:“可是,我不想住這里了……”

阿麗朝苔妹翻過來一眼:“你想到你的羅總那里去?嘿——他那里不要你的……”

苔妹解釋道:“不是不是……我是……我是想回家。”

苔妹解釋的時候,心里有些難過。話從阿麗嘴里出來,總像是裹了刀子。阿麗也不想想,是她苔妹呼叫了羅總,才得以解救了阿麗的。那天在公安局,羅總低低問過苔妹一句“你和她是什么朋友?”苔妹知道,羅總心里是不高興的。

此刻,苔妹真有些恨阿麗了。羅總的公司招人,當然不會招苔妹。苔妹心里清楚,可是,說不清是不服氣還是不甘,打算動身的那一刻,苔妹又打了個電話給羅總。“快開學了,我要回去了。”苔妹說。羅總說:“好。”苔妹握著手機不想掛,支支吾吾地跟一句:“我一直想參觀一下羅總的公司呢。”

羅總親自開車來接了苔妹。在高新技術開發區,車子在一棟銀灰色的大樓前停了,下車后,羅總在前,苔妹在后。然后上電梯,苔妹看見羅總摁了“28”,不由在心里驚呼了一聲。

進了公司,苔妹看見有學校會議室那么大的一個房間,里面大約有四五十人,一人面前一臺電腦,但是沒什么聲音,個個人都凝精聚神地在忙著什么。

一個皮膚白皙的女子,約莫二十五六的樣子,起身迎過來,叫聲“羅總”。羅總跟苔妹說:“這是我們的唐經理。”然后羅總又指指苔妹道:“這是我家鄉的一個中學生,暑假來咱們H市打工,明天就回去了,你訂個吃飯的地方,然后我請她吃個飯。另外,順便給她訂個賓館,晚上就讓她住這邊了,明早我開車送她到汽車站。”

吩咐過后,羅總領著苔妹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辦公室不是特別大,跟苔妹的班主任的辦公室差不多,但班主任的那個辦公室是共用的。苔妹坐在沙發上,開始環視羅總的辦公室,除了桌椅、電腦、飲水機之外,一面墻上掛著一幅裝裱了的“天道酬勤”的字,下面是一盆一米多高的綠植,葉子綠油油的,苔妹叫不上名字。

羅總給苔妹接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苔妹望了望辦公室外面的那些人和電腦,怯怯問道:“他們,都是你從人才大廈那邊招過來的嗎?”

羅總笑起來,說道:“有很多公司都會從人才大廈那邊招人,但我這里不多,我這里的人,很多都是我直接到大學里招的。”

苔妹點點頭。

羅總喝了杯水,又說道:“理想的職業,就是你不僅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還可以找來一幫人,跟你一起做。你有理想嗎?是什么?”

苔妹有些茫然。她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閑心想過理想這個東西,她糊里糊涂地長大,長大了才發現好多自己不喜歡又無能為力的事情,比如父親的病,比如自己灰暗的讀書時光,比如……

羅總的手機響了,他出去接了個電話。苔妹一個人,不由走到了窗邊。寬闊的落地玻璃窗,外面的世界一覽無余。苔妹吃了一驚,她站在28層高的高樓上,俯視看到的城市,跟她平時拼命抬頭仰望的城市真完全不一樣啊。城市在她的腳底,城市是不整齊的,那些樓,有的高,有的很高,有的被比下去了。那些樓,一起出發,從地面上往上長個子,可是,長著長著,有的泄了氣,有的依舊精神抖擻耀武揚威。

羅總在門口喊苔妹出去吃晚飯了,苔妹收了她奇怪的思緒,低頭隨羅總出了公司,坐電梯下樓。

晚宴上,除了羅總和苔妹,還有公司幾個中層干部。羅總有意無意說起自己的經歷。原來,羅總也是出身農村,少年時家境并不十分好,他靠著勤奮和才智一步步艱難讀完大學。羅總和苔妹的班主任是大學同學,他大學畢業以后教了兩三年書,到底不服氣,又考了一所工科大學的研究生,后來又讀了博。再后來,響應國家“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號召,走出了實驗室,和幾個同學一起合伙起家,開公司。他曾暗下誓言,一旦公司開始盈利,他就開始資助和他當年一樣艱難的寒門學子。這個,也是他的理想。

苔妹看著羅總,心里又感動又慚愧。

飯后,唐經理將苔妹送到賓館住下。苔妹一個人住著寬敞的標準間,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她的夜晚。苔妹躺在柔軟潔白的被子上,胡思亂想了一下。苔妹摸了摸貼了墻布的墻壁,她真希望,這是一堵魔法墻,墻壁外,羅總坐在車子里等她,等她下樓,就像下午他接她時的樣子。墻壁里,苔妹的時光飛速旋轉,她上高中,上大學,讀研究生,像唐經理那么美麗,像羅總那么傳奇。

苔妹想得太多太多了,她決定起來洗個澡。燈光、鏡子、瓷磚,一切都那么亮,那么干凈,苔妹感覺自己像蚌殼里的一枚珍珠。洗過,擦好,苔妹又擦了擦蒙了水汽的鏡子,鏡子里,一枚少女的修長的胴體慢慢映現,平肩,鎖骨,頭發上還微微滴著水。

她第一次這樣完整地看見了她自己。在這樣大這樣亮的鏡子前。她的兩只小乳像露水里的兩只嫩蓮蓬,還披覆著露水,靜靜在晨風里對望。苔妹摳出包里的舊口紅搽了搽嘴唇,左右看了看,眉頭皺了皺,又捏著毛巾擦掉口紅,沒完全擦干凈。苔妹將口紅撂進了衛生間的垃圾桶里。苔妹又站到蓮蓬頭下洗了一遍身子,用沐浴露將嘴唇狠狠揉,揉出許多泡沫來,然后沖,換條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穿衣,爬上床。

熄了燈才知道窗簾沒拉,索性就不拉了,難得躺在城市的高樓上看窗外夜色。苔妹看見一彎淡白淡白的月亮正升上來,抿嘴對著她笑。

第二天早上,苔妹早早就起了床,趕到車站。她知道羅總忙,不想耽誤他時間來送她。下午就到了長江邊,隔江一望,大太陽底下,層層疊疊的房子,蟬蛻似的,就是她親愛的半新不舊的村子。輪船“嗚——”,長嘯一聲后開始離岸,江水翻滾,好像有大事要發生。

船靠岸,苔妹踏上堤畈。上岸后,她掏出手機,準備設置成靜音,她依舊不想奶奶知道她有手機。就在這時,手機剛巧響了,又是弟弟打來的。

“姐姐,我剛剛照相了……”弟弟說。

“照相有什么說頭!”苔妹埋怨弟弟話多。

“不是的……姐姐。家里來了幾個人,他們送了錢來,然后拉了奶奶,還有爸爸,還有我,我們一起拍了合影……姐姐,那合影照他們會貼出去嗎?會被很多人看到嗎?”弟弟的聲音小小的,像一個橡皮擦被反復使用,用到很小很小的樣子。

“應該不會吧……”苔妹模糊的語氣。

“可是,如果不是要公開,他們為什么要拍我們呢?奶奶說,我們家老的老,癱的癱,小的小……姐姐,我不想他們拍我。就怪奶奶,想他們給錢,給錢就要拍——好像過段時間他們還要來,我真不想他們來了……”

弟弟沒說完,電話就匆匆掛了。苔妹站在堤畈上,陽光很烈,江風很大,她望望通向老家的堤頂,惆悵了好半天。

苔妹轉過身,走下堤畈,又上了來時的船,她親愛的村子在她身后越來越遠了。江水在陽光下晃蕩,晃成了一片片碎瓷片兒,刺得人眼淚要出來了。

責任編輯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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