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常銘
摘 要:《張玄墓志》是諸多北魏墓志中風格獨樹一幟的碑帖。它以其精妙絕倫的書法風格在諸多北魏墓志中鶴立雞群,堪稱墓志書法之精品,自面世以來它就被眾多文人、書家所推重。文章以先鑒后賞的方式,對其志石的出土和拓片的流傳情況進行了簡要的論述,并對此志的藝術之美進行了賞析。
關鍵詞:孤拓;鑒藏;藝術特色
《張玄墓志》全稱《魏故南陽張玄墓志銘》,清代時須避康熙帝玄燁之諱,故清人又稱其為《張黑女墓志》。此志為楷書,共二十行,每行二十字,共計三百六十七字,原石早佚。此志書風樸茂秀逸,意態縱橫,兼具了北碑的俊邁和南帖的典雅。道光五年(1825),何紹基在山東歷下購得《張玄墓志》剪裱本,何紹基對其稱贊異常,并潛心臨習。此拓本現藏于上海博物館。
1 志石及拓本的流傳
1.1 志石所在
《張玄墓志》刻于普泰元年(531)十月,志石早佚,書者、刻者無考,現僅存原拓剪裱本一冊。對于志石的出土情況,原文中稱“歲次辛亥十月丁酉朔一日丁酉,葬于蒲阪城東原之上”[1]。依據志文可知張玄葬地為蒲阪城東原,蒲坂即今山西永濟市蒲州鎮,推測志石應在此地出土。又有劉東平、段志凌先生依據志文線索,到山西永濟城東原實地踏勘,得出“志石出土于此無可非議”[2]。故以目前調查結果來看,志石的確出土于山西永濟市,但出土時間、志石的去向等問題目前尚未能解決,期待更多新資料的發掘。
1.2 拓本的鑒藏與題跋
《張玄墓志》孤拓現藏于上海博物館,拓本上有何紹基、陳介祺、崇恩、包世臣等十一人的題記與題跋,涉及拓片的流傳和書法的評價。清代金石學家陳介祺在拓本中題曰:“此直似宋時氈蠟,明以后無此拓也。”[3]斷定此本為宋拓,因明代印后沒有“氈蠟”拓法,這是斷定此拓本年代較權威的說法。
此拓自清代詩僧成槫收藏后一直在山東境內輾轉流傳。道光五年(1825),何紹基購得后極為珍愛,曾題拓本其上曰:“余自得此帖后,旋觀海于登州,既而旋楚。次年丙戌入都,丁亥游汴,復入都,旋楚。戊子冬復入都,往返二萬余里,是本無日不在篋中也。船窗行殿寂坐觀賞,所獲多矣。”[4]足見何紹基對此帖的珍愛程度。
玉牒崇恩題記:“道光戊申,路出河東,僅拓得隋《首山舍利塔碑》、唐《云麾將軍李思訓碑》,殊未聞《張黑女志》所在,想已久佚,主人亦不復知之矣。及門李小湘慶翱,今守蒲郡,昨曾寓書,屬其留心物色,勿遺荒僻。儻于山村古寺中一遇之乎?臨穎不覺神往也。六月七日玉牒崇恩題記。”[5]題記中我們了解到,他曾于清道戊申(1848)路過山西,卻未聞《張玄墓志》,后又寓書囑在蒲坂為官的門生留心尋找。以崇恩的能力竟未得《張玄墓志》,這也說明當時此志已不知所在,此拓很可能在當時就已經是孤拓了。
何紹基以后,《張玄墓志》拓本流傳到秦文錦手中。秦文錦(1870—1938),字炯孫,江蘇無錫人,1904年在上海創辦了藝苑真賞社(上海古籍書店的前身),出版了一系列碑聯集拓、聯拓大觀、珠聯璧合等上百種字帖,影響甚大,其中就包括《張玄墓志》。
2 藝術賞析
《張玄墓志》是北朝墓志的代表作,拓本自問世以來就飽受稱贊。何紹基評曰:“化篆分入楷,遂爾無種不妙,無妙不臻,然遒厚精古,未有何比肩《黑女》者。”[6]碑學大家包世臣贊道:“此帖駿利如《雋修羅》、圓折如《朱君山》、疏朗如《張猛龍》、靜密如《敬顯雋》。”[7]惜此志現僅存孤拓剪裱本,但依據相關文獻,其原章法應為二十行,行二十字。現筆者從章法、字法、筆法與筆意這幾個方面來對此拓本進行賞析。
2.1 章法與字法
清代劉熙載《藝概》中談到:“書之章法有大小,小如一字及數字,大如一行及數行,一幅及數幅,皆須有相避相形,相呼相應之妙。”[8]章法大之可指整幅作品的謀篇布局,小之可指一字之內的點畫安排。作品中每個字的大小、輕重、聚散等變化,使字與字、行與行之間得到呼應,形成既和諧又統一的整體。所以,章法與字法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將兩者聯系起來探討十分重要。
《張玄墓志》還未完全脫去隸書的體勢,字形多呈橫扁狀,左右開張,形成類似于隸書的章法,呈現出雍容大度的態勢。如“故、女、之、徒、太、共、此、遠”字,這些字或橫畫寬接,或撇畫、捺畫極盡伸展,強調字的橫勢,顯得穩健古雅。這幅作品中甚至許多字在橫豎交接的地方橫壓著豎,這也是為了強調字的橫勢,在此不做舉例。偶有呈縱勢的字在章法中起到了調節的作用,如“榮、魚、翼、壽、霄、貫、風、群”字,這些字形狹長的字在呈橫勢的章法中更顯得秀逸峻拔,縱與橫在章法中就形成對比,互相呼應。
字與字的輕重、大小的變化在整篇作品中也很重要,若呆板無變、狀如算子就不能稱之為書法。天上的星星尚有遠近、明暗之分,若將作品中的字看做夜空中的星星,那么在這幅墓志中,“近而明”者有“君、自、坂、城、悽、誦、貫、星”,“遠而暗”者如“謂、識、書、羽、卅、上、兆、風”。前后兩者相互交錯,且毫無雕琢之氣,具有自然和諧之美,使作品氣韻生動,富有活力。
2.2 筆法與筆意
北碑墓志在形制上都是碑版石刻(除書而未刻者),由于這種特殊性,撇去書丹者的書法水平不說,刻書者的刀工對墓志的整體風貌也起著巨大的影響。沙孟海在《略論兩晉南北朝隋代的書法》一書中對寫手與刻手的聯系作出分析,并將北魏《張猛龍碑》《根法師墓志》《張玄墓志》《高歸彥墓志》歸為寫手、刻手俱佳[9]。所以,其瀟灑奇逸的書風與精美細膩的刻工是分不開的,刻書者精湛的刀工將原墨跡最大程度地呈現出來,我們可以從此一探筆法的究竟。
康有為曾說:“書法之妙,全在運筆,該舉其要,盡于方圓。”[10]可知筆法的重要程度。觀《張玄墓志》我們可以明顯看出:此志用筆以中鋒為主,側鋒為輔;方筆為主,圓筆為輔;中鋒之筆多見于長橫、長豎和長撇、長捺,得厚重含蓄之意;側鋒之筆多見于短橫、短撇、方折處,取研美飄逸之趣。
起筆處和捺腳處多用方筆,轉折之處時方時圓,但總體來說此志是以方筆為主,圓筆為輔。值得注意的是,此志大量運用了外拓之法,雖點畫多用方切,但大部分的字給人的感覺是圓渾的,如“南、尚、圖、世、褐、侍、有、為”。康有為說:“圓筆蕭散超逸,方筆凝整沉著……妙處在方圓并用,不方不圓,亦方亦圓,或體方而用圓,或用方而體圓,或筆方而章法圓,神而明之,在乎其人矣。”[11]此志的妙處即在方圓并用,用方而體圓。
融入行書和隸書的筆意也是此志最大的亮點之一。先說行書之意,這方墓志行氣連貫,似是作者一氣呵成之作。細察點畫,筆與筆之間氣息貫穿,某些筆畫甚至完全用行書的筆畫去表現,如“其、無、于、亥、然、復、河、良”。“其、于、然”三字的點連貫書寫,“復、河”二字的偏旁是行書的寫法,而“無”字直接用行書的寫法,“亥、良”二字的末筆向左下收筆,有與下面的字連寫的意向,行書的筆意十分明顯。
隸書的筆意多體現在字的撇、捺畫以及鉤畫處,如“故、吏、太、是、速、侍、守、丁”。“故、吏、太”三字撇畫向左伸展,末尾部上翹,略含隸意。“是、速”二字與前三字的捺劃挺拔有力,捺腳處頓筆,向右上方出鋒收筆,正是隸書“燕尾”的寫法。“侍、守、丁”三字鉤畫順勢而下,向左推筆出鋒,其中隸書的筆意顯而易見。
綜上所述,《張玄墓志》是海內孤拓,又具有強大的藝術感染力,自面世以來就被眾多文人書法家推重,是北碑墓志中的精品之作。我們在學習《張玄墓志》的過程中,要藝術價值和文物價值并重,除了把它當做法帖來臨習之外,也應了解它背后的一些信息,如版本流傳、鑒藏以及各代書家對它的評價等,這對我們的學習定會大有裨益。
參考文獻
[1]上海書畫出版社編.中國碑帖名品·北魏墓志名品(一)[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3:74-75.
[2]劉東平,段志令.《張玄墓志》史料輯釋與書法藝術特點[J].碑林集,2005:138.
[3]上海書畫出版社編.中國碑帖名品·北魏墓志名品(一)[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3:69.
[4]上海書畫出版社編.中國碑帖名品·北魏墓志名品(一)[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3:88.
[5]上海書畫出版社編.中國碑帖名品·北魏墓志名品(一)[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3:96-97.
[6]上海書畫出版社編.中國碑帖名品·北魏墓志名品(一)[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3:77.
[7]上海書畫出版社編.中國碑帖名品·北魏墓志名品(一)[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13:82.
[8]上海書畫出版社編.歷代書法論文選[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712.
[9]沙孟海.沙孟海論書叢稿[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87:223.
[10][11]上海書畫出版社編.歷代書法論文選[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