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政治學創立以來,比較政治學術傳統長期以來是貫穿政治學研究領域的一條重要線索。始于20世紀并最終夭折的蘇聯改革與取得巨大成功并繼續向前的中國改革在20世紀人類發展史上南北呼應,形成鮮明的對比,長期以來是比較政治學領域關注與探討的焦點話題之一。雖然蘇聯的改革已經夭折,中國的改革仍在進行中,現在從比較政治學的領域對這兩次改革進行理論性的總結與概括為時尚早,但伴隨我國改革步伐的加快與深入,現實要求對中蘇改革進行更加深入的理論分析與總結,以提供更多的經驗與指導。因此,從比較政治的角度分析中蘇改革的成敗,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
一、改革的可控性與精英集團領導的穩定性
改革與革命的根本區別在于,改革由社會統治集團根據社會歷史發展的需要而發起的,后者往往受到被統治階級自下而上的挑戰和顛覆。20世紀的歷史證明:革命的誕生不是偶然的,其有著深厚的社會背景與成熟的社會條件,一旦革命發動,其趨勢與結果往往難以預料。統治集團作為革命的對象,無法把握社會變革的過程,直到革命的結束宣告了其統治的結束。而改革不同,20世紀的歷史告訴我們,成功的改革不僅需要精英集團主導改革進程,而且需要公眾的廣泛參與,才可以大致上保證改革的方針與行動在一個時期的相對穩定,這是改革成功的先決條件。在這方面,前蘇聯的改革與同期中國的改革具有極大的反差。
1978年開始的中國改革,脫胎于當時全國上下各條戰線“撥亂反正”的歷史背景,經過文革十年的中國,國民經濟瀕于崩潰,全黨上下對于加強經濟建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呼聲強烈,要求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成為全黨上下一致的呼聲,這成為日后鄧小平同志操刀中國改革開放、成為總設計師的群眾基礎。以鄧小平為核心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眼光前瞻,視野開放,對國家與人民富有深厚的感情與擔當,行動迅速而果斷,他們深知,改革的緊迫性,不僅是一個經濟問題,更是一個關于執政黨是否能長期存在的重大政治問題,只有發展國民經濟,增強綜合國力,切實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主動融入全球化的世界潮流,才能順應歷史潮流與人民的需要,否則就無法應對全球化帶來的巨大挑戰與群眾的呼聲。為了讓群眾主動參與改革進程,切實提高人民群眾的幸福感與獲得感,充分發揮人民的歷史主動性和創造性,中央出臺了一系列具有前瞻性與開創性的政策,如設立經濟特區,盤活沿海經濟,設立沿江、沿海經濟開發區等。這種政策也使得中國改革公眾參與的特征十分明顯,形成了中國地方和基層改革競相齊發,生機勃勃的局面。在中國實行改革的40年中,許多重要的改革措施,如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經濟特區等,都是從地方和公眾的自發探索開始的,試行一段時期,形成成果,然后被執政黨所認可。
中國改革之所以能夠繼續取得今天的成就并不斷取得新的進展,離不開人民群眾的自發性,而自發性之所以能被合理轉化為促進改革進程的正面力量,原因在于執政黨堅持政治領導,并發揮其作用,保證了改革的順利進行。領導的穩定性使中國的改革總體上可控,不會脫離國家制度與權力運行的正常軌道,不會因為公眾的廣泛參與而失去控制。改革的巨大進展也為執政黨積累了新的執政資源,從而保證了黨領導和控制改革的威望和能力。
相比之下,前蘇聯的改革完全失控的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是蘇共主要領導人放棄了長期以來堅持執行的組織路線,實行多黨制,同時在意識形態領域放棄了自身的領導地位。戈爾巴喬夫不負責任地提議修改《蘇聯憲法》第六條關于“蘇聯共產黨是蘇聯社會的領導力量和指導力量,是核心”的規定,從而把蘇聯共產黨從憲法中分離出來,這讓能夠有效控制改革進程的蘇聯政治領導層不復存在。在外部條件變化激烈的條件下,前蘇聯的改革滑入了失敗的深淵。盡管戈爾巴喬夫創造了他所期望的政治環境,卻在事實上葬送了整個蘇聯。因此,從改革的角度出發,必須對政黨在改革過程中的作用加以認真考慮,認識到政黨的作用具有不可替代性,并尊重與承認這一客觀事實。對此,鄧小平指出:“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是由共產黨領導的,這一原則是不能動搖的,動搖中國就會回到分裂和混亂狀態,不可能實現現代化。”必須堅持黨的領導地位,這不僅是社會主義意識形態,而且是長期形成的社會政治結構的客觀要求。中國改革開放40年來,執政黨的政治主動性與公眾的歷史主體性進行了良性的整合,使改革在現有可控的軌道上蓬勃發展,從而避免了前蘇聯式的悲劇。
二、把握改革的系統性和主要矛盾
現代社會的整體性決定了任何形式的變革都將牽一發而動全身,決定了社會主義改革不僅是某一領域的改革,而且是涉及多層次、寬領域的改革。領導改革的政治領導人如果不能把握國家的大局,就會不可避免地陷入改革的盲目性,造成“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局面。這種具有機會主義特征的改革,很可能給國家和社會造成巨大的危機和災難。
中國改革之初,執政黨沒有特別明確、完整的關于全局的既定改革戰略,許多重要的改革都是實踐中探索、發現與提出,按照“摸著石頭過河”的思想步步向前,如經過長期實踐,1992年以后確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模式等,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始終是全黨的工作重心。
相反,戈爾巴喬夫對蘇聯改革的復雜性和艱巨性知之甚少,對改革中出現的問題沒有進行過深刻思考,并總結其一般邏輯與經驗。因此,他并沒有把握蘇聯改革中的主要矛盾,使得前蘇聯的改革呈現出典型的機會主義特征。戈爾巴喬夫對如何在不觸及舊的計劃經濟體制的情況下加快經濟發展缺乏認識,當經濟體制改革難以完成、經濟目標難以實現時,他并不是集中力量來解決現有體制中的矛盾,而是轉移人們的注意力,將話題放到開放、民主等政治體制改革問題上,這種避重就輕、回避矛盾的改革方式無疑葬送了改革,蘇聯的經濟發展未能實現其目標,舊的政治體制也陷入了困境。政治改革滿足了一些人的政治參與愿望,但并沒有拯救處于風雨飄搖中的蘇聯經濟,經濟持續低迷,人民生活水平持續下降,導致蘇聯黨和政府在人民中的政治威望進一步喪失,最終造成黨內的分裂。因此,在前蘇聯,經濟改革和政治改革不是相輔相成、互相成就的,而是惡性互動與循環,這最終導致蘇聯經濟改革和政治改革的成果全部喪失,蘇聯在沒有外部危機與嚴重自然災害的情況下轟然解體。可見,改革要求執政黨尤其是主要領導人要對國情有著清醒的分析與判斷,能夠在復雜情況下保持冷靜與審慎的態度,抓住重點問題,解決重點矛盾,并以此為契機推動全面改革的深入。任何一廂情愿、機會主義的改革必然導致國家和社會面臨更大的危機,甚至釀成激變。
三、社會共識的積累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積累社會對改革的共識是中國共產黨的工作的重點。以鄧小平為核心的第二代領導集體,叫停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極左路線,把黨與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以提升綜合國力,提高廣大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為目標,贏得了廣大人民群眾的衷心擁護,從而為改革共識奠定了最重要的政治基礎。
相比之下,前蘇聯的改革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基本的社會共識,往往只是蘇共最高領導集體甚至蘇共最高領導人的個人判斷與意志。從赫魯曉夫對斯大林歷史地位的簡單否定,到戈爾巴喬夫的政治制度轉軌運行,基本是在沒有取得黨內統一意見的情況下倉促執行,結果勢必帶來意識形態的矛盾,引起蘇共全黨、蘇聯人民思想上的大混亂。在改革的過程中,長期以來累積的民族矛盾又成為了壓垮蘇共倒塌的最后一顆稻草。對于俄羅斯人來說,改革可能意味著民主進程的加快和市場經濟的建立與完善,以及生活水平的提高,而對于非俄羅斯人來說,改革是國家獨立的機會。蘇聯各方對于改革的爭論日趨激烈的同時卻忘記了改革的目的,忽視了改革措施的落地,喪失了改革的寶貴時機與時間,使得意見變得更加分裂,最終導致改革途中夭折。
可見,社會共識是一個國家推進改革的最重要的社會資源,是推進改革的基礎,化解矛盾沖突的前提。一旦社會共識變得薄弱甚至消失,改革各方缺乏信任與理解,就會為改革增添壁壘,帶來新的矛盾與難題。總之,從比較政治學的角度分析中蘇改革的得失,可以看出改革成功的一些共性因素,如:要保持改革的可控性與精英集團領導的穩定性;把握改革的系統性和主要矛盾;積累廣泛的社會共識。事實上,中蘇改革的巨大反差可以從以上幾個方面的梳理中找到更多的線索,既然我國還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意味著在改革的過程中我們必須認真總結上述重要政治經驗,汲取教訓,保持警惕,及時改正自身的缺點與不足,使得我國的改革不斷推向前進與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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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沈炫屹,2017級在讀研究生,單位:貴州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政治學理論專業,研究方向:國家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