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羈的靈魂萬里挑一

黃靜逸

看到路邊粗壯高大、綠蔭如蓋、排列整齊的梧桐樹，常常有人感嘆：“真整齊！”

人們常把高相似物的有序排列視為美觀，園林工人煞費苦心的定期修理，恨不得扳著這梧桐長成一模一樣。我只覺得可悲。

當追求外觀的一致已然成為時代的通病時，我口中兩顆特立獨行的虎牙就成了大眾的心?。骸澳氵@虎牙太突兀了，去整一下吧?！薄拔矣X得挺好啊，而且吃東西也不影響?！薄罢l不是一口整齊的牙，你這一點也不好看。”幸虧身邊人只看到了我牙的問題，放過了我的臉。電影電視現實生活中男男女女，不少將自己的臉蛋置于刀光針影之下。于是大眼睛、高鼻梁、雙眼皮已然成為“美麗“的標配。工廠式批量生產出來的帥哥美女，讓我們從悅目漸轉為惡心。于是看到某個明星臉，就會下意識地猜哪個部位是假的，或者還剩下哪個部位可能是真的。

放過了我的臉不等于讓我逃脫于世俗之外。

我們從小便被期望做一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三好學生。數字的變幻莫測，文學的滿腔情懷，宇宙的玄妙非常，藝術的靈動跳躍，就在我們奔走于啟智班興趣班提優班藝術班而焦頭爛額時，突然發現：漫威宇宙中的超級英雄竟然也會死，全知全能的人會不會在現實中存在？隨著學生負擔的增加，我們深切感受到，做個全方面發展的人這事暫且不談，且保持各科普通就已不易。忙忙碌碌地補短板，最終只能得到平均淺口的半截木桶。

于是想到反木桶原理。木桶最長的一根木板決定了其特色與優勢，在一個小范圍內成為制高點。人亦是如此，潛心科研者不必在意什么音律技巧;米其林廚師也不必為語法知識折腰。時下發展欠缺的也就是這種精于一物、忠于一物，死磕到底的精神。

最令人擔心的是，趨同性優秀期望的風氣已蔓延至人們內心深處。

追求邏輯的一致性幾乎是人的本能，類似渴了想喝水一樣。一致性之所以顯得如此有吸引力，不是因為他美好，更是因為這是一種均衡。中國人骨子里追的調和折中的中庸之道的弊端就在于此。而那些拔超于世俗、脫囿于陳念的人，與逆來順受或從眾媚俗的單向度的人不同，他們不懼孤獨，一路攀登。梧桐之所以是隨處可見的行道樹，是因為它普通;崖縫霜雪中掙扎著長起來的黃山迎客松之所以歷來為人們稱道，是因為它彰顯了自己的獨特。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我不想要;不羈的靈魂萬里挑一，我愿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