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蒙太奇手法在電影《天堂電影院》中的運用

□ 陳錦圓

蒙太奇的種類很多，并且多年來沒有一個系統的定論，幾乎每一種蒙太奇手法都不會單獨使用，多種蒙太奇手法的交叉使用，使得電影的表達更加豐富多彩。①導演托納多雷在《天堂電影院》中對平行蒙太奇、復現蒙太奇、隱喻蒙太奇的交叉使用，使電影的敘事、情感、主題層層遞進又婉轉豐滿。

一、平行蒙太奇交代敘事轉折點

愛森斯坦認為平行蒙太奇是將影片中不同的時間、空間內發生的故事情節畫面組接在一起，可以起到強調某個情節或某種情感的效果。②《天堂電影院》的敘事主線是“回憶線”：主人公多多的童年故事與成長經歷。為了體現這段敘事的關鍵轉折點與其情感沖擊之大，導演在其中穿插了另一條“現在線”：多多參加艾弗多葬禮前躺在床上回憶往事。在整個“回憶線”的敘事中只有三次跳到了“現在線”上，這三處交代了多多童年經歷的重大轉折點，每一次轉折也將多多或喜或悲的情感深化到極致。

第一次跳出“回憶線”是多多“悲”到極致。教多多放映電影的天堂電影院放映員艾弗多，在一次電影放映中沒有留意到膠卷過熱，膠卷著火蔓延到整個電影院，多多奮力營救深陷火場昏迷的艾弗多，在多多“救命啊”的呼叫聲中，導演將鏡頭切回到現實中深思著的多多。多多眉頭緊鎖，雙目圓睜，可以感受到多多現在對這件事仍心有余悸，也可以體會到艾弗多對多多的重要，多多也從這時開始成為天堂電影院的放映員，艾弗多的身份也從朋友、老師更多地向“父親”轉變，向多多傳授人生道理與指點未來，為艾弗多希望多多離開小島埋下伏筆。

第二次跳出“回憶線”是多多“喜”的極致。多多等待一個夏天的初戀女友艾蓮娜在一個雨夜突然出現，吻上多多的雙唇，在這個令多多喜出望外的吻中導演也突然切回到現實中，此時的多多悵然若失，雙目空洞，導演似乎在告訴我們這是多多戀情的終結。自此以后多多再也聯系不上艾蓮娜，這個吻越美，越體現出多多內心無盡的遺憾與愛情的殘缺之痛，敘事線簡單地切換了下，僅僅幾秒鐘，導演就表達出這段記憶對多多影響之深，多多對初戀女友愛戀之深，多多至今單身的原因，也暗含著多多離開西西里島的原因。

第三次跳出“回憶線”是多多“痛”的極致。艾弗多告訴多多：“離開這里，去羅馬，這個地方被詛咒了，離開這里才能實現夢想。”當天晚上多多在家外的臺階上坐著，一夜未睡，掩面沉思，這時鏡頭又切回到現實中的多多，他從床上坐起來，一臉痛苦地扶著頭，暗示那個晚上多多左思右想后最終還是決定離開家人、離開女友、離開家鄉，這個決定依然讓現在的多多想起來痛苦得無法自拔，但正是這次離開才讓多多有了現在的功成名就，這件事既是故鄉生活的終結又是成功事業的開始，其重要性通過“平行蒙太奇”的巧妙運用被完美體現出來，導演的手法可謂高明。

通過平行蒙太奇的運用，導演清晰有力地點明了多多成長過程中三個重要的轉折點：艾弗多失明、初戀女友離開、離開西西里島，整體敘事錯落有致卻又流暢自然，也增加了每個轉折點的情感飽滿度，讓人回味無窮。

二、復現蒙太奇暈染思鄉情緒

愛森斯坦認為復現蒙太奇的主要作用是深化影片主題，渲染藝術效果。它主要通過讓具有特殊含義的鏡頭、畫面或情節反復出現來達到以上目的。③在《天堂電影院》中，導演通過對家鄉事物的不斷復現，一遍遍抒發多多的懷念之情，每復現一次，多多的思鄉之情便多了一分，體現出主人公對故鄉生活的不舍與珍視。

檸檬的復現體現出多多對家庭、母親的懷念。影片一開始就運用一個長鏡頭拉到室內的一盤檸檬上，旁邊就是正在打電話給多多的母親，這盤干癟的檸檬就是日常家庭景象的寫照，也暗示了母親對多多的等待之久，母親的耐心可能快要殆盡。在“回憶線”的敘述中，不管多多在放膠卷還是對著膠卷說臺詞，畫面背景都有一盤檸檬，似乎是一個恬淡家庭生活的象征，檸檬的不斷復現就像是在一遍遍地傳達對家庭、母親的思念。

瘋子的復現體現了多多對小鎮生活的懷念。在敘述多多童年生活的時候，廣場似乎融匯了小鎮生活的全部熱鬧，那里人來人往，不管人們在廣場上漫步還是看露天電影抑或是做刷油漆的手工活，總有一個瘋子或跳躍或狂奔大叫著“廣場是我的！”對于瘋子的擾亂人們一笑了之，這種包容反而增添了小鎮的溫馨，大家互不計較，沒有芥蒂，像世外桃源般和諧共存，瘋子每出現一次，多多對這種生活的懷念便增加一分。成年多多回來參加艾弗多葬禮看到電影院被拆除時，瘋子又出來喊：“這是我的廣場！”多多笑了，或許始終不變的瘋子讓多多依然感受到故鄉的溫度，小鎮生活還是那么熟悉。

電影院場景的復現體現多多對天堂電影院的懷念。電影院中發生的場景可謂是童年畫面中出現次數最多的了，不管是一遍遍出現的放映窗，還是每部電影放映結束的“Fine”，抑或是在電影院無數次擠滿人的場景，總是打呼嚕的先生、眉來眼去的情侶，導演對電影院內小人物、細節不僅刻畫得精確，而且在每一次復現中都體現出其隨時間流淌的變化，小鎮人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都包含在電影院中，將多多對電影院的懷念溫情又熱烈地展示出來，其情感濃度在每一次復現中得到升華。

通過對檸檬、瘋子、電影院場景的不斷復現，導演展示出多多對家庭、小鎮生活、電影院的思念之情，通過一遍遍地復現，對故鄉的思念一層層加深，讓人身處其中無法自拔。

三、隱喻蒙太奇揭露多多離開“真相”

愛森斯坦認為隱喻蒙太奇就是把創作者要表達的寓意或感情植入到影片中的某個鏡頭或場景中，通過鏡頭或場面的對列，達到創作者的表現意圖。④在《天堂電影院》中，導演一直沒有明說小鎮的落后、封建、保守，也沒有說明小鎮的愚昧落后會對多多的電影夢產生什么影響，卻通過“獅子頭放映口”的一系列變化暗示小鎮對夢想的“吞噬”過程，這也是艾弗多執意讓多多離開小鎮的原因。

神父進電影院審片，搖鈴表示切下吻戲時，獅子頭張大嘴巴的形象出現；有官員來審查電影，要求插播新聞片時，獅子頭的形象又出現。這種對應關系表示獅子頭隱喻著權力對人思想的控制，對夢想的吞噬，也暗含著這將禁錮著艾弗多的一生。

在一次看電影時，多多一直盯著獅子頭放映口，多多想象中的獅子頭突然張開了大口，好似暗示著如果多多成為天堂電影院的放映員，他將重蹈艾弗多的舊轍。

在一次觀影中，小鎮人們想繼續看電影，教父卻強制關門，人們一直在抗議，艾弗多為了讓大家可以看到電影，將放映機投射到電影院外的白墻上，艾弗多開心地看著人們看到了電影，卻沒有注意膠卷的溫度，突然膠片著火了，蔓延到整個電影院，火從獅子頭中噴出，灼傷了艾弗多的眼睛。這暗喻著如果想在小鎮上追求電影夢想，必然會被這里權力至上的現實所毀滅，也為艾弗多要求多多離開埋下伏筆。

通過對獅子頭、獅子頭張大口、獅子頭噴火場景的隱喻，導演既暗示了艾弗多被愚昧小鎮吞噬掉的一生，又揭示出多多不得已離開小鎮的無奈真相，雖然小鎮淳樸美好，但是其落后愚昧會阻礙多多對電影夢想的追求，為了讓多多實現夢想，艾弗多狠心讓多多離開家鄉不再回來，多多也知道艾弗多的良苦用心，雖然自己很愛家鄉但不得已要離開，在這種美好回憶的襯托下更增加了多多離開的痛苦。多多是艾弗多的忘年知己，艾弗多本可以讓多多留在自己身邊陪伴自己，但為了多多的前程和夢想卻狠心推開多多，更加烘托出艾弗多的無私偉大以及對多多愛之深切，令人動容。

四、結語

導演通過對平行蒙太奇、復現蒙太奇、隱喻蒙太奇的運用，點明敘事主線與重大轉折點，烘托多多對故鄉童年生活的懷念之情，揭示艾弗多讓多多離開的良苦用心。在復現蒙太奇與隱喻蒙太奇的交叉使用中，“美好”與“愚昧”的糾結情感雜糅，更體現出多多痛苦的掙扎以及艾弗多對多多情感的真摯，讓人在感動之余不免唏噓，令人回味無窮。

注釋：

①李崑.淺談蒙太奇手法在電影《風聲》中的應用[J].電影文學,2014(04)：87-88.

②③④鐘華.論愛森斯坦的蒙太奇理論與實踐[J].電影文學,2015(20)：1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