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學派”的折紙動畫美學風格探究

□ 陶惠子

如今是美國和日本主宰動漫大市場的時代，美國的超級英雄們和日本的熱血主角們提及起來幾乎人盡皆知，而當下的國產動畫與美日兩國的動畫相比吸引力還遠遠不夠。動畫人才稀缺和動畫產業鏈發展的不健全都是當前國產動畫面臨的難題，而且美日動畫早就創造出了自己成型的風格，而很多國產動畫還只是單純地從故事模式和畫風上模仿美日動畫，缺少自己的特點和對觀眾的吸引力，這不禁讓人回憶起中國早期那些有著鮮明中國特色的動畫片。當時的動畫內容大都是基于中國的經典神話和民間傳說，或者是包含教育意義的新編故事，在故事內容和表現形式上都充滿了藝術性及觀賞性，即使是現在的成年人看了也會覺得十分精美。

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從事動畫的工作人員都是科班出身，有從小培養起來的美術功底，因此他們用美術的手法吸取木偶戲、皮影戲、剪紙、折紙、戲曲、羽毛畫和國畫的精髓來創作動畫，為期半個多世紀的“美術片”因此而生。

一、折紙動畫的概念與“中國學派”折紙動畫

“折紙片作為美術電影的一個片種，源于幼教的手工勞作。它是用硬紙片折疊、黏貼，制作成各種立體人物和立體背景，采用逐格拍攝的方法逐一攝制下來，通過連續放映而形成活動的影像。制作時將紙片刷染成各種色調，折疊成所需的形象，穿上細銀絲或細鉛絲作為活動的關節，再黏貼合縫，裝上腳釘。動作操縱與木偶類同。”①

我國動畫的“美術片”始于20世紀20年代初，在上世紀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初期的這段時間內保持著很高的水準，并在國際上獲得了同行們的認可，屢次獲得國際榮譽，“中國學派”的美稱也因此而來。1960年5月，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攝制、“中國折紙動畫片之父”虞哲光老師編導的我國首部折紙動畫《聰明的鴨子》問世，標志著折紙動畫這種新的動畫形式在我國誕生了。

此后的39年間僅產出了虞哲光老師的五部作品（《聰明的鴨子》《一顆大白菜》《湖上歌舞》《三只狼》《小鴨呷呷》）和李榮中老師的四部作品（《巫婆、鱷魚和小姑娘》《蚱蜢與蝸牛》《藍骨》《石敢當破妖術》），一共九部折紙動畫。這樣的數字比起其他的美術片片種產出的動畫數量來說是少之又少，可見折紙動畫在我國動畫史上是多么稀缺又多么珍貴。

“中國學派”的折紙動畫逐步走向了衰落甚至消亡，1999年后再也沒有作品誕生。也許是因為上海美影廠從沒有給折紙片編排一個專門的制作班底，每次拍攝的制作人員都是從各組七拼八湊臨時組成的；也許是因為折紙動畫的工藝性太強，紙偶設計和制作過于困難，對手工技藝要求太高，讓很多人有心無力。虞哲光曾說：“折紙片的創作是有它寬廣的天地的。它不單可以制作適合孩子看的童話劇，還可以制作一些諷刺人物的漫畫題材，能迅速反映事實，其他如描寫現代兒童生活題材和科學幻想片，可都很適合。”②可惜這些都沒有實現，折紙動畫就像一顆燦爛的流星在天空中一劃而過，走向了消亡。或許是因為視覺上不討好兒童？是故事內容不夠精彩？還是制作難度太高？沒有人能給出明確的答案，但也沒有人能否定折紙動畫的短暫輝煌和它帶來的價值意義。

二、折紙動畫的美學風格

折紙動畫的誕生是中國動畫片歷史上表現形式的又一次創新，它完成了將折紙人偶從靜態到動態的質的變化，并且根據折紙這門藝術的自有特點，創造出了一種全新的造型方式和肢體動作語言。

（一）用抽象表達具象

折紙動畫由于它特殊的紙材質，人物和背景皆由折疊而來，因此通常是造型簡練，立體與平面相結合，在用紙折成的抽象形態上畫出各種圖案來表達具象的事物，因而呈現一種獨特的工藝美感。虞哲光老師說：“折紙片必須具備稚氣和單純的獨特風格。在造型上，要充分表現出紙的折疊感覺，不必要制作得太工細，要有笨拙感，粗狂得使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東西，是紙片片。”折紙動畫中的人物身體可以是簡單的圓柱、圓錐、長方體，也可以是兩兩組合成為有腰身的身體，像這樣多個簡單幾何形態組合在一起，再畫上或粘上恰當的圖案，一個看似簡單實則工序十分復雜的具象手工藝品就誕生了。同時，不同的紙也會產生出不同的美感。李榮中老師在這一點上下足了功夫，他在人物的形象和服飾上增加了許多設計，如影片《巫婆、鱷魚和小姑娘》中，四位小女孩是用棕黑油亮的漆布紙制作的，她們的衣裙是大紅、青蓮、湖藍、墨綠的植絨紙，耳環和腳鈴是金銀紙；鱷魚采用凹凸的塑料裝飾紙涂上綠色的油畫顏料制成；斑馬和老巫婆均采用黑白卡紙，這些不同的紙質又為每個人物造型添加了許多質感。

（二）用伸縮性彌補笨拙感

“如果制作的完整工細，不露餡穿棚，則不能算折紙片，只能說是紙偶片。”比起木偶動畫，折紙動畫顯得要輕巧許多，角色運動有一種紙質特有的輕飄感，因為沒有制作骨架，給人輕巧的感覺，但同時，角色在運動時不免看出動作有些“硬”，并且在造型上都是以相同角度折疊站立的紙片，因此展現出運動的笨拙感。折紙動畫除此之外還有一種“缺陷”，那就是在早期的折紙動畫中，角色的背面面對鏡頭時就有一個凹陷，并且側面也幾乎是平的，但聰明的老藝術家們化劣勢為風格，他們發揮了紙的質感和特性，利用了紙折疊后的伸縮性并圍繞這種特性設計、展開富于趣味的情節設計，彌補了動作上的笨拙感，并展現了俏皮的感覺。

（三）用光影輔助敘事

紙制的材料就意味著它們作為一個定格動畫來說造型和場景全是可觸摸的，隨著故事發展，需要變換不同的光源來逐格拍攝，則讓影片的質感又上了一個臺階。隨著光源的方向角度調整和明暗變化，場景里的人物角色和背景就展現出不同的光影層次，這種效果放在折紙動畫里又激發了觀眾對真實生活場景的想象，讓觀眾擁有了一種與其他動畫相比截然不同的美的享受，因此也成為了折紙動畫的又一大特點。

“影片通過攝影與燈光的有效配合，更好地表現了人物與環境的關系，背景采用虛化處理，用多層次的光將背景漸漸融入天邊，在人物表演區域，有意識地采用柔和的大平光，以突出造型的工藝性。”③在后期的折紙動畫中甚至出現了風、雨、雷、電、水、火、煙霧等特技，氣勢非凡，同時，片中柔虛的特技也和剛、實的紙偶人物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形成剛柔并濟、相得益彰的藝術效果。

三、結語

中國早期動畫是一筆寶貴的財富。首先，老一輩的動畫人創作出的木偶動畫、水墨動畫、剪紙動畫和折紙動畫不僅結合了我國的傳統民間工藝，有濃郁的民族風味，而且部部制作精良，令人驚嘆，因此當時也在國際上獲得了很多贊譽。其次是故事內容豐富，雖然當時動畫的題材大都是由民間傳說和神話改編，但也包含了無窮的創新和想象，也常常會出現一些很犀利的作品。最后就是一絲不茍的態度。早期的制作條件簡陋，工作人員要想制作出一個高品質的動畫就要付出十二分的心血，因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因此收獲了很多優秀的作品。然而現在雖然有很方便的工具可以用來制作動畫，卻很少看到制作精良的作品。獨具中國特色的折紙動畫應再次展現在銀幕上，而不是僅披著中國風外殼的動畫。

注釋：

①吳貽弓.上海電影志[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9：420.

②虞哲光.折紙片創作小談[J].上海電影,1961(11)：13.

③曹迪.妙手“偶”得——中國定格動畫[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4：262-2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