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獲獎短片《口吃》的視聽語言分析

□ 袁倩倩

短片《口吃》視角獨特，情感細膩動人，視聽語言頗為豐富。視聽語言一般分為畫面和聲音兩部分。在影視劇當中，聲音和畫面并不是孤立地發揮作用，而是相互配合，形成一種相得益彰的聲畫關系和“完整的視聽結合的表述系統”①，并通過蒙太奇組接鏡頭，共同構成影像作品中的聲畫藝術世界，陳述故事，把握節奏，彰顯風格特征，給予觀眾視聽覺的審美享受。本文從影像畫面、聲音和蒙太奇三個角度對短片《口吃》進行分析。

一、內涵豐富的畫面語言

（一）巧妙的鏡頭處理

短片《口吃》鏡頭語言豐富，首先是特寫鏡頭的使用。特寫鏡頭不僅能夠突出、強調被攝對象，還能展示人物的心理狀態。影片伊始便是男主格林伍德嘴巴的特寫鏡頭，他因為口吃而說不出完整的“想要查看查看賬單”而被客服掛掉電話，直接交代了主人公的特質——口吃患者，無法與人正常交流，同時展示了格林伍德內心對自己患有口吃的一種痛苦而焦灼的心態。與艾莉網絡聊天時，一系列特寫鏡頭既交代故事情節，表明格林伍德與艾莉二人互有好感，也為接下來艾莉提出見面而埋下伏筆。到片尾時，兩人在街頭碰面，相視一笑，表現了格林伍德由一開始的緊張到驚訝再到喜悅的情緒轉變。

《口吃》的畫面構圖多為對稱式構圖。對稱式構圖給人一種平衡、穩定的感覺，這正與男主表面的生活平淡缺少變化相呼應，在某種程度上，也與男主人公內心豐富的獨白相互映襯，表現出男主限于口吃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凝視電話機”“收到艾莉回信”的推鏡頭引導觀眾逐漸走入格林伍德的內心世界；“自學手語”“回復信息”的拉鏡頭等運動鏡頭則表現出格林伍德的情感狀態，等待艾莉回復信息的緊張以及對自己的不自信等，愈加凸顯了主人公在現實生活中的孤獨和寂寥。

（二）有意味的光影變化

“一切視覺表象都是由色彩和亮度產生的”②，“色彩在一切視覺藝術中起到根本性作用。”③色彩可以表現情感，通過色調變換結構影片的時空關系，具有象征性。《口吃》基調為暖色調，呈現出溫暖舒適的感覺。開頭人物嘴部的大特寫，加上暖黃色光，渲染出了一種淡淡的憂傷，又引起注意和同情。格林伍德等艾莉回復時，穿上藍色T 恤，影片的色調逐漸變冷，顏色轉變反映出人物內心情感的變化，有悲傷、自卑和膽怯；影片結尾，暖色調再次給人一種希望和溫馨的感覺。

光線不僅表現了人物的內心狀態，又暗含隱喻性。格林伍德辦公場景中，多為暖黃色臺燈，一束光源照亮男主人公，而在四周則是昏暗；類似場景如格林伍德與艾莉聊天結束后，一臉苦惱地坐在電腦旁，臺燈將他的表情展示無遺，而背后一片黑暗。亮與暗的對比，不僅昭示格林伍德內心的落寞頹喪與憂傷，也隱喻他將自我封閉于這一處光亮之中，身外的世界是他不敢觸及的“黑暗之地”。“問路”場景中，格林伍德站在一堵紅墻之下，光亮從頭頂掠過，人被置于巨大的陰影之中，格林伍德在內心會對街頭的行人做出猜想，“表達”流暢；但面對路人問路時，用手語表示自己聽不見，無法回答。內心世界的語言之豐富與口頭表達“缺失”的對比，如同紅墻上明暗光線的對比，既展示了內心矛盾，又暗示著主人公自我逃避和無法突破的心理障礙。

二、極具特色的聲音語言

（一）內心獨白：話語的“在場”表達

如何表達口吃患者的內心狀態，《口吃》選擇了“內心獨白”這一方式。“導演通常會用聲音來表示片中角色的想法，雖然片中角色的嘴唇并沒有動，但我們能聽到他（她）說出自己的想法，而片中其他角色聽不到。電影情節在此利用聲音，使我們能夠透視角色心中的主觀想法。”④在生活中，實際的話語表達與內心獨白存在于兩個界面當中，借助內心獨白，觀眾深入人物的心靈世界，窺探人物深藏心底的秘密與情感。

格林伍德因為口吃，話語在現實時空中“缺席”，但在內心世界中，獨白作為直接表達而表露所思所想，獨白代替話語成為另一層意義上的“在場”表達。開頭男主與寬帶公司打電話，表述不清慘遭掛斷，而后男主的內心獨白自然銜接，想打電話查詢賬單失敗。格林伍德在準備與艾莉見面時，內心獨白不斷重合、反復，直到見到艾莉，心中的一切雜念全部消失不見，勇敢說出英文字母。這一段內心獨白表現出男主的心境變化。前者雜亂而無序，表明格林伍德即將面見艾莉時的緊張、高興的心情，也更為貼近觀眾面對此類事情的心理狀態，拉近與觀眾之間的心理距離；后者男主默念字母，小心翼翼，穩定而有序，既表明了男主的心境，又同時放慢了影片的節奏。

（二）音響：真實感的營造

波布克指出，“音響效果最為重要的用途就是：（1）加強‘身臨其境’的真實感；（2）是擴大所見事物的界線。”⑤當音響與動作相配合，與環境相配合，才能營造出一個真實的場景。畫面的音響，則突破了畫框限制，暗示了畫外空間，豐富了銀幕信息。此外，音響還能夠表現人物的心理，作為一種元素，使得影片時空轉換更加流暢自然。

短片開始，不斷重復出現寬帶公司的電話聲音以及掛斷電話后刺耳的嘟嘟聲，意在說明格林伍德的痛苦之處，呼應主題。隨后電話聲繼續，主觀聽感代入，讓觀眾感受到口吃對格林伍德造成的困擾，也表明主人公當下的生存狀態。地鐵穿過的轟鳴聲，將觀眾引領到男主人公的內心世界中，感受到他的糾結、猶豫不決，最終做了決定。家中電視機播放的聲音，揭露了格林伍德的內心所想及擔憂所在。格林伍德與艾莉聊天時的信息提示音是另一關鍵的音響，二十幾次的重復，為下文艾莉回復埋下伏筆。提示音一響起，便是艾莉回復信息，同意見面，這段聲音的剪切避免了不必要的屏幕拍攝，故事更加簡潔有力。

（三）音樂：情境的渲染

在默片時代，音樂與電影之間就建立了非常獨特的聯系。電影院會安排音樂演奏人員在電影播放時為無聲的畫面伴奏。有聲電影出現后，音樂與畫面相互配合，相得益彰。音樂可以描繪時代地域，渲染環境氣氛，表達人物的情感。《口吃》中的音樂主要是鋼琴聲，營造出整體的氣氛是孤獨壓抑的，并表達了格林伍德的內心情感。在格林伍德學習手語的場景中，音樂表現了他想要與人正常交流的迫切心情和期望。坐在地鐵上，不穩定的鏡頭正是內心孤獨與壓抑無處排解的體現。在面見女主人公艾莉的途中，音樂急促而激烈，凸顯了格林伍德即將要見到心愛的人的緊張和期待以及喜悅，也推動故事走向高潮。在格林伍德發現艾莉也無法正常說話時，他釋然并決定接受這份愛情，兩人在街頭隔街微笑相望，音樂由急促轉變為舒緩、輕松、浪漫，暗示了格林伍德將迎來自己的春天，對生活恢復了積極樂觀的心態。

三、蒙太奇：情感的疊加

在影視藝術中，蒙太奇作為最終增強效果的手法，更像是文學中的修辭，改變影片中的時空和節奏，通過自身的表征功能產生渲染、強調、引導、隱喻、象征等效果，從而傳達導演的思想。《口吃》中運用蒙太奇手法，交代故事情節，推動事件發展。在格林伍德準備與艾莉見面時，一系列準備動作內容的鏡頭，根據時間流程和因果關系，組接起來，營造緊張的氛圍，實現情感的不斷疊加深入。

短片運用景物鏡頭，通過象征或隱喻手法，延伸畫面內容，闡釋主題。格林伍德選擇《弗蘭妮與祖伊》作為見面禮物，這本小說既可以看作是兩人文字以及精神交流的繼續，也可以視作與影片相呼應，詮釋主題——口吃。格林伍德與弗蘭妮二人都面臨著如何與人相處的問題，都因為溝通不暢而感到孤獨。弗蘭妮是消極的，將錯誤歸咎于外界和他人，選擇逃避，尋求一種虛無的精神安慰。而格林伍德雖然也很痛苦，選擇避世，但比弗蘭妮更為積極，格林伍德自學手語，在網絡世界上通過文字與他人進行溝通，并獲得了愛情。

短片《口吃》雖然故事很簡單，然而其立意深遠。在出色的視聽語言的運用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一位口吃患者的愛情故事遠比想象的更加動人和真實。

注釋：

①劉迅.從視聽語言的形式美感談起——影視文化的表層解讀[J].理論界，2005(07)：189-190.

②[美]魯道夫·阿恩海姆.藝術與視知覺[M].朱疆源譯.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451.

③孫英莉，沈嘉達.影像語言[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54.

④[美]大衛·波德維爾，克里斯汀·湯普森.電影藝術：形式與風格[M].曾偉禎譯.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8：324.

⑤[美]李·R·波布克.電影的元素[M].伍菡卿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