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我國社會工作的高質量進階式發展

王思斌

（北京大學社會學系，北京， 100871）

如果從20世紀80年代末高等院校恢復重建社會工作專業算起，我國的專業社會工作已經走過了30年的建設和發展歷程。特別是中共中央十六屆六中全會以來，我國的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建設和事業發展走上較快發展的道路，但是在發展中也遇到了這樣那樣的困難。黨的十九大做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的重大戰略判斷。作為以改善貧弱群體的基本生活、發展其能力、促進社會公平正義與社會和諧為己任的社會工作來說，應該為上述矛盾的解決做出自己的新貢獻。面對新的形勢和任務，我國的社會工作需要有新的發展。本文從高質量、進階式發展的視角，對我國社會工作的發展問題做一些論述和分析。

一、我國社會工作發展的進程及高質量發展的任務

(一) 30年來我國社會工作事業的發展

專業社會工作在我國的發展有近百年的歷史。新中國成立后，我國主要靠救濟制度和單位體制下的“行政性非專業社會工作”，來解決困難群體的基本生活問題。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我國的專業社會工作恢復重建，篳路藍縷，至今已經走過30個年頭。這是社會工作教育群體與政府部門共同建構的結果。[1]30年來，我國的社會工作發展是“教育先行”的[2]。一開始是少數高等院校培養社會工作人才，在城市社區開展零星的社會服務。1998年國家實施《面向21世紀教育振興行動計劃》，社會工作專業也像其他學科一樣迎來擴招階段。由于當時國家改革發展的重點是經濟問題，社會建設未被提上議事日程，所以，專業社會工作呈現“嵌入型發展”的生存狀態[3]。中共中央十六屆六中全會做出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根據當時存在和仍在發展的社會問題，從人才隊伍建設的角度，對社會工作的發展做出了戰略安排。后來中央18部委《關于加強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隊伍建設的意見》、19部委的《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隊伍建設中長期規劃》對我國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建設發揮了積極作用，但各地、各系統發展不平衡。

截至2018年底，我國已有348家高校開辦社會工作本科專業，150家辦學機構培養社會工作專業學位碩士研究生，十多所大學招收社會工作博士學位研究生，82家學校培養大專層次的社會工作專業學生。截至2018年底，全國有44萬人通過國家考試獲得社會工作職業水平證書。另外，我國正積極推進高級社會工作師評價，爭取盡快培養社會工作和社會政策專業學位博士研究生。社會工作服務也得到較快發展。據統計，2018年底全國有社會工作機構9 793家，共開發了38.3萬個社工專業崗位。[4]社會工作在兒童、老人和殘疾人服務，社會救助和反貧困，社區服務和社區治理，社區矯正，農村社區發展等領域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社會工作也得到政府部門和社會越來越多的了解和承認。30年來，我國的社會工作教育和社會工作事業得到了較快發展，這也成為社會工作發展的“中國現象”。

當然我們也清醒地看到，雖然社會工作教育和實踐得到較快發展，但是與市場化改革和社會轉型相聯系的社會問題相比，社會工作還不能滿足社會的需要。進入新階段、新時代，面對新的形勢和任務，社會工作群體應以更高的站位、更寬闊的視野、用更符合中國實際的有效方法去回應問題，社會工作要在更高層次實現高質量發展，以承擔起自己的專業責任。

(二) 我國社會工作要走向高質量發展

社會工作何以要提出高質量發展？過去的30年是我國社會工作界艱辛努力、從恢復重建到謀求站住腳跟再到更大發展的創業過程，但是這還主要是規模意義上的發展。社會工作教育經歷了從“拿來主義”到“移植變換”。[5]不少學校的專業建設還處于搭建結構階段；在總結我國的實踐經驗充實專業社會工作的理論和方法方面還顯得不足，更沒有形成自己的理論體系；在具體的服務實踐中，我們運用了西方社會工作的有益經驗，也體驗到了來自西方的社會工作模式同中國現實的某種隔膜，但是我們還沒有形成較高層次的知識和理論；在社會工作參與解決復雜社會問題方面，由于社會工作教育方面的問題、實務群體自身能力的缺陷、社會福利制度供給不足、改革轉型問題的復雜性等原因，社會工作在回應問題時還顯得力不從心。這些，如果從社會工作自身的角度找原因，那就是社會工作的發展質量還不高。基于社會工作在解決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中的責任，為了更好地發展社會工作事業以造福人民，我國社會工作的發展需要往前向上邁一個臺階，走向高質量和更高層次的發展。

(三) 我國社會工作高質量發展的內涵

高質量發展是個一般性概念，但是在我國現階段卻有特殊的含義。習近平總書記2014年曾指出，要正確認識中國經濟發展的階段性特征，進一步增強信心，適應新常態；新常態下，我們國家對經濟增長速度的要求不再那么“執著”，但對發展質量卻十分看重。[6]黨的十九大報告進一步指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在這種背景下，“高質量發展”正在成為各行各業的通用話語。

高質量發展與社會工作是有一定聯系的。在教育界，提高質量一直是一個核心話題。1999年以來我國實行了較長時間的高校擴招之后，教學質量的提高，教育要滿足人的培養和國家經濟社會發展的問題，就再次明確地被提上議事日程。近幾年來，教育部一直強調高等教育要走內涵式發展的道路，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加快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實現高等教育內涵式發展”。這就指明社會工作教育也要實現高質量發展，與此相聯系，社會工作事業也必須走高質量發展之路。高質量的專業教育，高質量的人才培養，高質量的社會服務，更有效地服務于改善民生和促進和諧社會建設，是社會工作高質量發展的基本要求。

需要說明的是，對于“發展”這一概念，在一個不短的時間內我們理解得并不太準確。在經濟學領域，長期將發展與增長相混同，于是出現了以增長代替發展的現象。在教育領域也是如此。增長和發展并不是相同的概念。熊彼特在論述自己的創新理論時指出，可以把經濟區分為“增長”與“發展”兩種情況。經濟增長是由人口和資本的增長所導致的，并不能稱作發展。發展是一種特殊的現象，發展可以定義為執行新的組合。[7]在發展經濟學那里，發展明顯地表現出其結構性、持續性特征。米奇利在討論社會發展時也指出了發展不是數量增長，而是結構性、可持續改善的特征。[8]可以理解，無論是經濟發展、社會發展還是教育發展，發展都不是一個簡單的數量概念，它不是指數量的簡單增長，而主要表達的是結構的優化和功能的有效實現。相應地，社會工作的高質量發展雖然離不開社會工作人才和服務在數量上的增長，但是其核心和本質卻是社會工作回應社會問題能力的提高，包括了社會保障(社會福利)制度和社會政策、社會工作教育、社會工作人才隊伍以及社會服務實踐的系統結構，是這一復雜結構系統的有效運作和發揮作用。

二、我國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含義及條件

(一) 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含義

上面從社會工作要與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總要求相適應的角度，提出了社會工作的高質量發展問題。實際上，當今我國社會工作的高質量發展不但是一種要求，還具備了較快、跨層次發展的現實可能性。為了說明這種發展的特殊性，本文用“進階式發展”來指認這一過程和現象。換句話說，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是一種高質量發展，同時這種發展還帶有一定的層級性，進階式發展是由“進階”和“發展”組成的，它要強調的是社會工作發展要邁上一個新臺階。

進階式發展并不是社會學、社會工作學的基本概念。某些學科領域對之雖有所涉及，但似乎也還沒有形成系統的理論化論述。然而這一概念也有進一步運用和擴展的可能性。“進階”概念在一些學科和領域已得到運用。比如，有專家指出，當下我國的經濟發展要邁好“進階”關鍵一步，要著力提升整個供給體系質量，進行制度創新，轉變生產方式。[9]進階的概念在教育學中得到較廣泛使用。進入21世紀后，美國教育界為了使學生更好地連接知識、促進學生科學素養發展的連貫性，提出了“學習進階”的概念和理念。“學習進階”(Learning Progressions)主要是指在一個適當的時間跨度下，人們在學習一個重要的知識或者研究一個重要的實踐領域時，其思維逐漸變得更加深入和復雜的現象。“學習進階”有五個組成要素：第一，進階終點，即學習目標成就的預期；第二，進階維度，即學習者在哪些維度上獲得發展；第三，多個相互關聯的成就水平，它們反映了學習者思維發展的過程；第四，各水平的預期表現，是學習者在完成某類任務時所應有的表現；第五，特定的評測工具，用于追蹤學習者在預期進階路徑上的發展情況。[10]有研究指出，學習進階研究基本上圍繞核心概念建構展開，力圖刻畫學生知識和能力的不同層級，并將學生的學習表現作為進階發展的證據，從而對課程和教學產生影響。[11]在上述研究中，“學習進階”所表述的是學習者的思維和知識進到一個新的高度，學習進階包括對不同領域知識的連接和活用，從而實現人們思維和對知識掌握的新跨越。在社會工作領域，“進階”一詞也曾被使用，主要指對社會工作從業人員的培訓、培養，使之在更高層級上了解社會工作理論和方法，以提高社會服務水平。這里的進階是知識性、漸進性和發展性的，在多數情況下也是比較具體的，即表現為社會工作者在知識、理論、方法、層次等方面有清楚的進展。社會工作在培訓領域運用“進階”概念，明顯地受到“學習進階”理論的影響。

本文嘗試進行一次“理論遷移”，從我國社會工作事業發展的角度運用“進階”概念，試圖用“進階式發展”來說明和刻畫我國社會工作事業未來的、可期望的發展。正如人們一般所理解的，進階通常指從低級到高級的發展過程，是在原來基礎上有較大程度提高、但尚未達到質變狀態的現象。我國社會工作事業的進階式發展，也是指其進入一個更高層級和階段的發展過程和現象。社會工作事業的發展，不像具體的學習者在知識上的高層級進展，而是主要表現為社會工作在結構和功能上向更高層級的躍遷，是社會工作事業在整體上獲得明顯發展的過程。這樣，我國社會工作事業的進階式發展就是指它的各組成部分的高質量發展，是它們之間互動、整合，以體系化的方式滿足社會需要，同時促進自我向更高階段發展的過程和狀態。這些組成部分主要包括：社會工作的知識和理論體系的發展，社會工作人才隊伍素質的提高及其分析和處理復雜問題能力的明顯提升，社會工作服務效果的更充分顯現，符合我國實際的社會工作實踐模式的建立，以及社會工作制度的建立，等等。

(二) 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現實條件

進階式發展需要一定的基礎，我國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具有以下基本條件。

第一，穩定的經濟-社會發展環境。社會工作作為一項具體制度，其發展需要有較穩定的經濟、政治、社會條件，這是社會工作發揮作用、積累經驗的環境。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發展、政治穩定，雖然社會問題復雜，但民生政策也不斷完善，而且黨和政府已有明確規劃，推動經濟、社會協調可持續發展。這就為社會工作的較快發展提供了重要環境條件。

第二，社會工作專業群體的較好素質。內在素質是實現社會工作高質量、進階式發展的最重要條件。社會工作恢復重建30年來，我國社會工作教育群體虛心借鑒外部經驗，并在實踐中進行選擇和創新。我國已有一定規模的專業社會工作者和持證社會工作者隊伍，了解國情民情，有較強的進取心，內部比較團結，愿意為發展高水平的社會工作努力奮斗。

第三，社會期望社會工作的高質量發展。面對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社會迫切需要這一矛盾得到更好解決。這就對以解決基本民生問題、提升人民群眾獲得感為己任的社會工作提出了高要求，而這正成為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內外動力。

第四，社會工作職業化的初步發展。經過30年特別是近10年來的努力，社會工作逐漸被有關部門和社會所了解，社會工作作為一種職業正在形成過程中。隨著社會工作崗位開發加快、工資和社會待遇提高，社會工作系統將會聚集一批高素質專業人才，社會工作職業會獲得更多社會認可。職業化將會推動社會工作事業較快發展。

第五，社會工作實踐的較快發展。近十幾年來，我國的社會工作實踐領域迅速擴大，對社會問題的介入廣泛深入，并已積累了一些有中國特點的工作經驗、方法和服務模式。在政府購買服務的框架下謀求發展，在與群眾工作的互動中比較、協同、提高，這些“中國元素”都為我國社會工作的創新發展、進階發展積累著條件。

第六，社會工作群體的進取精神和反思意識。社會工作群體重要而鮮明的特點是其為實現職業理想而具有的獻身精神、進取意識和反思能力。永不滿足、批判反思、追求卓越，使中國社會工作群體始終有一種向上的精神，支持和推動著社會工作事業的發展。這是我國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能動力量。

第七，社會保障(福利)制度和社會政策的支持。社會工作是社會保障(福利)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社會福利的傳輸系統。在政府更加關注民生、提高民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并不斷完善相關制度、實施公共政策和社會政策的情況下，需要社會工作的積極參與，發揮服務民眾和創新社會治理的功能。中央和眾多政府部門的相關政策明確要求發展社會工作并逐步訴諸實踐，是對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制度化支持。

以上我們從經濟社會環境、社會工作群體的素質、發展社會工作的社會動力、社會工作隊伍、社會工作實踐積累、社會工作群體的特質和社會工作依存的制度等角度，初步闡述了我國社會工作高質量、進階式發展的現實條件。利用好這些條件，并將之整合，加上更高的站位、更具策略性和實質性的努力，就有可能推動我國社會工作實現進階式發展。

三、我國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建構

(一) 我國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制度建設

在一些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社會工作已經成為一種制度[12]，即社會工作已經作為一種制度安排存在于國家和社會的運行之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這種制度安排來自于國家建設和社會發展的要求，社會分化和職業分工對社會變遷和社會進步的回應，社會工作群體的職業能力的積極表現和專業自律，也來自于社會對社會工作服務的評價、監督和較高要求。在我國社會工作走向進階式發展的進程中，需要在三個方面加強制度建設。

第一，社會政策體系化并由邊緣走向次中心。社會工作的高質量發展要有科學的社會政策體系做支撐，其背景則是社會福利(保障)制度體系的建立和社會政策的體系化。當前，我國政府對社會福利制度還是做狹義理解，即把福利對象局限于困難群體。隨著對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追求和國家對提高人民福祉責任感的增強，我國的社會福利(保障)制度體系和社會政策體系會逐步建立起來，社會政策會走出弱勢狀態，從經濟發展的配套機制變為更加彰顯其“自性”特征[13]，人民福祉、社會建設在國家發展戰略中的地位不斷提高，進入僅次于經濟發展的“次中心”地位。這會給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創造有利的制度條件。

第二，社會工作職業化的發展。社會工作只有職業化才能實現高質量、進階式發展，因為只有職業化才會有社會對該職業的專業要求，也才會有該職業自我發展的內在動力。發達國家和一些發展中國家及地區的社會工作已經職業化，他們有非常清楚的職業標準和嚴格的評價標準，推動著社會工作不斷向前發展。我國社會工作的職業化發展還處于起步階段，少數省市制定了自己的社會工作從業標準和準則，但在落實上還有相當大距離，需要加快職業化進程。社會工作的職業化與其功能范圍、崗位系統、職業標準、社會工作者的經濟社會地位、監督和評價有關。我國在這些方面有了初步建設，需要進一步強化和綜合提升。

第三，社會工作理論、知識和實踐體系的發展。社會工作是一個專業，不但是學科意義上的專業，而且是職業體系中的專業。二者的兼具，使社會工作既要有一定的理論和科學方法，又要在實踐中發揮專業能力，取得與專業相匹配、人們所期望的服務效果。30年來，我國的專業社會工作主要借鑒了西方理論和實務模式，而社會服務的主要實踐場域仍在后計劃經濟體制的社會管理系統中。社會工作的高質量、進階式發展需要在外來理論與本土實踐經驗、專業服務與本土做法等方面進行梳理、對比、選擇和系統化，要在專業化和本土化的結合上取得重要進展。

(二) 我國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著力點

上面所說的促進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制度建設是從宏觀和整體上著眼的。實際上，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也有不同的層面。社會工作事業的整體發展、社會工作制度體系的建立由多個方面的發展與它們之間的整合來實現。然而，由于受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等因素的影響，各組成部分發展的“速度”可能不同步，它們的發展狀態也與時局、時段有著密切關系[14]，甚至這種總體上的發展還可能是有起伏的。這就使得，要全面論述和“規劃”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就比較困難。基于此種考慮，本文從幾個比較現實的、也是十分重要的、較具操作性的角度，闡述我國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期望經過建設性積累和進一步推展來促進社會工作整體的高質量進階發展。比較現實的、又自成體系的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包括如下三個重要方面。

第一，社會工作教育和研究的進階發展。社會工作理論和知識的發展是其向高層次發展的基礎。高質量的社會工作應以高質量的教育和培訓為基礎，以培養出價值觀念堅定明確、知識廣博、服務方法豐富有效和文化敏感的專業人才為基礎。30年來，我國社會工作專業教育在規模上快速發展，但是質量還不夠高。一方面，社會工作的專業教材還缺乏豐富的本土知識和經驗；社會工作培養層次還不完整——至今社會工作專業的博士學位研究生培養還沒有成為制度化安排，致使我國熟識社會工作專業的高水平教師嚴重不足。另一方面，社會工作研究水平還不高，社會工作知識生產遠落后于專業發展和實踐的要求。但是，我國在這方面也已具備進階式發展的基本條件。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哲學社會科學要不斷推進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建設和創新。[15]教育部等三部委《關于高等學校加快“雙一流”建設的指導意見》也指出，要立足解決重大理論、實踐問題，積極打造具有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一流學科和一流教材，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教材體系，不斷提升國際影響力和話語權……學科建設要以人才培養為中心，支撐引領專業建設，推進實踐育人，積極構建面向實踐、突出應用的實踐實習教學體系。[16]上述這些指導思想和政策對社會工作教學和研究的高質量發展提出了明確要求，也為社會工作教育和研究的進階發展創造了政策環境條件。在這方面，社會工作教育群體要做的工作有：以我國社會工作實踐為立足點，借鑒國際社會工作的理論和服務模式，總結我國社會工作發展經驗和實務經驗，在社會工作的循證研究、干預研究、行動研究和實踐研究，以及社會政策實施研究方面取得標志性成果，編寫新的、具有較高學術水平、反映中國實踐經驗的專業教材，加強與國際同行的學術交流，提高社會工作專業的學術水平和學術地位。通過社會工作教育群體的集體努力，上述的進階式發展是可以做得到的。

第二，社會工作人才隊伍的進階發展。社會工作人才隊伍是實施社會工作服務的主體，其內部結構和關系模式影響著社會工作實踐的發展。我國的社會工作人才隊伍由多種類型的人員組成。從專業的角度劃分，有以高校教師、社會工作專業畢業生為主的專業社會工作者，也有“行政性非專業”的社會工作人員和成分比較復雜的“持證社會工作者”。從參與社會工作實踐的角度看，社會工作專業畢業生、社會工作教育者、一些資深專業社會工作者多從事專業社會服務，而一大批在社區工作的“持證社會工作者”兼具行政和專業服務兩種職能，較偏向行政。雖然上述各方面都依據各自優勢開展工作，但它們之間的差異是明顯的。從總體上看，他們之間還未能很好地合作、協作與整合以促進我國社會工作的發展。中組部等十九部委在《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隊伍建設中長期規劃(2011—2020年)》中指出，要以培養高層次社會工作管理人才、服務人才及教育與研究人才為引領，優先開發為困難群體和特殊群體提供服務的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通過重點突破、以點帶面，使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隊伍建設由重點領域向一般領域推進、社會工作受益對象由特定人群向普通大眾拓展，統籌推進各方面社會工作專業人才隊伍建設。[17]面對上述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和從業人員隊伍方面存在的問題，社會工作的進階發展要在上述不同社會工作者，特別是社會工作教育群體和專業社會工作者與承擔部分行政職能的持證社會工作者之間的協同、服務整合上下功夫，實現既有分工、又能夠為改善民生及社會和諧而協同努力的、具有共生特征的“工作共同體”。近些年來，社會工作教育群體和專業群體與承擔部分行政職能的持證社會工作者之間的合作不斷增加和深化，在政府購買服務政策的指引下，越來越多的社會工作專業教師參與社會工作服務實踐；承擔部分行政職能的持證社會工作者也通過參加培訓和繼續教育增加自己的專業知識，同時將自己的實踐經驗與社會工作教育群體交流，實現兩個群體的良性互動。在這方面還需要著手的是社會工作“專業”人才的培養，這里的“專業”人才是指與以往“通才”培養模式相對應的“專才”的培養。這些“專才”應能滿足某些特殊的、需要更加專業的知識和技能的服務崗位的需要，如醫務社會工作、精神健康服務、社區矯正、失能老人服務等。社會工作的“專才”培養要加強，在研究生培養階段更應該注意做到這一點。隨著有計劃地推進兩支社會工作人才隊伍的深度交流合作，社會工作專業培養層次的提升(如制度性地開啟社會工作博士學位培養項目)和“專才”取向教育培訓的發展，以及實施高級社會工作實務人才隊伍建設，社會工作人才隊伍的進階式發展也是可期待的。

第三，社會工作實踐的高質量發展。我國的社會工作實踐包括社會政策實施、社會服務提供、服務效果達成，等等。這既是向服務對象傳遞服務的過程，也是實現社會工作價值的過程，還是積累經驗、不斷提升服務質量、促進社會工作發展的過程。我國的社會工作在服務中已經初顯身手，但是解決復雜問題和宏觀社會問題的能力還有欠缺。特別是在需要多部門、多方面進行協作解決問題的領域，社會工作還力不從心。社會工作的高質量進階式發展要能解決社會轉型中的復雜社會問題，至少是能參與解決這些問題，并在合作中做出積極貢獻。現在，經過十多年的推動，許多部門已經認識到在本部門系統發展社會工作的必要性，有的部委還出臺了專門文件。這就為社會工作參與多專業、多部門合作提供了機會，而專業社會工作群體與相關部門的有效合作是我國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重要表現。當前和可以預見的未來一段時間，我國社會轉型、市場化和城市化的擴展所帶來的社會問題依然十分復雜，人民美好生活需要與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會進一步凸顯，社會工作也面臨著新的任務。在這方面，社會工作要介入基本民生與和諧社會建設的關鍵領域(例如包括衛生醫療、社會救助、反貧困、精神健康、特殊人群關愛服務，以及社會矛盾調處、社區矯正、社會心理服務等領域)，要介入更廣闊的公共服務和社會服務領域(如社區建設與社區治理、青少年事務、退役軍人事務、鄉村振興等)，在解決復雜問題上做出新努力，取得高水平、持續性成果；要與相關政府部門、群團組織、相關專業形成密切的合作關系，整合力量，在政策制定和實施上協同努力，改變社會工作者參與實踐的被動局面，使其適時、適宜地發揮應有作用。中組部等十九部委文件指出，社會工作專業人才在提供社會服務、解決社會問題、化解社會矛盾、降低社會風險、維護社會穩定、增進公平正義、促進社會和諧等方面的專業作用應得到充分發揮。這是對社會工作向更高層次發展的督促。社會工作不但有解決社會問題的服務修補功能，也有政策倡導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的責任。塞勒比在論述社會工作的優勢視角時強調：我們渴望變得更加專業，技術精湛，專注于把社會工作提升到一個新的階段并與不同專業融合，但在另一方面也要保持對社會行動的興趣，并重新矯正社會不公平。[18]通過制度建設和專業發展的共同努力，上述對社會工作專業人才功能作用的期盼就能實現，就有可能在專業化與本土化結合、創造中國特色的社會工作實踐模式上邁出一大步，從而實現社會工作實踐的進階式發展。

應該說明的是，上述三個方面應該形成一個整合的、有內在向上動力的系統。概括地說，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是要培養出更多、更高質量的專業社會服務人員；社會工作從業人員內部有良好的分工與合作，并運用多種資源，實現跨部門合作，提供高質量服務，以解決基本民生問題，滿足民眾和社會的多種需要，促進社會和諧與社會進步；要在此基礎上總結出符合中國實際需要、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工作經驗、實踐模式和發展模式，創造出新的社會工作知識和理論。以上可以簡稱為人才-理論-實踐“三位一體”的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模式。

四、結語

以上我們對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做了簡要分析。比照“學習進階”理論，本文闡述了社會工作的進階發展目標，從教育和研究創新、人才素質提高、實踐效果提升三個維度分析了進階式發展進程，指出了它們之間的相互關聯。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既是社會工作本身發展30年來經驗積累的邏輯延伸，也是面對自身發展所遇問題的理性應對，更是我國新階段、新時代解決民生問題、增強人民福祉、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和社會進步的必然要求。大略地說，我們已經具備了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基本條件。當然，作為一項具體的社會制度，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還需要來自政府更有力的經濟和政策支持，社會工作的職業化還需加快，需要社會對它的更廣泛承認和支持。應該承認，這些因素對社會工作制度建設和社會工作的高質量發展有時是關鍵性的。當然，這些又都以上述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三個方面的進展為基礎。

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既是量的積累、更是質的提高。我們不能指望社會工作在某一個時間突然上到一個新臺階，作為具體社會制度的社會工作的發展基本上是進化的。不過，可以預見，伴隨著我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新進程和解決社會問題的新需要，通過社會工作群體的堅韌努力，社會工作的進階式發展是必然的。在國家經濟社會發展中充分發揮社會工作群體的能動性，發揮社會工作的優秀特質不斷進取，在克服困難、解決更復雜社會問題中鍛煉成長，這是促進我國社會工作進階式發展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