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環境刑法較過去有了很大進步,盡管如此,其立法方面仍有諸多問題有待解決,主要包括主觀罪過不明、量刑單一且輕、犯罪既遂形態沒有準確定論。這些問題的存在使我國刑法對于污染環境行為的規制舉步維艱。因此,有必要參照美國、日本、德國等發達國家的環境刑法體系,例如對罪過的明確規定、量刑幅度適當、犯罪形態區分規定等,來思考我國環境刑法的立法完善方法。通過改變法條所處章節、對過失的另外規定、細化犯罪行為、適當提高量刑等來健全我國刑法對污染環境行為的規制。
關鍵詞:環境刑法;主觀罪過;既遂形態
從2014年開始,中國開始重視環境問題,并且加大了處罰環境犯罪的力度。從2012年到2017年,環境刑事案件一共有4329起①。其中有一起因緩刑判決適用法律錯誤的再審案件,有60起二審案件,均因判刑過重而改為輕判。
由圖1可看出,2014年環境刑事案件激增,盡管在2015年案件數量有所下降,但其后的案件數仍高居不下,維持在1000左右。雖然目前我國的環境治理初見成效,但由于立法、司法、執法等方面還不太成熟,急需盡快完善。相比于環境其他方面立法,環境刑法在我國來說已經走在了最前列,然而對比其他國家,盡快完善我國環境立法,以便更好治理環境,打擊環境犯罪。
一、我國環境刑法的不足
我國刑法中關于環境方面規定集中于9個條文,12個罪名。刑法第338條規定了污染環境的罪名,即我們常說的“兜底罪名”。該法條在《刑法修正案(八)》修改后,將原法條的“土地、水體、大氣”這三個環境介質去掉了,兩高解釋對“嚴重污染”以及“特別嚴重污染”的行為做出了較為詳細的規定。修改后的第338條較之前確實有了很大的進步,放寬了對危害結果的要求,擴大了打擊范圍,這對于打擊環境犯罪十分有利。然而該法條仍存在許多值得詬病之處。
(一)罪過不清
對于罪過問題,學界有三種學說,相對于“過失說”[1]、“故意說”[2]以及“模糊罪過說”[3],筆者更贊同第三種。不論是“過失說”還是“故意說”,單從條文表述無法得出對于主觀罪過的準確結論,且單獨定為故意或過失都容易造成處罰漏洞,而模糊罪過能最大限度地保護法益。而且在實踐中,行為人犯罪時在主觀上的心態沒有辦法有效考察,只能由客觀行為來判斷。例如:在“樊愛東、王圣華、蔡軍污染環境”②一案與“南通某銘化工有限公司、許某某等犯污染環境罪”③一案,不論故意還是過失,只要客觀行為符合犯罪的構成要件,都定以污染環境罪。因此,故意還是過失,于本罪的實踐意義不是很大。
(二)量刑單一,處罰過輕
刑法中關于針對野生動物犯罪的規定最高量刑為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其他犯罪行為,諸如盜伐林木、非法采礦等,其最高量刑均為三到七年有期徒刑。“兩高”解釋對于《刑法》第338條中“后果特別嚴重”主指嚴重危害生命健康的情形,然其量刑僅為三至七年有期徒刑,這樣視之該處罰貌似偏輕。特別是當環境污染一旦發生,造成的經濟損失往往是巨大的,對公眾的生命健康影響是廣泛的。例如“樊愛東、王圣華、蔡軍污染環境”一案④。另外,“污染環境罪”的量刑種類太過單一,對于一些大型的企業排污,一般罰金不會觸及到其核心利益,造成違法成本低,危害性大的局面,無法對其產生刑罰的威懾力。相對于此,不能持續有效的經營反而會使其產生恐懼,達到刑罰一般預防的目的。例如“江蘇方舟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昌某甲等犯污染環境罪”一案⑤。
(三)犯罪既遂形態不明
關于338條所規定的罪名是危險犯還是結果犯,學界一直未有定論。持結果犯[4]與持危險犯的學者[5]為多數。筆者認為危險犯更加妥當。因環境污染影響范圍之廣,污染持續時間之長,是很難予以控制和恢復的。目前我國環境保護已由“先污染后治理”的環境治理模式轉為“預防為主,源頭控制”,環境刑法也應當實現轉型,將環境污染的犯罪行為從源頭控制,扼殺在早期,這與刑法的謙抑性并不抵觸。
二、發達國家的現行環境刑法
(一)美國
由洛杉磯光化學煙霧事件美國開始意識到環境保護的重要性,并逐步開展環境立法活動。美國沒有刑法典,因而也沒有刑法專章來規定環境污染,其主要是采用各個行政法中的附屬刑法來懲罰環境犯罪。這些單行法分別規定了行政處罰措施以及相應的刑事處罰。通過判斷行政違法性作為環境犯罪處罰的前提,一方面不會有刑罰越俎代庖之嫌,對一些輕微違法行為采取行政處罰加以規制,不會違背刑法的謙抑性;另一方面使大部分案件消滅于行政處罰階段,節約了司法資源。
(二)德國
德國對10余種觸犯環境罪名方面的犯罪行為作出了具體規定,包括了幾乎所有危害嚴重的行為,不可謂不精妙。在罪過方面,每個故意犯罪后,都規定有相應的過失犯罪及量刑標準。在犯罪形態方面,每個犯罪行為后都規定了未遂的處罰以及結果加重的情形。值得一提的是,德國刑法典對于“保護區”(包括礦泉保護區與自然保護區)的侵害進行了專門規定,因保護區與其他地方不同,要求標準相應更高,由此可見德國對于不同環境類型分類規定的細致,而不是采用“一刀切”。且損害到人體健康或者造成他人死亡的量刑幅度可達十年,故德國環境刑法主要保護的法益還是公眾的生命安全。
總體來說,德國作為一個法律體系高度完善的國家,環境刑法也相對發達。值得我國借鑒的地方有:(1)法益定位準確,利于對犯罪有效打擊;(2)罪過明確,對過失進行了額外規定;(3)罪名規定詳細,且嚴重危害行為都予以規定;(4)量刑幅度與損害法益相當;(5)根據罪名不同,區分危險犯與結果犯;(6)專章規定,條文較為集中。
(三)日本
日本在環境刑法方面主要是指刑法典中規定有關環境污染的部分罪名以及日本獨有的特別刑法。罪名方面,日本刑法典中有關環境的罪名散落在各個章節,規定極為細致。量刑方面,第146條規定了致人死亡的最高量刑,可達無期、死刑⑥。由此可見日本環境刑法所保護的法益主要是公眾的生命和健康,日本的環境刑法以危險犯為基本犯罪構成。日本的特別刑法主要針對工廠的污染,內容共有七條,分別對立法目的,故意過失行為,兩罰制,因果關系推定,訴訟時效,一審管轄權進行了規定。其中從第二條規定可看出日本對于公害犯罪也是以懲罰危險犯為主。該特別刑法是一部集實體和程序于一身的法律,屬日本首創,為各國應對公害立法提供了一種新思路。于我國而言,頒行特別刑法也絕非不可能,但考慮到我國司法制度的發展以及環境污染行為類型的多元化,暫無必要設立特別刑法。
三、完善我國環境刑法
盡管“十八大”就提出我國要建設“創新型國家”,實現產業轉型,放緩經濟發展,但完全實現低耗能無污染的經濟發展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因此,我們不能因噎廢食,保護環境還是應當從制度入手,加強對污染環境行為的規制,將環境破壞控制到最低限度。
(一)罪過問題:額外規定過失犯
對于主觀罪過爭論不休的現狀,筆者認為應當根據“刑罰以處罰故意為原則,處罰過失為例外”這一原則,在規定的故意犯罪行為之后,對過失會造成危害結果的犯罪行為,進行過失犯罪的額外規定。這樣既保證了犯罪的打擊范圍,不會出現漏罰的情況,對于量刑輕重也能有個比較清晰地把握,對于公眾利益能最大限度地進行保護。
(二)行為問題:應細化條文規定
《解釋》對排放重金屬構成犯罪的標準根據其毒性不同,分別規定為超標排放三倍和十倍,而實踐中,行為人往往超標排放幾十倍幾百倍,例如:“江某污染環境”一案中,行為人排放的廢水總鋅含量為143 mg/L,超標95倍,行為人僅被判處一年⑦。而在“薛某污染環境”一案中,行為人排放廢水超標571倍;總鋅濃度超標234.67倍。最終行為人被判處兩年半有期刑罰⑧。《解釋》中規定含鋅污染物排放超十倍,含鉻污染物排放超三倍即屬于“嚴重污染”。而在“特別嚴重污染”的情形中,再未規定排放標準,因此不管超標多少,都按基本量刑予以處罰,這未免太不合理。量的積累會發生質的變化,重金屬含量相差的巨大,造成的危害后果也會明顯不同。筆者認為,應當在“特別嚴重污染”的情形中規定更高倍數的入罪標準,這樣更符合罪刑相當。
(三)刑種刑期問題:適當加重刑罰
《解釋》第三條規定“特別嚴重后果”包括了十二種情形,與公眾生命健康有關的包括四種。環境污染一旦造成,往往威脅到成千上萬人的生命健康,而不僅僅像法律規定那樣輕微。例如:“陜西鳳翔615名兒童血鉛超標事件”中,東嶺冶煉公司在衛生防護范圍內村民未搬遷的情況下長期從事鉛鋅冶煉,使得615名兒童被檢測出血鉛超標,而冶煉公司工人的血鉛超標更為嚴重,超出正常值十倍以上⑨。血液中的鉛短期可代謝出去,但骨骼中的鉛半衰期約為二十到三十年,很難代謝。因此,很多重金屬污染對于身體健康的傷害是不可逆的[6]。相對于此,刑罰中的加重處罰量刑未免太輕。參照各國立法,我國可以適當加重刑罰處罰,將最高刑提至十年并不為過。
四、結語
我國環境刑法具有30年的發展歷史,比起美國、德國、日本等發達國家近百年的發展,我國相對來說較為迅速。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國環境刑法還有很多欠缺。通過與國外立法的比較,筆者可得出以下結論:一是污染環境罪罪過不明,筆者認為應當將故意過失區分規定。二是環境刑法量刑幅度小,刑種單一,文章認為應當適當提高量刑幅度,增加資格刑。三是對于污染環境既遂形態頗有爭議,在此文章認為應當以懲罰危險犯為主,具體危害結果為加重情節。
注釋
參見中國裁判文書網.http://wenshu.court.gov.cn/list/list/?sorttype=1&number=W9EHH2XA&guid=9886c6f3-76b8-,最后訪問時間:2019年9月18日.
② 參見(2013)淄刑一初字第39號刑事判決書.
③ 參見(2015)泰姜環刑初字第00001-1號刑事判決書.
④ 參見(2013)淄刑一初字第39號刑事判決書.
⑤ 參見(2015)淮中環刑終字第00001號刑事判決書.
⑥ 參見《日本刑法典》(2010年最新修訂).
⑦ 參見(2015)邯峰刑初字第60號刑事判決書.
⑧ 參見(2015)雞刑初字第3號刑事判決書.
⑨兒童血鉛超標事件》,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9/15/8004292_303353476.shtml,最后訪問時間:2017年12月18日.
參考文獻
[1] 趙星.法益保護和權利保障視域中的環境犯罪立法與解釋[J].政法論壇,2011(6).
[2] 侯艷芳.污染環境罪疑難問題研究[J].法商研究,2017(3).
[3] 陳洪兵.模糊罪過說之提倡———以污染環境罪為切入點[J].法律科學,2017(6).
[4] 王嵐.論非法處置危險廢物類污染環境罪中的處置行為[J].法商研究,2017(3).
[5] 陳慶,孫力.有關污染環境罪的法律思考——兼論《刑法修正案(八)》對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的修改[J].理論探索,2011(3).
[6] 環境毒理學[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277-279.
作者簡介:金曉天(1994.05-),內蒙古呼和浩特人,西北政法大學法律碩士教育學院, 2017級法律(非法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刑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