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偉民 袁晨智
【摘 要】改革開放是新中國歷史發展的轉折點,中國周邊外交政策同樣以此為界發生了重大轉變。改革開放之前,基于維護新生政權與民族獨立的需要,中共奉行獨立自主、求同存異、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等周邊外交政策,為新中國的生存與成長爭取了空間。改革開放之后,中共在堅持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基礎上,以現代化建設為目標,奉行獨立自主不結盟,“擱置爭議、共同開發”“韜光養晦、有所作為”的周邊外交政策,促使中國與鄰國建立睦鄰友好的外交關系,維護了區域的和平與穩定。中國周邊外交政策的轉變,為構建和平穩定的周邊環境、促進經濟高速增長作出巨大貢獻,而且為之后歷任領導人深入推進與周邊國家的外交關系打下了堅實基礎,對中國和國際社會都產生了深遠影響。
【關鍵詞】改革開放;周邊外交;轉變;鄧小平;影響
【中圖分類號】K27【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6644-(2019)06-0015-08
中國兼具海陸邊界,與14個國家陸地接壤,與8個國家海上為鄰,地緣環境十分復雜。因此,維持和平穩定的周邊環境,構建和諧友好的周邊外交對中國的國家安全、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都意義重大。近年來,學界對于中國周邊外交的研究越來越重視,也取得了豐富的研究成果。然而,學界對于改革開放前后中國周邊外交政策的對比研究比較缺乏。既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方面:第一,針對改革開放前或者改革開放后中國的周邊外交政策,也包括對新中國以來周邊外交政策的演進的研究;①第二,關于中國與周邊次區域地區關系的研究,涉及中國與東南亞、東北亞、南亞、中亞等各個次區域的關系;②第三,針對中國與單個周邊國家的雙邊關系研究,尤其以中蘇、中日、中印、中越、中朝為主。③
目前中國外交研究中所指的“周邊”已經超越了傳統意義上的陸地鄰國和鄰海國的范疇,拓展到了相對于一個國家的戰略縱深地帶而言,與國家戰略利益高度相關、國家力量可以控制和輻射的邊境地區。④因此,“周邊”的概念可以進一步劃分為“小周邊”和“大周邊”。小周邊通常是指與中國領土領海直接相鄰的國家和地區,而大周邊概念超越了傳統的地理范圍界限,是指同中國在海上、陸上有相同戰略利益需求的國家和地區。①不過,鑒于改革開放前后中國周邊外交仍主要聚焦于處理與鄰國的關系,本文在討論和研究改革開放前后中國的周邊外交政策時,其地理上主要還是在“小周邊”的范圍之內。
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的周邊安全環境非常惡劣,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中國采取遏制政策,周邊的鄰國對社會主義新中國存在憂慮。第一代領導人為了打破封鎖,鞏固新生的人民政權,在采取“一邊倒”外交方針的同時,積極探索發展與周邊鄰國的友好關系,并開創性地提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20世紀70年代末,中共根據國際形勢的變化,以集中精力進行現代化建設和經濟發展為目標,以維護國家利益為宗旨,認真思考如何構建與周邊國家關系,形成了一系列獨具特色而且具有開創性的理論體系,對中國周邊外交實踐的順利推進發揮了重要的積極作用。本文將采取對比分析的方法,比較改革開放前后中國周邊外交政策的異同,討論周邊外交政策轉變的原因,探析周邊外交政策發生轉變的方式,并闡釋周邊外交政策轉變所產生的深遠影響。
一、改革開放前后中國周邊外交政策的異同
(一)改革開放前后中國周邊外交政策的相同之處
第一,在與周邊國家相處的外交哲學上,中共在改革開放前后都主張睦鄰友好、和平相處。在毛澤東和平共處外交哲學的基礎上,周恩來在1954年訪問印度、緬甸期間,與兩國總理首倡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并將其作為建立國家間正常關系及進行交流合作時應遵循的基本原則,在國際社會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改革開放之后,中共繼續堅持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指導下,加強與周邊國家合作,推動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如今,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已經成為公認的指導國際關系的準則,成為被廣大國際社會所普遍接受和遵守的國際規范。
第二,改革開放前后中共都主張遵循求同存異的原則。1954年毛澤東在會見印度總理尼赫魯時曾談道:“盡管我們在思想上、社會制度上有不同,但是我們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那就是我們都要對付帝國主義。”②在毛澤東論述的基礎上,周恩來在1955年的萬隆會議上,提出了求同存異的方針,指出:“我們還應在共同的基礎上來互相了解和重視彼此的不同見解。”③改革開放后,中共進一步弱化中國與周邊鄰國的意識形態差異,強調雙邊發展經濟的共同需求,以加強合作、共同開發、互利共贏原則為指導,積極拓展周邊外交新局面。
第三,改革開放前后中共一直堅持獨立自主的周邊外交政策。在開國大典上,毛澤東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公告》中宣布:“凡愿意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領土主權等項原則的任何外國政府,本政府均愿與之建立外交關系。”④自此,新中國以獨立自主的主權國身份開啟外交新篇章,獨立自主地與周邊國家建立和發展外交關系。改革開放后,中共中央繼承了獨立自主的外交方針,鄧小平指出:“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無論過去、現在和將來,都是我們的立足點。”⑤他的這一觀點,不僅促進了中國與蘇聯、美國等國家關系的正常化發展,也引領中國鞏固和改善周邊關系,為經濟發展和現代化建設創造了和平穩定的環境。
(二)改革開放前后中國周邊外交政策的不同之處
第一,中共中央在對時代主題的認知與判斷上于改革開放前后存在明顯差異。改革開放之前,世界上尤其是亞非拉地區民族國家解放運動頻繁發生,美蘇兩極對峙,中蘇關系從友好走向破裂。中共把“革命與戰爭”確定為時代主題。①改革開放之后,隨著各國經濟發展需求的不斷增強,中共中央、鄧小平判斷世界上制約戰爭的和平力量也在不斷增長,認為在較長時期內不可能發生新的世界大戰,將“和平與發展”確定為時代主題。
第二,中國周邊外交政策的理論基礎發生轉變。改革開放前,中共的周邊外交思想帶有一定的理想主義色彩,注重中國國家利益的同時也關注他國的意識形態,堅持反對霸權主義原則,堅持社會主義原則。中國因此受到反對霸權主義和意識形態劃界的束縛,這對中蘇、中美等大國關系正常化發展造成一定程度的負面影響,也部分阻礙了中國與周邊國家深入合作。改革開放后,中共在對外交往中奉行現實主義三原則:其一,提出了中國不可急于爭世界大國地位,而應實事求是地客觀看待自身綜合國力;其二,在處理與周邊國家關系時,以國家利益為準則,將國家間的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分歧與現實的國家間關系區分開來,讓一切外交活動都為中國的四個現代化建設服務;其三,強調外交實力論,將國家的外交與綜合國力掛鉤。②鄧小平認為,中國反對霸權主義、發展周邊外交也要根據中國的實力,首先是經濟實力,這也為中共提出改革開放奠定基礎。
第三,改革開放前后中國的結盟政策發生重大改變。新中國成立后,中共推行以聯盟或準聯盟政策來維護國家安全。新中國初期,中國面臨著東、南方向美國的壓力,中共果斷選擇“一邊倒”政策,與蘇聯締結同盟,穩定西、北邊疆。在20世紀60年代,中國既反美又反蘇,奉行“兩個拳頭打人”方針,發展了“中間地帶”思想,提出“兩個中間地帶”理論,實際上是希望與歐、日等西方國家和廣大亞非拉國家結成既反美又反蘇的統一戰線,緩解美、蘇對中國南北雙向的壓力。中美關系改善后,中共又提出“一條線、一大片”政策,構筑包括美國在內的反對蘇聯霸權的國際統一戰線,應對蘇聯在北方邊境的百萬駐軍。改革開放后,中共強調堅持獨立自主不結盟的外交政策。這一時期的獨立自主與新中國初期相比,有著新的內涵:即不同超級大國結盟,不參加大國組織的軍事集團,根據問題的是非曲直來決定自己的立場。③1984年,鄧小平明確指出:“中國的對外政策是獨立自主的,是真正的不結盟。中國不打美國牌,也不打蘇聯牌,中國也不允許別人打中國牌。”④
二、改革開放前后中國周邊外交政策轉變的原因
海陸兼備、鄰國眾多的特點決定了中國周邊地緣政治的復雜性,這就要求中國必須處理好與周邊國家的關系。20世紀70年代末,中共根據國際形勢新變化和國內集中精力進行經濟建設的需要,繼承和發展了第一代領導人的周邊外交思想,提出了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和睦鄰友好原則為核心的周邊外交戰略,⑤實現了中國周邊外交政策的轉變與發展。
(一)周邊外交的“解放思想”
鄧小平的外交思想較多地繼承了毛澤東思考國際問題的方法和思維特點,⑥對于毛澤東外交思想是繼承之中有發展,豐富之中有創新。①鄧小平外交思想上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始終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在國家定位上,清晰認識中國的綜合實力,不夸大中國在美蘇中大三角中的大國地位,在第三世界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中“不當頭”,明確提出中國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理論,②認為“先把經濟搞上去,一切都好辦,”③“中國能不能頂住霸權主義、強權政治的壓力,堅持我們的社會主義制度,關鍵就看能不能爭得較快的增長速度,實現我們的發展戰略。”④在發展周邊關系上,隨著“文化大革命”的結束與改革開放的實施,中共調整了對東南亞國家的政策,把國家關系與黨際關系分離,停止了對東南亞國家共產黨物質上的支持,只保留“道義上的關系”,⑤與許多東南亞國家建立或恢復外交關系,致力于同東南亞各國發展長期穩定的睦鄰友好關系。在此基礎上,中國大力發展同東南亞各國在政治、經濟、文化和科技領域的友好合作,逐漸消除了周邊國家對中國在“文化大革命”時期輸出革命的恐懼,促進中國與東南亞國家間消除誤解和分歧,增強信任與理解。
(二)經濟發展的迫切需要
新中國初期,中國的工業體系和經濟建設取得初步發展。然而,“文化大革命”嚴重影響了中國的經濟發展,鄧小平復出后提出加快四個現代化建設。1978年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正式確認將國家的主要任務從“以階級斗爭為綱”轉移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并開始實施改革開放,從此中國進入了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的新時期。在此階段,中國的最高國家利益可以概括為中國的發展或中國的現代
化。⑥為此,鄧小平指出,中國外交政策的根本目的就是為國內經濟建設創造一個良好的國際環境與周邊環境。⑦他強調:“我們的對外政策,就本國來說,是要尋求一個和平的環境來實現四個現代化。”⑧
在和平與發展的新時代,國家間的競爭基于國家的綜合國力,經濟實力則是綜合國力最重要的指標之一。發展經濟和現代化是鄧小平為中國制定的目標,對外開放是實現發展目標的措施。國家工作重心的轉移和改革開放的實施,客觀上要求中國建立一個和平穩定的國際環境,尤其是良好的周邊環境,這不僅是國家亟待發展的內在要求,也是維護和發展國家利益的根本要求。當時中國首先面臨發展和擺脫落后的緊迫任務,還有實現小康、接近發達國家水平的長遠目標。因此,維護和平的周邊環境不是在講空話,而是基于中國自身的需要。同時,穩定的周邊關系與和平的周邊環境也為國家發展提供更大的空間,為深入和持續推進改革開放創造了至關重要的良好外部條件。
(三)時代主題的必然呼喚
二戰后,以美蘇為首的兩大陣營開始出現,國際社會處于冷戰的緊張氛圍中。在這一時期,從朝鮮戰爭到印支戰爭,從臺海危機到中蘇關系破裂,中國的周邊環境一直動蕩不安。從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國際格局雖然依舊表現為美蘇兩強爭霸的狀態,但是由于雙方實力對比的不斷變化,美蘇爭霸的戰略局面呈現出互有攻守的態勢。⑨盡管戰爭的危險還存在,但是制約戰爭的力量也有可喜的發展。第三世界國家興起,成為國際政治中積極的因素和維護世界和平、反對霸權主義的主力。與此同時,歐洲一體化進程逐步推進,日本經濟實現了多年的高速增長,新加坡和韓國推行出口導向型戰略,重點發展勞動密集型的加工產業。對于這些先后實現經濟快速發展的國家而言,他們并不希望發生戰爭。另外,隨著世界新科技革命蓬勃發展,經濟和科技在世界競爭中的地位日益突出,即使是美國和蘇聯也需要順應時代潮流。由此,鄧小平判斷世界上真正大的問題,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經濟問題或者發展問題,①將“求和平與謀發展”定義為時代的主旋律。鄧小平一直強調,中國改革開放的政策不會改變,為了聚精會神地搞國內建設,中國需要至少20年的和平。②中國與周邊國家建立睦鄰友好的關系,既順應了和平與發展時代主題的需要,又符合當時國際形勢發展的基本潮流。
三、改革開放前后中國周邊外交政策的調整
(一)調整理論基礎,解放思想,實事求是
“文化大革命”對中國國內政治與經濟生態造成負面影響,鄧小平復出后糾正黨內嚴重的“左”傾思想,提出“毛澤東思想的基本點就是實事求是,就是把馬列主義的普遍原理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③和“毛澤東思想是毛主席一生中正確的部分”。④由此,中共摒棄以意識形態劃界和結盟的外交方針,奉行不結盟政策,將周邊外交政策建立在國家利益與國家實力之上,不僅減弱了中國對外援助的國際負擔,緩和了敏感的周邊關系,更促進了中日、中蘇等雙邊關系的正常化發展。通過實事求是、糾正錯誤、樹立新原則,周邊外交工作中“官僚主義”與“教條主義”現象得到解決,實現了中國周邊外交政策在理論基礎上的順利轉變,為中國改革開放之后周邊外交政策的持續性、創新性、全面性發展創造了穩定的政治環境。
(二)強調現實需求,加強合作,發展經濟
基于經濟發展與現代化建設的現實需要,中共提出改革開放,主張中國要善于學習,大量取得國際上的幫助,要引進國際上的先進技術、先進裝備,作為中國發展的起點。⑤1977年以后中國高層領導人大批次地出國訪問,中國的對外開放政策突出了中國外交務實和服務國內建設的特點,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的發展從過去以政治為主逐漸走向以經濟合作為主。據日本海關統計,改革開放前中國只是日本第七大出口市場,改革開放后成為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出口市場。中日雙邊貿易額不到50億美元,于1985年增加至200多億美元。此外,鄧小平在1978年11月訪問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等東盟國家,為中國與東盟的經貿合作和發展奠定了良好的政治基礎。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后,東盟與中國的經濟關系得到加強。1985年,馬來西亞放寬了對本國商人訪華的限制,⑥泰國、新加坡同中國簽署了關于促進和保護投資的協定,⑦印尼恢復了對中國中斷18年的直接貿
易。⑧進入90年代,中國與東盟各國的經貿合作隨著外交關系的突破性發展得到進一步提升。
(三)改善周邊環境,擱置爭議,緩解矛盾
關于歷史上遺留下的邊海爭議問題,中共第一代領導人提倡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基礎上談判或協商解決。鄧小平發展了這一基本思想,明確提出:“有些國際上的領土爭端,可以先不談主權,先進行共同開發。”①1982年,鄧小平在會見印度社會科學理事會代表團時針對中印邊界問題說道:“你們讓一點,我們讓一點,就解決了嘛。即使一時解決不了,可以先放一放,在貿易、經濟、文化等各個領域還可以做很多事情,發展往來,增進了解和友誼,雙方合作仍然有廣闊的前景。”②由此,中共逐漸形成了以“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思想來處理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領土領海爭議問題的習慣。③鄧小平認為,國際爭端解決不好會成為國際沖突的爆發點,國家需要根據國際新情況,針對新問題,提出新的解決辦法。“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并非不重視主權,而是解決主權問題之前,爭議雙方先從經濟利益出發,共同開發資源,使雙方都得利,在此過程中尋找和創造有利于解決主權問題的時機,最終消除爭端。
(四)著眼長遠發展,韜光養晦,有所作為
改革開放前,中國周邊外交的側重點在于維護國家安全,結盟政策、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求同存異等都是為了營造穩定、安全的周邊環境,保護國家政權,而相對缺乏對中國長遠發展與國際定位的思考。鄧小平從基本國情和國際力量對比出發,認為中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發展社會生產力和進行經濟建設,并為中國的發展規劃藍圖,制定了實現小康社會和現代化強國的長遠計劃。20世紀80年代末,東歐劇變,社會主義陣營崩潰,戰后形成的兩極格局瓦解,國際環境表現出動態性、多元性、復合性、經濟性、過渡性等不同于冷戰時代的新特點。④一些西方國家甚至斷言社會主義的中國將是“多米諾牌”的下一個。⑤基于嚴峻的國際形勢,中共提出了“韜光養晦、有所作為”,意在指導中國保護自己、不露鋒芒、抓住機遇、徐圖發
展。⑥“韜光養晦、有所作為”是辯證統一的整體,其核心思想是強調中國必須恰當處理本國的力量與對外政策之間的關系。“韜光養晦”策略主要有兩個層次的內涵:其一,不逞強、不當頭、不扛旗。其二,抓住機遇,埋頭苦干。“有所作為”策略同樣具有兩層含義:其一,中國要穩住陣腳,繼續國內發展。其二,在國際社會上,中國要量力而行,講究方法和策略,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在“韜光養晦、有所作為”的指導下,在涉及國家核心利益和重要發展利益的問題上,中國積極作為,堅決維護。在涉及國家一般利益、微小利益甚至是與利益無直接相關的國際沖突時,中國則采取小心謹慎的態度,量力而行,避免卷入爭端,引火燒身。⑦
四、中國周邊外交政策轉變產生的影響
(一)緩和了周邊關系,改善了周邊環境
新中國成立以來一直注重周邊外交工作。“文化大革命”期間,由于種種原因,中國與許多周邊國家的關系有所惡化,周邊環境不容樂觀。改革開放之后,中共糾正了周邊外交中的一些失誤,實事求是地開展周邊外交,使受到傷害的周邊關系逐漸得以恢復或改善。
一方面,蘇聯在20世紀80年代由于國內經濟問題顯現,在冷戰中對抗美國力不從心,謀求對華和解。中國抓住這一有利時機,提出“結束過去、開辟未來”,與蘇聯實現了關系正常化發展,并呼吁蘇聯從中蘇邊境、蒙古和阿富汗撤軍,呼吁蘇聯規勸越南從柬埔寨撤軍,使中國南、北方邊境的軍事壓力得以緩解,并逐步實現了中蒙、中越、中老關系的正常化。
另一方面,中國與日、韓等資本主義國家的經貿和人文往來得到了極大的發展。中日貿易在20世紀80年代蓬勃發展,日本成為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日本的投資對中國解決改革開放初期國內資金貧乏問題提供了很大幫助。中韓兩國在20世紀80年代雖尚未建交,但在盧泰愚政府“北方政策”①的推動下,兩國的經貿、人員往來和文化、體育交流日益密切,這為1992年中韓建交打下了良好的基礎。②
(二)為中國周邊外交理論體系的發展完善奠定基礎
20世紀90年代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中共中央繼承了鄧小平關于發展睦鄰友好的周邊關系準則,提出了“與鄰為善,以鄰為伴”的周邊外交思想,加強區域合作,把同周邊國家的交流和合作推向新水平。③在發展地區多邊外交構建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方面,鄧小平一直強調中國應在構建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上有所作為,江澤民在鄧小平這一外交思想的基礎上進一步指出,隨著世界多極化和經濟全球化趨勢的深入發展,多邊外交的作用日益突出,中國要推動建立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要積極向周邊國家宣傳中國的主張,爭取首先在周邊國家中取得共識。④
中共十六大以來,以胡錦濤同志為總書記的中共中央繼續繼承了鄧小平關于睦鄰友好、“不稱霸”的周邊外交思想,依據周邊形勢和國際形勢的變化,結合中國自身的發展國情,提出了“加強睦鄰友好,堅持與鄰為善、以鄰為伴”與“和平發展”的周邊外交方針,不僅有利于消除“中國威脅論”對周邊國家的影響,減輕它們對崛起后中國的擔心和疑慮,也對深化中國與周邊國家之間的互信,加強周邊地區的各種合作具有促進作用。
中共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中共中央在繼承和發展鄧小平周邊外交思想的基礎上,將周邊外交提升至中國外交總布局的首要地位,提出了處理與周邊國家關系的“親、誠、惠、容”四字箴言。⑤同時,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習近平提出“中國正在走向世界舞臺中央”,要在國際社會發揮大國作用,提升話語權。中國的周邊外交呈現出更加外向、主動、積極的特點,“亞洲命運共同體”“一帶一路”“亞洲安全觀”“亞投行”四大戰略性新舉措構建了中國周邊外交的主攻方向和全新局面。⑥
(三)維護了國際和地區的繁榮穩定
首先,中國在改革開放后堅持獨立自主不結盟的外交政策,確保了中國不依靠任何國家而獨立開展外交的局面,顯示出了全方位、不結盟、非對抗性的新特點。⑦此舉幫助中國建立起中美蘇大三角戰略關系,為以后的中美、中蘇關系正常化、穩定化奠定了基礎,也為中國80年代的改革開放營造了和平的環境,這個時期也是中國加入國際多邊條約和多邊機制最快和最多的時期。①20世紀80年代后期,蘇聯內外交困,在與美國的競爭中逐漸式微,呈現出與中國改善關系的趨勢。中共中央敏銳觀察局勢,把握時機,在1985年戈爾巴喬夫訪華期間提出結束過去、開辟未來,多做實事、少說空話,主張蘇聯主動消除三大障礙,進而實現了中蘇關系正常化發展。在周邊安全受到威脅時,中國“既禮又兵”,充分發揮和平守衛者的作用,不僅改善了與周邊國家的脆弱關系,而且緩和了因中蘇對峙而導致的地區緊張局勢,推動了區域的穩定和發展。
其次,“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外交方針,以國家利益為外交導向,以發展經濟為主要目標,重視與周邊國家的友好交往,尤其是經濟合作與貿易往來,加強了中國與周邊國家的現實性聯系。“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為地區和世界解決國際爭端提供了新思路,不僅緩解了中國與蘇聯、蒙古、日本、印度、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文萊等國關于領土的爭議,而且為雙邊加強溝通與合作創造了條件,極大程度上促進了亞太地區的和諧穩定與互利共贏,為亞太地區構建公平、公正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做出了開創性的貢獻。②
最后,“韜光養晦、有所作為”方針分析了改革開放后所面臨的國際環境,指引中國在世界向多極化發展的國際背景下,穩住陣腳,多做實事,堅定維護國家的核心利益,維護區域穩定與世界和平,促進國際政治經濟新秩序的建立。中國積極慎重地處理周邊形勢變化引發的種種矛盾和問題,通過高層互訪加強政治互信,密切經貿合作以鞏固和發展周邊關系。③中國開始積極參與亞太經合組織與東盟地區論壇等多邊機制活動,多邊外交取得了新突破。冷戰結束后,中國積極作為,與老撾、蒙古、印尼、新加坡、越南、韓國等周邊國家的關系取得突破,為地區的穩定、和平、繁榮做出了巨大貢獻。
綜上,改革開放是新中國周邊外交史發展歷程中的重要轉折點。改革開放之前,中共在周邊外交政策上開創性地提出了求同存異方針與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但也偏向依據意識形態劃分陣營并采取結盟政策來保證國家安全與主權。改革開放之后,中共在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指導下奉行獨立自主不結盟政策,與周邊國家建立睦鄰友好的平等外交關系,通過“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緩和與鄰國之間的矛盾與爭端,開辟合作共贏的雙邊關系,通過“韜光養晦、有所作為”頂住國際壓力,打破西方制裁,開拓周邊外交新局面。改革開放后周邊外交政策的轉變為中國發展周邊關系指明方向,為中國解決周邊矛盾提供可行性方案,既維護了國家主權與國家安全,又促進了區域穩定和世界和平;既增強了國內經濟發展與國家實力,又幫助中國融入了區域層次和世界體系;既有效地指導著當時中國周邊外交的工作與實踐,又為后任領導人繼續深化周邊外交工作和開展全方位的外交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汪偉民,上海政法學院政府管理學院院長、教授;袁晨智,上海政法學院政府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