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認定
——以熊才祥等32 人涉黑案為例

徐 潔 劉 鋒/文

《刑法》第294 條規定，認定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必須同時具備組織特征、經濟特征、行為特征和非法控制等“四個特征”。2018 年6 月鄂州市鄂城區人民檢察院依法對熊才祥等32 人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案提起公訴。筆者試以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規律為基礎，從“四個特征”的邏輯聯系入手，淺析熊才祥等32 人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認定。

一、黑社會性質組織的刑法規定

一個犯罪團伙構成幾個罪就分別按幾個罪名處理，把這個團伙有組織實施的違法犯罪案件綜合起來進行分析，若同時具備《刑法》第294 條規定的四個特征（組織特征、經濟特征、行為特征和危害性特征），則加處一個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該罪是對該團伙違法犯罪后果的“再評價”。再評價原理決定了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犯罪構成具有特殊性，不僅要具備犯罪的一般構成要件，還要同時具備四個特征。“97 刑法”設立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以來，“四個特征”的標準已歷經5 次調整。

2000 年12 月，最高人民法院出臺《關于審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的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司法解釋》），首次設立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認定標準。《司法解釋》公布后，最高人民檢察院認為司法實踐中存在理解不一致的問題，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提出了對“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的含義作立法解釋的要求。在此背景下，2002 年4 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出臺了《關于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條第一款的解釋》（以下簡稱《立法解釋》），該解釋規定，黑社會性質的組織應當同時具備“四個特征”。

2009 年7 月15 日，中央政法委組織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在北京召開座談會，就正確適用《立法解釋》、統一司法標準、認定黑社會性質組織等問題形成了《辦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座談會紀要》（以下簡稱2009 年《座談會紀要》），公檢法三家會簽后由最高人民法院以（法［2009］382 號）文件印發。

2011 年2 月25 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九次會議通過了《刑法修正案（八）》，修改后的《刑法》第294 條增加了第5 款，將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黑社會性質組織“四個特征”的立法解釋納入該款。

2015 年9 月17 日，最高人民法院在廣西北海市召開全國部分法院工作座談會，就審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中遇到的具體應用問題形成了共識，形成了《全國部分法院審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以下簡稱2015 年《座談會紀要》），同年10 月13 日，最高人民法院以（法［2015］291 號）文件印發。

自此，“四個特征”的文字表述和標準經由刑法修訂而趨于統一。

二、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認定

同時具備四個特征是法定要求，但不能簡單將基本案情與四個特征對號入座，而應當緊扣立法本意，結合案件事實證據，準確把握。

（一）認定原則

認定黑社會性質組織有2個基本原則。原則一：同時具備《刑法》第294 條第5 款規定的“四個特征”，概無例外。原則二：同時具備四個特征，并不等于要求“四個特征”必須都很典型，在成員人數、經濟實力方面未達到標準和要求，但已較為接近，且在“危害性特征”方面同時具有2009 年《座談會紀要》相關規定的多種情形，其中一種情形已明顯超出認定標準的，也可認定為黑社會性質組織。

（二）認定方法

上述四個特征的標準和要求表述的是外在表現形式，具體工作中出現某一特征不典型、一時難以認定的情況時，可考慮用另外3 個方法來分析判斷。一是從該特征的內在要求來分析和把握。以組織特征為例：實踐中，一些黑社會性質組織為了增強隱蔽性、逃避打擊，并沒有明確的稱謂、明文的規定，甚至會有意制造出結構松散的假象。此時，應從組織特征的內在要求來分析，組織特征的內在要求是指該組織核心成員的人數、相互聯系的緊密度、組織存在的時間、有無普遍認同和遵守的紀律規約4 個方面，通過分析這4 個方面，準確認定。二是從該特征與其他三個特征的聯系來分析和把握。同樣以組織特征為例：從人員、結構、組織紀律等方面仍難以判斷時，可以從經濟特征入手看利益分配是否具有組織性，從行為特征入手看行為的組織性，從危害性特征入手看行為的目的性，綜合評判和認定。三是著重審查非法控制特征。非法控制特征是黑社會性質組織的本質特征，以非法控制特征為核心進行審查判斷，著重審查犯罪組織是否有非法控制的意圖；犯罪或者違法行為是否為了達到非法控制的目的；犯罪組織的規模、影響、社會程度是否形成了非法控制或者重大影響。如果非法控制特征十分突出，即使其他特征典型性稍差，也不影響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認定。

3)要判斷 12∶00至14∶00 建筑的遮擋情況，需計算3個時刻(即 12∶00 、 13∶00和14∶00)的日照情況，近似模擬該時間段內的陰影范圍，如果在這3個時刻都沒有遮擋，則建筑間距滿足日照要求。最后，通過分析陰影與建筑物的空間疊加關系，找出不符合日照標準的建筑物。

（三）證據要求

兩個《座談會紀要》均明確了辦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的證據要求，可以簡述為一句話，即“堅持法定證明標準，不要糾纏細枝末節”。與辦理其他刑事案件相比，這個要求可理解為“一同三不同”。一同：是指涉黑案件中辦理“黑罪罪名及其他罪名”，與辦理非涉黑的刑事案件一樣，同樣要堅持“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法定證明標準，不能因為該案涉黑而降低對罪名或個案的認定標準。第一個不同：是指在辦理涉黑案件時，對定罪量刑產生影響的個案（事實及情節）查清即可，對定罪量刑沒有影響的個案(事實及情節)無法查證或未能查清的，不影響定案。第二個不同：是指在收集證據時，對影響定罪量刑的證據要收集，不影響定罪量刑的證據即使無法收集或未收集到的，也不影響定案。第三個不同：是指審查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時，不能片面強調實物證據，在確保言詞證據取證合法、內容真實，且綜合全案證據，已排除合理懷疑的情況下，沒有實物證據，同樣可以認定案件事實。

三、關于熊才祥等人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認定

（一）認定組織特征的問題

組織特征構成要素可以概括為“三有”：

1.有一段存續期。黑社會性質組織都有滋生、形成、發展的過程，這一過程需要一段時間，時間明顯過短，犯罪活動尚不突出的，一般不予認定。經審查，1994年至2004 年期間，熊才祥為了承攬其居住地鄂州市鳳凰街道辦事處洋瀾村建筑工程，邀約陳某某等人多次實施針對競爭對手胡某某等人的故意傷害行為，共致2 人次重傷、3 人次輕傷，逐步形成惡名。2005 年6 月20 日，熊才祥因犯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3 年，同年7 月21 日被決定暫予監外執行。2011 年后，熊才祥邀約王某某等人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發放高利貸；指使駱某某等3 人實施了故意傷害、強迫交易等多起違法犯罪案件。至2012 年，以熊才祥為組織、領導者，以鄭某某等6 人為骨干成員，以余某某等5 人為積極參加者，以方某某等10 余人為一般成員的黑社會性質組織形成。

2.有一定規模和層級。成員一般在10 人以上；組織內部層級分明，有明確的組織領導者，骨干成員基本固定，有比較明確的三種類型的組織成員。熊才祥創立該組織，組織、領導實施違法犯罪活動，處分組織收益，懲戒組織成員，組織成員尊稱其為“老板”“老大”“隊長”，是該組織的組織、領導者；鄭某某等6人先后加入該組織，直接聽命于熊才祥，多次指揮或積極參與該組織實施的大量違法犯罪活動，并負責管理一般組織成員，管理財務等，系該組織的骨干成員，積極參加者。方某某等19 人先后加入該組織，并多次參與該組織的違法犯罪活動，系一般參加者。

3.有職責分工和紀律規約。組織成員分工明確；有用于內部的人員管理、職責分工、行為規范、利益分配、行動準則等事項的規定和約定。熊才祥創立該組織，該組織分工明確，對內管理嚴格， 在發展過程中形成不成文的紀律、約定。被告人鄭某某負責建筑工程領域的招投標、房地產開發等經營活動；被告人駱某某等3 人分別帶領組織成員采取暴力索要債務、打擊對手、擺平事端；被告人王某某專為組織提供資金；被告人鄭某某等3 人為組織管理財務。該組織在鄂州市鳳凰街道辦事處蓮花村孔家垱一貨場設置了辦公室，是該組織成員聚集活動之地。在不斷的違法犯罪過程和日常生活中，該組織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規矩和紀律：各自的“小弟”各自帶，一級負責一級；集中租房住宿；統一購買、保管作案工具；如被公安機關抓獲不得供出“老大”；成員上班記考勤，擅自離崗要受罰；表現好的有獎勵，不守規矩、事情沒有做好要挨罵。

（二）認定經濟特征的問題

經濟特征構成要素可以概括為“兩個只要”：

1.經濟實力不論來源，只要達到數額標準。最低數額標準為20-50 萬，由省級人民法院自行劃定。熊才祥黑社會性質組織，通過有組織的實施違法犯罪活動和其他手段獲取經濟利益，已具備較強的經濟實力，并將部分收益用于違法犯罪活動，以支持該組織的活動。該組織通過采取強迫交易、非法拘禁等犯罪手段，從工程項目、投標領域以及通過采取敲詐勒索、開設賭場、放高利貸等違法犯罪手段，依靠組織的強勢地位獲取巨額非法利益，已具備較強的經濟實力，以支持該組織的壯大和發展。如熊才祥同鄭某某借用鄂州市華興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合伙開發怡馨苑小區，房屋銷售收入6737.08719 萬元，未銷售房屋、商鋪、車庫等市場價值11617.152182 萬元；2012 年12 月，熊才祥等人通過暴力、威脅的手段向洪某某敲詐勒索人民幣150 萬元； 2014 年，鄭某某借用其他公司資質取得鄂州市鄂城區新廟鎮英山集貿市場項目中標資格后，與熊才祥商量將該項目轉讓給程某某，非法獲利人民幣100 萬元；2016 年6 月至7 月歐洲杯足球比賽期間，熊才祥安排組織成員與他人合伙開設賭場，非法獲利人民幣203 萬余元；2012 年至2016 年，熊才祥等人依托組織惡名，以高額利息為誘餌，向不特定對象吸收資金共計人民幣5166 萬元，并將部分資金用于發放高利貸，以獲取高額利息。

（三）認定行為特征的問題

行為特征構成要素可以概括為“三多”：

1.觸犯罪名多。黑社會性質組織為控制影響一個區域或者一個行業，僅靠一、兩種手段是難以完成的，必然觸犯多個罪名。

2.暴力案件多。黑社會性質組織實施作案的形式有暴力、暴力相威脅、軟暴力三種，其中應有一部分案件能夠明顯體現暴力或者以暴力相威脅的特征。

3.組織行為多。出于維護和擴大組織勢力、實力、影響、經濟基礎的目的而組織實施的行為，應當認定為組織行為；多次實施的、起因性質類似的、客觀上為擴大組織影響起到一定作用的行為，可以認定為組織行為。

熊才祥等人黑社會組織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手段，有組織地多次進行違法犯罪活動，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群眾。該組織在組織意志以內實施的違法犯罪活動達40 起，共涉嫌故意傷害、聚眾斗毆、敲詐勒索、尋釁滋事、強迫交易、開設賭場、非法拘禁、綁架、串通投標、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非法侵入住宅等11 個罪名。該組織的違法犯罪行為大部分是由熊才祥直接組織、策劃、參與實施，少部分由多名組織成員以組織名義，為逞強爭霸、組織共同利益實施，事后得到熊才祥的認可或默許。該組織實施違法犯罪活動暴力性明顯，如持械作案、使用刀具作案達十余起。同時該組織還采取綁架、非法拘禁等限制人身自由的手段實施犯罪活動。

（四）認定非法控制特征（危害性特征）的問題

危害性特征可以概括為“兩個必須”：

1.犯罪組織控制影響的必須是“一定的區域或者行業”。一定的區域，應當是具備一定空間范圍并承載一定的社會功能的區域；一定的行業，是一定區域內存在的同類生產、經營活動。熊才祥等人黑社會性質組織通過違法犯罪活動，稱霸鄂州市鳳凰街道辦事處洋瀾村及周邊區域，嚴重破壞該區域內經濟、社會生活秩序。該組織通過違法犯罪活動造成2 人次重傷、12 人次輕傷、多人輕微傷的嚴重后果，稱霸洋瀾村及周邊區域。多名被害人在受到該組織不法侵害之后不敢報案。如艾某某因一起輕微的交通事故在被綁架后，懼于該組織淫威不敢報案；肖某借該組織高利貸后，延期幾天就被“罰款”人民幣30 萬元，后又被強行拿走公司千余本房產證；劉某某及其親屬多次被該組織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并遭到毆打，在公安機關解救后，害怕報復不敢控訴。

2.犯罪組織控制影響區域或者行業必須達到一定程度。具體來講，至少應當具備2009 年《座談會紀要》規定的8 種情形中的2 種。熊才祥等人黑社會性質組織多次串通投標，不許他人投標，威脅已中標的單位退出工程，敲詐有損其利益的業內人士，鄭某某被業內人士稱為“標王”，嚴重擾亂鄂州市建筑工程招投標領域正常秩序。如強迫湖北冶金建設有限公司將中標工程轉包給胡某某從中獲取利益；因投標鄂州供電公司業務用房建設項目未果，敲詐該組織認為從中“搗鬼”的洪某某人民幣150 萬元。該組織通過強迫交易等犯罪手段強攬工程，致使多家企業遭受重大經濟損失，嚴重干擾多家公司、企業正常生產、經營秩序。如強迫“凱藍麗苑”項目業主徐某某和該項目施工方李某某轉讓工程；毆打煒裕房地產公司負責人呂某，強攬拆遷和附屬工程；未經同意填土，后高價向施工企業負責人鄭某某索要所謂的“填土費”，嚴重影響了上述項目的施工進度，給相關企業帶來重大經濟損失。該組織先后向14 名不特定對象吸收資金，向26 名群眾或企業主發放高利貸，致使有關群眾債臺高筑、有關企業嚴重虧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