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扣兒

詩觀:以宿命的詩意散養暴雨或者白云。
十月的冷風把我的詩歌吹成一彎月亮,故鄉的名字,蕩悠悠的,吊在塵世胸口……
1
風打西窗,回聲在我心上流浪。
節點是由遠而近的汽笛。
碎了嗎?倏然伸腳的秒針,劃開空氣,兩側薄霜閃過,天下盡是秋意。
忍不住要想一下:被汽笛聲遠送的人,他們心中有怎樣的夢,參照塵世的昏昏欲睡?
有人回家,有人去天涯。有人在我詩歌的破折號上,回過頭來——哪一時是山高水長,哪一時是背井離鄉。光景的榮枯滲入光陰的厚土,有形歸于無形,生滅歸于匆忙。
秋水泛起,半空落花來不及思忖,一朵朵被楓紅拆散。
流逝的意思隱入岸邊石子,我看一次,它就隨葦草起伏一次。
它起伏一次,故鄉的名字就搖晃一次。
2
路途瘦了。從田野起飛的雁行,再次離開別人的家鄉。
收割是一種多么坦白的放縱。
秋水如鏡,阡陌縱橫,我的詩歌在秋后的心緒上,踮著腳,緩慢,負重。
無聲的房子,露著老去的窗口,在現實的鄉下呆坐著。
門外小路蕭條,聽不到輕快的口哨——空巢這個詞越來越粗野,它將思念的喘息,化作沉默的窒息,并在我遙遠的故土,呈現覆蓋的趨勢。
一聲嘆息,輕飄飄地,從炊煙里分流出去。寫家書的人,筆墨干涸,他熱情又真摯的思念,裹在虛妄的霧中。
視野廣蕩,無處開合。
仿佛俚曲隱約,掉進日暮下的長河。
3
夜色濃時,誰的心,比得上路燈的清冷?
車輛的流水從來處來,向去處去。
載過的那些繁華,被線條一樣的街道,扁扁地影印。風帶著清冷的光,刷白了階庭。
路燈是固執的清掃者,它把一切孤獨的物質,彌散在孤獨的核心。
——走在暗處的貓咪,被長長暗影拖著。
它漸漸被我的詩歌鏤空,最后縮成一滴,被凝視至無物的,空空如也。
這時,如果突然有一盞路燈,在我指尖上滅了。
如果我突然,感覺光在紛飛,夜在歸攏。
整個人間都悄無聲息。——我有多少刪減不完的贅言,人間就有多少逝水如流。
4
意念如船,撥不開太多塵埃。站在泛黃的信封邊,花紅柳綠的岸邊已是陳年。
又一年的深秋埋伏在我的肩頭。
不用思量,我也知草木的小筋小骨,正在一一縮小,滑落。
在群山之下,曠野之中,鋪陳了我所能感知的淺小紅塵的全部。
大片云朵從高空歸來,不容分說地投下濃重陰影。
初雪已走在路上,一個季節推著一個季節的人生,已走在路上。
光陰從明到暗,從近到遠。
路途越延伸,越容易到達盡頭。
這是理智還是頹廢——在人煙之外,我被駝背的先輩人目光牽引,我的詩歌成他們風化姓名后的一行標注:
如果這僅是表皮上的滄桑,命運之詞,將被免于惆悵。
5
不愿聆聽。但秋風不停。
我與世界之間,如此局促,如此空無。
我與世界之間糾結又橫亙著,如此多的萬物影像,與各自枯萎模樣。
一切都在凝固,一切都在彌漫。
一切有無,都輪轉在有無之間。
我唯以這些淺字外的寓意做陳詞,以古老又陳舊的靜謐,沒落成一處適于隱藏剝落的狹細空間。
出來進去的人,帶來,又帶走了青春。
出來進去的人,現在叫故人。
再望故土,秋水匆匆,怎么也摁不住。
穿插在意念中的汽笛,幽幽響起。
掉在眼里的星光不說話,它怕一有響動,就泛動了我眼中,寂寥的一片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