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凱文
在“起跑線意識”強烈的現在,家長們給孩子報大量的興趣班、輔導班已是不爭的事實,但如果發生意外,無疑最痛心的就是家長了,家長們通常都會“啊啊啊,我不管!!!”反正都是培訓機構“未充分履行安全保護義務”的“鍋”,不僅要求解除合同,同時要求賠償治傷損失費等各項費用。在這里,針對孩子在培訓機構受傷,急需救治的醫療費、護理費等費用,從侵權的角度,結合幾個真實的案例,談一談這個“鍋”是怎么一個“背”法。
貝貝是個6歲的孩子,家人想培養孩子的興趣,就給他報名參加某教育機構空翻課程。某日,在側手翻的課上,教練先讓小學員們做熱身動作,之后也講解了動作要領,同時站在墊子的右側以便保護學員。在其他小學員都認真學習時,貝貝卻東張西望,心不在焉,在準備側翻過的時候,腳剛踏墊子,左腳就絆到了墊子上,教練發現時已經晚了,貝貝的手已經碰地,結果扭到手臂導致骨折,經醫生診斷為左側橈骨遠端骨折。后貝貝將該教育機構訴至法院,要求賠償醫療費、營養費、護理費、精神損害撫慰金等人民幣7萬元。
在法院審理過程中,雙方均認可事發經過,但對于機構是否有過錯及承擔侵權賠償責任有異議。機構方面認為教練已經盡了安全保障義務,貝貝方面則不認同。
法院經審理認為,該培訓機構及其教練,對空翻運動的風險認知高于一般人,故在教學期間應當對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開展具有較高風險的空翻培訓,不僅包括受訓前的熱身、動作的規范,而且包括場地的安全和訓練時的保護等。綜合全案的情況,教練同時給多名學生上課,發現貝貝注意力不集中未能及時提醒和制止,未盡到教育管理職責,應當承擔侵權責任。同時,空翻是存在風險的體育運動,而六七歲的男童活潑、好動,規則意識不強,發生危險的可能性更大,作為法定監護人均應有所預見。該案中貝貝的父母明知學習空翻可能遭受風險仍允許其參加空翻培訓,應當構成自甘風險,可以減輕教育機構的賠償責任。最終法院綜合全案認定,教育機構在該事故中承擔80%的責任,貝貝自擔20%的責任。
機構是否承擔賠償責任,關鍵在于其是否盡“教育、管理職責”。其中“教育”職責就是對孩子進行防范風險的安全教育,尤其是對于存在高風險的培訓活動,如空翻、攀巖、跆拳道、舞蹈等,除了要教會未成年學員提前做熱身運動、安全使用器械等外,還要教會孩子正確運用避險或者減少危險的方法;而“管理”職責是對于學員盡到安全保障和保護義務,包括提供符合標準的設施設備、建立各項安保制度、制定安全保護的預案等,一旦發生事故,能夠最大限度減少兒童傷亡。對于需要特殊保護的不滿8周歲的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培訓教育機構的教育、管理職責的標準則更嚴格。

此類案件存在相應的風險自擔。眾所周知,在高風險的運動中,傷害事件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孩子的監護人在明知學習的是某高風險運動的情況下,仍允許孩子參加相應培訓,是構成相應的自愿承擔危險,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減輕培訓機構的賠償責任。
晶晶剛滿3周歲,其父母便將其送入某投資管理有限公司開辦的七彩幼兒園。晶晶在幼兒園正常學習期間,由于與其他小朋友爭搶玩具,其臉部被其他小朋友抓傷,造成晶晶右面頰中間部位、與鼻翼平行處有淺凹瘢痕,后就醫花去相應的醫療費。晶晶將該投資公司訴至法院,要求其賠償損失。
該案中,幼兒園是否承擔民事侵權責任,關鍵看它是否能證明自己無過錯。法院審理時,雙方均認可晶晶在幼兒園被小朋友抓傷面部的事實,雖對事發時老師是否在場的事實存在爭議,但均未提交充分的證據證明。同時,法院查明該投資公司并未取得開辦幼兒園的合法資質。
最終法院認為,晶晶為3歲的學齡前兒童,屬于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其生活起居、游樂玩耍均應該在幼兒園受到密切的監護和管理,該幼兒園亦未提供充分證據證明其已經盡到了監管、看護、保護義務。法院綜合全案認定,晶晶在在幼兒園受傷造成的損失,幼兒園承擔100%的賠償責任。

在民法中,不滿8周歲的孩子被稱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因為其對外界的抵抗能力和自我保護能力都很差,在法律上給予他們特殊的保護。對于不滿8歲的孩子在教育機構受傷,機構承擔的是過錯推定責任,只要教育機構不能證明其無過錯,即推定其有過錯。上述案例中,由于教育機構無法舉證其無過錯,所以法院推定幼兒園有過錯,從而承擔賠償責任。如果屬于超過8周歲不滿18周歲的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培訓機構僅僅承擔的是過錯責任。由受侵害方舉證教育機構未盡到教育、管理職責,否則就要承受不利后果。
在司法實踐中,培訓機構可以通過安裝攝像頭等方式,從而更有效地舉證自身盡了安全保障義務,否則,在無法說明的情況下,根據過錯推定原則,教育機構就要承擔相應的風險。同時,教育培訓機構可以通過建立相應的安保制度、預案,教會老師應急處理的辦法等方式,來降低相應的風險。
歡歡15歲,是某培訓學校的學生。在學校組織的足球比賽中,歡歡在與對手球員朱某搶球的過程中倒地,致右踝骨折。歡歡將學校訴至法院,要求賠償醫療費、輔助器械費及護理費等各項費用。
在審理過程中,學校舉證其賽前制定了競賽須知和應急預案,并組織召開安全會,說明注意事項及文件內容。此外,學校認為朱某也應承擔相應責任。
法院認為,作為足球比賽的組織方,學校對比賽的安全性更應盡到注意的義務,應充分考慮運動特點和學生實際狀況,謹慎組織實施,確保學生人身安全。雖然培訓學校提供證據稱賽前制定了安全須知與應急預案,但只是組織召開安全會議并下發文件,該方式并不足以保證每一名參賽隊員對比賽的安全事項都有清晰的認知,故學校未盡到教育、管理職責。但是,歡歡在事發時已滿15周歲,從其年齡及智力發育程度而言,對足球運動應有所了解,對參加足球比賽可能存在的風險亦應有所認知,其參加足球運動即自愿承擔危險規則,故歡歡在與對手搶球的過程中倒地受傷,應自行承擔部分責任。就朱某的責任問題,無論是原告的陳述還是學校提供的情況說明,都無法證明朱某對歡歡的受傷具有主觀過錯,故綜合考量足球比賽的風險及二人參與比賽的情況等因素,朱某不宜分擔歡歡的損失。最終法院酌情認定學校承擔30%的責任。
該案涉及第三人侵權的問題。孩子在培訓機構學習、生活期間,如果受到了培訓機構以外的人員的人身侵害,如其他接送孩子的家長、進入機構的快遞員等其他人員,并且只有在該第三人存在過錯時,才承擔責任,而培訓機構如果未盡教育、管理職責要承擔相應的補充責任。而如果僅僅是培訓機構內部人員的失職,如機構的教師、教練等違反職業規范或者相應的規則等,導致孩子遭受身體侵害,那么培訓機構本身就是承擔責任的主體。
關于侵權責任的分配問題。對于最終責任的分擔,通常是綜合各個因素考量的結果。在一個案件中既要考量學校的安全管理職責是否到位,也要考量孩子的年齡對行為的判斷和自我保護能力、孩子是否存在操作失誤等過錯、是否存在第三人的過錯、高風險活動中的風險自擔等,并運用自由裁量權從而給出一個公正的責任分擔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