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金花涌若泉
——記五十年后重返內蒙錫盟東烏旗額吉淖爾鎮額日登達來嘎查

文/顧洪彬 攝影/段玉成

1968年8月，我和我的同學作為北京知青到內蒙古烏珠穆沁大草原下鄉插隊。五十年后的2018年8月，我們從北京出發，專程前往當年插隊的牧區，看望那里的牧民老鄉。我們這些當年的青年學生如今大都已是白發蒼蒼的七旬老人，但興奮卻仍不減當年。一踏上錫林郭勒大草原，激動的心情溢于言表，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刻飛到額吉淖爾……由于雨水豐沛，今年的草場特別好(當地牧民說幾十年都沒有遇到過)，漫山遍野開著各種鮮花，草原在以這種方式歡迎我們呢！如今的場景與我腦海中留下的當年的印象相比變化實在是太大了。一眼望不到頭的高速公路替代了坑洼不平的土路。盡管藍天白云依舊，然而廣袤的大草原被隱隱約約的柵欄分割成區塊，原來的牧場已分包給各戶牧民。由此我忽然想到，當年跨馬馳騁、日行百里也許已成為往事了。

游子回故鄉，牧民們以蒙古民族最高禮遇迎接這些遠道而來的北京知青。年輕的騎手簇擁著我們的車輛，來到了舉行歡迎儀式的現場。這情景使我仿佛又回到了1968年：當年歡迎知青的馬隊，在我們乘坐的卡車兩側一路飛馳，在茫茫草原上揚起了滾滾煙塵……

千百年來傳統的游牧方式使這里的人們居住分散、相隔遙遠。但在今天，額吉淖爾鎮額日登達來嘎查(村)的牧民們扶老攜幼都來了，鄉鎮的領導也來了。我們喝著蒙古族姑娘雙手捧上的奶酒，與穿著節日盛裝的鄉親們握手擁抱，相互問候、祝福。一時間，人聲鼎沸，草原已匯成一片歡樂的海洋……

這里將舉行一個小型的那達慕。專為慶祝或為客人舉行那達慕大會是蒙古族的習俗，也是一種崇高的禮節。額日登達來的蒙古族青年進行了蒙古式摔跤比賽；激烈的賽馬使人目不暇接，飛奔的駿馬在向人們昭示草原上更加美好的明天……

喝著甘美的奶酒，耳邊又響起了悠揚的蒙古族長調。我的思緒又回到了幾十年前，與牧民父老兄弟們同甘共苦、相依為命的歲月……

我們專程到東烏旗，請來額日登達來60歲以上的老牧民，向他們贈送禮品。知青代表在席間的肺腑感言，表達了我們的懷念和深深的敬意。我還專程前往當年帶包(帶領和照顧我們放牧的牧民)的牧民家里。盡管老人多已故去，但當年老額吉縫制的蒙古袍厚實暖和，使我們能抵御冬日的風寒；放牧回來常去牧民蒙古包喝上一碗熱乎乎的奶茶，就像回到了父母身邊……這些往事今天仍歷歷在目。現在去看望他們的后代，為的是表達我們深深的感激……

我們不能忘記，在五十年前，是蒙古族牧民以他們寬廣的胸懷和長輩般的仁慈，接納了我們這些剛出校門、不諳世事的青年。他們的勤勞、勇敢、淳樸、善良深深地影響著我們。我和我的同學結束插隊生活后，無論是重新走入校門，還是走進工廠，走上領導崗位，這段在牧區的生活，都始終難以忘懷……

我們不能忘記，在艱苦的自然環境中，呵護和照顧我們的阿爸、額吉，使我們這些大孩子能夠衣食無憂，專心放牧，倍感家的溫暖……

我們不能忘記，在北京知青離開草原很久之后的2015年，額日登達來嘎查的書記、隊長，代表大隊的全體牧民，專程來北京看望我們……

五十年，彈指間。撫今追昔，思心徘徊。

值得欣慰的是，牧區生活在我們身上留下的烙印，使我們在后半生的工作中，更加懂得了珍惜，更加不畏辛勞……

值得欣慰的是，改革開放的春風使草原上人們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定居使牧民們住上了房子，通了電，用上了太陽能。當年的牛車現已基本絕跡，越野車和摩托車幾乎替代了馬匹，行駛在寬闊的公路上。少年時和牧民一起，春夏秋冬居無定所的游牧生活，馬倌驅趕著馬群從天際線滾滾而來，一瀉千里，不可阻擋，這些場景都已成為往事。如今，馬背上的身影已經漸行漸遠，而我的內心深處，一種隱隱約約的悵然若失卻久久不能抹去……

值得欣慰的是，美麗的錫林郭勒大草原風貌猶存，自古被譽為“草原明珠”的烏珠穆沁依然光彩奪目。我們需要格外珍惜這份上蒼賜予的美麗，因為這是人類無法復制的寶貴財富，于是人們更加重視保護環境。草原上的很多礦洞設施已經關閉拆除。從錫林浩特往北的一路上，廣袤的草原上到處呈現一派原生態的景象……

我終于看到了草原深處靜靜的額吉淖爾(蒙語，母親湖)湖，她依然那么美，那么安詳。這里水草豐茂，是當年游牧必經之地。額吉淖爾湖是一個咸水湖，湖水中結晶出來的大青鹽堪稱上品。千百年來，方圓幾百里的人們趕著牛車來鹽池取鹽，絡繹不絕。解放后，這里建立了國營的鹽場，加工的精鹽外觀上與內地市場售者無異，但因其富含碘、硒等多種礦物質和微量元素，品質似應比其他鹽略勝一籌。

人的口福其實是可遇不可求的。額吉淖爾湖周邊還有很多含硝的小湖，使這里的水草不同于其他地方，這里出產的牛羊肉最是純正，絕無腥膻異味。吃著牧民款待我們的手扒肉，那久違的味道又回來了，這是第二故鄉的味道，這種味道是在任何其他地方都嘗不到的，愿這里綠色的自然環境和鮮美的牛羊肉世代長存！

短短幾天的行程就要結束了，和牧民們依依惜別時，喝了很多酒。說也奇怪，我平時不善飲酒，可是到了草原卻能杯盞交錯而不醉。我要感謝大草原和那里的人們，我們永遠心連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