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的雙向屏蔽

蘇露鋒

“瞞下”和“欺上”是古代專制政體的顯性特征：最高統(tǒng)治者對下層封鎖信息，屏蔽真相，臣民沒有知情權；官僚對上隱瞞實情，皇帝難以看到底層真相。

君王標榜其統(tǒng)治的合法性來自上天，即所謂君權神授。他們掌握絕對權力，其統(tǒng)治多采用單向的命令、強制、壓迫的方式，臣民只能絕對服從。君王通過神秘和專制的治國方式樹立權威。再者，宮廷政治往往齷齪不堪，無法亮曬于天下，欺瞞成了皇帝的慣用手段。

皇帝死因往往牽涉到復雜的宮廷內幕，繼任者對此諱莫如深。史書記載，清雍正帝頭天還在整理政務，第二日晚上就突然病重去世，而雍正生什么病，為何突然去世，史書中都沒有提及。后來史家研究認為，雍正勤于政務過度，晚年又好女色，導致精氣神衰弱。他寄希望于丹藥健身，長期服用，身體中毒，最終毒性突然發(fā)作而死。乾隆登基當天就下圣旨，把煉丹道士立刻驅逐出宮，并且明確警告他們，不能泄露宮中任何事情，否則就要殺頭。先帝死得不光彩，事關皇家顏面，乾隆必須讓知情者閉嘴。

“瞞下”的主導者一般是皇帝，不過也可能被近臣利用，為自己謀取利益。“秘不發(fā)喪”便是一例。秦始皇死于出巡途中，消息被嚴密封鎖。趙高通過暗箱操作，讓信任自己的胡亥繼位，而秦始皇屬意的接班人扶蘇，因遠在邊關，對這一消息一無所知，被偽造的圣旨逼死。

官僚隱瞞實情，上報虛假信息坑皇上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基層信息向上傳遞的過程中，有太多的機會和力量使其扭曲和失真。

戰(zhàn)國時期，齊威王即位后沒有親自理政，交給公卿大臣處理。治理不善，各個諸侯國都來攻齊。齊威王召見阿城大夫，對他說：“自從你鎮(zhèn)守阿城，稱贊你的好話每天都有傳來。我派人察看阿城，卻見田地荒蕪，百姓貧困饑餓。這是你用重金來買通我的左右替你說好話！”齊威王長期被勾結的地方官和近臣聯(lián)手欺瞞，得到的都是顛倒黑白的信息。

日常民政如此，戰(zhàn)爭中也會遇到這種欺瞞。蒙古大軍進攻南宋，鄂州告急，權臣賈似道奉命赴援。他擅自遣使向忽必烈請和，許以割江為界，歲奉銀絹各20萬。蒙古軍退之后，賈似道則隱瞞求和真相，以大捷稟告皇上。他從此專權朝政17年。

即便是全軍覆沒的大敗仗，也可能就成了“捷報”。唐朝屬國南詔和唐發(fā)生沖突，唐出兵20萬征討，遭全軍覆沒。權相楊國忠卻申報為勝仗。南詔之役，唐軍實力受到極大打擊，唐玄宗卻被蒙在鼓里。

楊國忠能夠成功欺上，得益于個人權位。但對信息的隱瞞和扭曲，在很多時候，體現(xiàn)為整個部門的官吏聯(lián)合起來制造假信息，以謀取自身利益。乾隆曾處理這樣一個窩案，殺掉官員30人。

此案中，地方官員上至總督巡撫，下至普通官吏聯(lián)手向上謊報受災，騙取中央調發(fā)的賑災款，收入官員個人的腰包。地方謊報災荒事件長達8年，期間，作案方式的發(fā)明人，原甘肅布政使王亶望已轉任浙江，王廷贊繼任后，馬上融入這個犯罪集團，同樣一年又一年向朝廷謊報災荒。

在古代政治體制下，缺乏獨立于官方系統(tǒng)之外的信息流通渠道，官僚們基本壟斷了各類信息。官員們最關心的是自身的仕途命運，而這又是由上司考察、向朝廷申報的。挑上面愛聽的信息成了最合適的政治手段。在這種官場生態(tài)下，隱瞞真相成為常態(tài)，如何欺騙朝廷成為官僚的必修“功夫”。

上下互不信任，互相欺騙，真相雙向屏蔽，這也是一種“互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