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戰

“十四五”時期,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最為關鍵、國內外形勢最為復雜的時期,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百年大變局。在“十四五”的時候,是第一個建黨百年,同時按照世界銀行和聯合國的標準,我國要跨過中等收入陷阱,人均GDP就要達到一萬兩千美元。能否跨過中等收入陷阱是我們需要面對的一個挑戰。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百年未遇的大變局,這是一個有戰略視野、有前瞻性的判斷。什么方面能夠稱得上百年?有四個方面。
第一,整個人類社會已經從農耕社會、工業化社會進入了信息化引領工業化的社會,變動之大,可以說從某種角度上會顛覆250年工業化社會所形成的很多規范和人們的思維與行為方式。工業社會的管理模式和規范已經不適合信息化社會,比如信息化社會中出現的互聯網金融,還沒有一套規則去監管,結果導致沒有金融資質的機構、個人都去做互聯網金融,做套路貸,加大了金融風險。所以這是我們必須正視的第一個問題。要形成一個信息社會全球治理的系統,這個時間段非常之長,而且對人類社會的影響非常之大。
第二,21世紀是人類和地球共存亡的時期,是氣候快速變化的時期。上世紀90年代初,因為上海當時要做海塘,是做千年一遇還是百年一遇的,需要測算2050年海平面上升多少。經過當時的測算,海平面要上升0.67米。但是現在聯合國給出的數據是0.83米。這意味著什么?人類的主要生產活動,工業生產,都在離海岸線200公里之內,所以不管生產增長多快,海平面上升帶來的損失可能更大。現在已經感受到了氣候變化到了什么程度。所以,習近平總書記在很多場合都講綠色發展,現在實施的區域發展戰略中,長江黃河共抓大保護,長三角實行示范區,都強調要發展“生態綠色發展一體化示范區”。
第三,逆全球化和新型全球化并存的時期。可能很多人把逆全球化僅僅看成一個特朗普現象,這是不對的。其實美國的矛盾,是1%和99%的人之間的矛盾,美國跨國公司在全球化過程當中把大量的企業轉移到世界上成本更低的地方去了,這個問題不光是美國,在所有發達國家,都存在類似問題。發達國家普遍都是高福利國家,這造成什么問題呢?如果整個經濟發展是以國別為界限的話沒問題,但到了全球化的時候,問題很大。因為這么高的福利是降不下來的。不肯降工資,企業就不愿遷回。
另外,還有一個對我國來講是百年未有的,即社會結構。在短短40年當中,我國社會結構變化的三個方面融合在一起了。一個是家庭結構的解體。原來是大家庭,三世同堂、四世同堂,后來是核心家庭,而現在很多大城市,比如上海中心城區里面30%是空巢家庭。二是老齡化、少子化。三是網絡社會化。現在有的孩子不和老人住在一起的,即使來看老人,還是拿著個手機在看。中國優秀文化傳統實際上有載體的,而這個載體在短短40年中崩塌了。這個問題實際上很嚴重,這也是十九屆四中全會為什么講國家治理基礎,社區治理和基層治理,是需要好好研究的問題。
基于以上方面,“十四五”當中,市場化改革需要堅持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其中幾點可以考慮。
第一,宏觀政策上應該采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與需求側管理匹配的政策,這在去年經濟工作會議上有突破,2015年講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但是供給側解決的問題是長期的、結構性的問題,它必須在短期的需求側管理中保持穩中求進。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我們實際上已經提出了逆周期調節,這將是個短期需求側的管理。這兩者必須匹配,不能僅僅講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第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不能一上來就講“三去一降一補”,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最重要的首先是創造新的供給,是創新。國有企業在創新上可以發揮相應的作用,該國有企業做的國有企業應該做,但是“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事應該多交給民營企業去做,這是國有企業做不了的。因為私營企業是人格化的,國企是任命制,這是一個很根本的問題。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當中,應該發展一個新產業,場景產業。很多新的技術可以創造場景,比如講到區塊鏈,區塊鏈和很多的產業結合,可以創造很多的場景產業。
第三,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應該加強,關鍵是要解決資金貴、資金難的問題,這和民營企業、小微企業關系很大。從2017、2018年至今,銀根收緊了,相較國有企業,很多民營企業找不到資金,資金鏈斷了,就把資產給了國有企業,把資產變股權,這很危險。所以企業混改時,千萬要當心這個現象的影響。
第四,物流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這應該作為“十四五”的重中之重。我國離發達國家物流成本差8.6個百分點,降成本,往往是盯住企業,其實在降物流成本上面有很大的空間。“十四五”中是否能夠打造一個以水運為基礎、以多式聯運為支撐的立體物流體系具有重要意義。其中,可以把中歐班列納入到水運為基礎、多式聯運為支撐的物流體系當中。如果把這8.6個百分點的物流成本差距哪怕降到一半,產業競爭力也將提高了4個多百分點。
第五,農村宅基地改革,已經啟動,但是力度還不夠,有很多企業家愿意到農村去投資,為了防范地皮炒作,國家可以出臺負面清單。農村鄉村振興需要市場主體,沒有市場主體是空談,宅基地的流轉將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第六,企業混改問題。企業混改做得好是件好事,做得不好,是個大敗筆。如果企業混改最后都是國有企業收購股權,那是混改的失敗。如果在混改當中,有的企業是民營企業占大頭,有的是外資企業占大頭,有的是國有企業占大頭的,根據發展的需要、市場的需要,形成這樣一個格局,企業混改就成功了。
第七,高質量區域發展戰略。它和原來講的粗放型增長的區域發展戰略最大的區別是三點。一是原來的排序是西部大開發、中部崛起、東北振興、東部沿海地區轉型發展。十八屆三中全會以后,排序倒了過來,現在抓的四個點全部在東部,京津冀、粵港澳、海南、長三角,這就是說,只有東部轉型發展了,才可能產業轉移,帶動中部、西部的發展。二是從面上號召變成了發展極軸。兩線四點:兩線即長江經濟帶、“一帶一路”,東部四個點,京津冀、粵港澳、海南和長三角。現在,高質量區域發展戰略已經進入2.0版,標志就是習近平總書記在江西的講話,提出中部崛起的問題,然后在河南布局了黃河流域生態大保護和高質量發展。三是精準施策。京津冀解決的是去非首都功能的問題,協同發展;粵港澳實際上是給中國香港一個發展目標,一方面是“一帶一路”超級聯系人,一方面是粵港澳在金融貿易上起引領作用。海南,實際上是為怎么把南海打造成和平之海給予一些政策,長三角提升為國家戰略,實際上是在改革開放中當排頭兵,怎么繼續提高開放水平,做深層次的改革。這個戰略在“十四五”當中,會繼續深化。
最后一個小建議,可能對當前擴大內需會起大作用。建議全國對60歲以上的老人進行一次數字化脫盲培訓。迄今為止最大的代溝發生在這一代,是數字代溝。現在中青年月月光,老人錢不知道怎么用,像50年代脫文盲那樣政府購買服務組織培訓,培訓智能手機的使用,這會極大的調動這部分有錢但是不知道怎么花的人去花錢,是個短平快的舉措。
(本文摘自作者在十七屆中國改革論壇上的發言,內容有刪節)
(作者為上海市社科聯主席、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