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璐,姜全敏,蒲 艷,劉會霞,通信作者:袁秀麗
(1.成都中醫藥大學,四川 成都610075;2.四川省綿陽市中醫醫院,四川 綿陽621000)
脂溢性皮炎是一種表現為皮膚油膩多脂、出現成片紅斑、覆有白色鱗屑、瘙癢無比的慢性炎癥性皮膚病,好發于頭部、顏面、耳后,發于頭部者尤為常見。中醫稱之為“面游風”“白屑風”。《外科正宗·白屑風第八十四篇》中載:“白屑風多生于頭、面、耳、項、發中,初起微癢,久則漸生白屑,疊疊飛起,脫之又生……發中作癢有脂水者……此皆起于熱體當風,風熱所化。”認為本病病機主要是素體有熱,復感風邪,郁久化燥耗傷陰血,使肌膚失于濡養。《醫宗金鑒·外科心法要訣》有言:“此證生于面上,初發面目浮腫,癢若蟲行,肌膚干燥,時起白屑,抓后極癢,抓破,熱濕盛者浸黃水;風燥盛者津血,痛楚難堪。由平素血燥,過食辛辣厚味,以致陽明胃經濕熱受風而成。”認為本病乃脾胃濕熱,復感風邪,蘊阻肌膚而成。故臨床常分為干性和濕性兩型,干性型主要表現為紅斑、白屑、瘙癢,濕性型主要表現為油脂分泌旺盛。近年來有較多針刺治療脂溢性皮炎的臨床研究,取得了確切的療效,常取穴風池、百會、四神聰、頭維、上星、大椎、翳風、生發穴[1]或梅花針巡經扣刺[2]。袁秀麗教授在前人的經驗上,辨證論治,用揚刺法治愈脂溢性皮炎1例,從中可略窺其用針立法之道。
患者,女,25歲,2017年7月24日就診。患者于2016年12月開始,無明顯誘因出現頭頂百會穴附近及左側后枕部皮膚發紅,后逐漸出現白色糠秕狀鱗屑覆蓋,奇癢無比,反復撓之,反復生長,伴有局部脫發,毛發稀疏。于外院診斷為脂溢性皮炎,口服中藥湯劑及外用各種抗菌消炎軟膏治療,癥狀未見明顯緩解,故前來就診。癥見:頭頂及后枕部各有1片鵝蛋大小紅斑,上覆有白色鱗屑,撓之輕易脫落,瘙癢劇烈,患處大量脫發,伴有精神抑郁,失眠多夢,健忘,陣發心悸,月經延后,兩月一行,經色深紅,舌質淡紅,舌邊尖紅,苔薄白,脈弦細。辨證為肝郁血虛,風熱血燥,治以疏風清熱為標,養血活血為本。取0.25mm×40mm一次性毫針若干,先于紅斑中央直刺淺刺1針,隨后于紅斑邊緣上下左右各朝中央平刺淺刺1針,進針深度約1~2mm,因病變范圍較寬,于周圍4針之間等距各再加1針,8針針尖皆朝向紅斑中央。后枕部患處治法基本同上,因其病變部位不規則,又加7~8針淺刺患處,針尖多循督脈、膀胱經由枕部朝向頭頂,以常規手法針刺風池、膈俞、肝俞、神門。每次留針30min,隔日1次,連續治療半個月后,頭屑明顯減少,瘙癢明顯緩解,1個月后白色鱗屑完全消失,紅斑基本消退,無明顯瘙癢感,頭發逐漸生發,精神狀態及睡眠等皆有改善。
脂溢性皮炎是皮膚科常見病、難治病之一,大量臨床研究表明針刺對本病有確切療效,本病病機為血熱風燥(干性型)或腸胃濕熱(濕性型)導致的陰血難以上榮,因此多采用梅花針扣刺患處,以疏通經絡,調和氣血,激發淺表神經功能,促進局部血液循環[2-3]。袁秀麗教授采用多針揚刺法,有類似梅花針的局部刺激作用,但其以淺刺為主,刺激強度遠不如梅花針,卻也收效甚好。筆者思之認為原因有三:其一,該患者血虛為本,不宜強刺。脂溢性皮炎好發于男性,且多以油脂分泌過多的胃腸濕熱型為主,故梅花針強刺激以瀉實邪常可取得良效。而該患者為女性,其表現為干性型皮炎,追溯其緣由,是由于長期抑郁,肝郁乘脾,導致心脾兩虛,氣血不足,血絡空虛,外風乘虛而入,與肝郁日久所化之內熱相搏結,共同導致頭部諸癥。失眠多夢,健忘,陣發心悸,月經延后,兩月一行,經色深紅,舌質淡紅,舌邊尖紅,苔薄白,脈弦細,皆為血虛、血熱、風燥共同致病之佐證。其氣血虛弱為本,故針刺強度不宜大,更不宜扣刺放血,令氣血更虛。二者,其風燥在表,故宜淺刺。大片紅斑、白屑迭起、瘙癢劇烈皆是血虛風燥之癥。《素問·刺要論篇》曰:“病有浮沉,刺有淺深,名至其理,無過其道。”在表之邪,淺刺為宜,刺激皮部即可激發局部經氣,疏散風邪,使氣血調和上榮于皮毛,即可緩解上述癥狀;又刺肝俞以疏肝解郁,刺膈俞以養血活血,刺風池穴以助祛外風,刺神門以養心安神。諸穴共用,標本兼顧,安內而攘外,使肝氣舒則郁熱除,陰血化生則營衛和,外邪無法內擾,則諸癥自愈。三者,多針揚刺本身亦可對病邪形成圍剿之勢。后世的圍刺法即是由揚刺法發展而來,圍刺法是“多針向病變中心刺入,似圍剿敵寇之狀”的針刺方法,揚刺原理亦同。故不拘泥于五針揚刺,視病變范圍而定,有效攔截病邪進一步擴散。
《靈樞·官針》云:“揚刺者,正納一,傍納四,而浮之,以治寒氣之博大者也。”此法是正入1針、旁入4針且淺刺的一種刺法,以治療寒氣稽留面積較大而淺的病證[4]。面游風即是因血絡空虛,衛氣不榮,外邪乘虛而入所導致,病位淺而面積大,其病機和表現與《靈樞》原文中“寒氣之博大者”有相似之處,故可用揚刺法。該法體現了袁秀麗教授遵循古法,而又治病求源,用針靈活的特點。而今人多用揚刺法治療骨關節炎、囊腫等病位較深的疾患,進針深度亦遠超過揚刺法的本義,在形式和針刺數量上繼承了揚刺,實則為改造后的一種針刺手法。張景岳說“揚,散也”,揚刺本身是含有“清揚”“揚散”之意,用于治療淺表之病邪。結合本臨床病例,更能體會到古法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