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圖像的獨立言說功能及其語義內涵

朱騰

摘要：影視的本質是藝術，所以，影視語言表達意義的方式是具有美學性的。它不像自然語言那樣通過恰當、準確的詞匯以及固定的語法規(guī)則進行話語的組接，而是通過畫面去闡釋意義、揭示本質、表現思想，即通過視覺揭示非視覺的內涵。這種視覺畫面所表達的意義與自然語言相比，具有更豐富的意義層。這使影視圖像具有了獨立言說的功能，同時也具有了更為豐富的能指對應所指的語義層。

關鍵詞：影視圖像;獨立言說;語義內涵

中圖分類號：I206.7;J9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9）27-0105-02

一、引言

圖像，泛指一切經由光學作用給人留下映像的視覺存在形態(tài)或樣式。當人類借助它作為表達對客觀世界的認知和感受時，它就由廣義的物質世界的視覺存在轉而成為了狹義的帶有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表現形式。這種藝術表現形式囊括了以二位平面方式和三位空間方式呈現的各種視覺樣態(tài)。圖像不僅是視覺信息傳輸的方式，也可以看作是一種視覺表達的語言。圖像語言通過構成圖像的點、線、面，形、體、光、色，虛、實，明度、冷暖、飽和度，運動、空間等等元素，由類似于自然語言的語素、詞、短語、句子、句群等語言單位構筑成為具有一定整體性的表意單元，成為人類表達對客觀世界認知及感受的另一種有意味的形式。

影視作為“第七藝術”，在對傳統(tǒng)藝術形式繼承的基礎上，更在于自身的突破和創(chuàng)新，這種突破是從華活動照相切二始的。影視以圖像的方式表情達意，圖像在影視中是“活動的畫”，一幅幅“活動的畫”承擔了信息主導和敘事主導，構成結構完整的影視文本，完成影視符號的言說。

所以，圖像成為我們對影視語言符號進行認知的首要元素，也是影視語言系統(tǒng)構成的主體要素。作為視聽語言的影視語言，圖像不是依附于聲音而存在的實證工具，影視是通過情節(jié)來表達內涵的，而情節(jié)又主要是通過圖像構成的形象來演繹的，聲音處于解說地位，是從屬于圖像的。因此，在影視藝術中，故事的語義表達主要依靠圖像，影視語言符號的語義表現主要在圖像中進行。

二、影視圖像作為言說主體的可能

作為信息的載體和傳輸工具，圖像歷來是作為文字語言的輔助以及非主流的表達方式而存在的，不具備獨立的“言說”品格。它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對文字進行驗證或加強文字的解說效果。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歷史的理論記載中，都是將口語或文字作為知識實踐的最高形式，語言文字永遠優(yōu)視覺圖像。特別是以文字為主要傳播工具的報刊雜志，圖像的地位更是不足為道。但是，隨著“視覺轉向Ili吾境的形成，人們對圖像除了具有很強的需求性外，甚至還產生了巨大的依賴性。“有圖有真相，不僅是一個簡單的戲虐之說，它反映了視覺圖像意義生產過程的特殊性。

影視藝術中的圖像區(qū)別于簡單的標識性的單體圖像，它是一種內部系統(tǒng)較為復雜的復合性圖像和象征性圖像。正是因為影視圖像的復合性和象征性，使得多種藝術表現手法得以自如地運用，可以通過排列、變化、重構等方式產生出含義豐富的圖像意義。排列、變化和重構的過程，就是圖像言說功能產生的過程。卡西爾在對符號的解釋中特別強調了符號的賦予意義功能，他說：“所有在某種形式上或其它方面能為知覺所揭示出意義的一切現象都是符號，尤其在當知覺作為對某些事物的再現或作為意義的體現，并對意義作出揭示之時，更是如此。”

影視圖像具有強烈的符號性，攝影機一旦出現，圖像就成了參與現場情景和揭示主題意義的主要（有時是唯一）的言說者。這在電視新聞圖像中尤為明顯。新聞的生命是真實，自從有了電視新聞之后，圖像成了電視新聞不可或缺的言說者，它的作用是還原和再現真實。在還原和再現真實的過程中，圖像獨立承擔和完成意義的構成和傳輸。景別、鏡頭運動、剪輯作用下產生的圖像成為了被賦予意義的符號。圖像生成的過程中，意義已經產生。正如仰拍會產生權利、威嚴、褒揚的意義，俯拍則對應渺小、微弱和貶抑的語義內容一樣，圖像是被符號化了的意義存在。盡管，圖像傳輸的未必就是事件本身的真實，它所呈現出的意義未必就是事件的本質意義，但人們似乎毫不猶豫地將其等同于真實的、現實的事件。圖像新聞打破了傳統(tǒng)文字表述性新聞的格局，完全可以不用按部就班地依據時間、地點、過程進行平鋪直敘，而是通過加強視覺性的場景建立以及攝影技巧的使用，對圖像進行剪接、串聯和組合。報道的基本單元不再是何人、何事、何地、如何與何故，而是所有圖像構成的場景以及場景的伸展。剪接、串聯和組合過的圖像不僅具有了特殊的意義，同時使接受者不自覺地被帶入到圖像所創(chuàng)建的“此情此景”中。

相對于文字新聞表述而言，圖像新聞更具描述性。它可以活靈活現、面面俱到地將細節(jié)性的元素展現出來，這些細節(jié)很可能對新聞事件具有決定意義。

一直以來，語言文字都被看作是高于視覺圖像的表意符號，因為語言文字是理性的表意符號系統(tǒng)，它可以不受時空限制，奢侈地消費符號的表意功能。甚至可以將一個極其簡單的語義內容用各種不同的表達方式反復表達。更為重要的是，語言文字是系統(tǒng)性極強的符號體系，共處于一個符號體系中的話語建構者和接受者對所要表達的對象和內容都很容易達成一致。這就是喬姆斯基所說的語言的“創(chuàng)造力”：一個有能力說本民族語的人可以說出一句他此前未說過的、有意義的話，同時，一個有能力的本族的聽話者也能夠立刻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在語言學家看來，這就意味著本族語說話者的能力就在于他們掌握了一套生成和轉換的規(guī)則體系。

所以，語言文字被看作是人類認知世界和表達世界的最為重要的符號手段。圖像之所以一直被看作是語言文字的附屬品，其中一個最為重要的原因就是圖像這種符號的“非系統(tǒng)性”。的確，作為單一的靜態(tài)的圖片，很難獨立完成完整的信息傳輸和敘事的功能。影視圖像語言之所以能夠具有獨立言說的功能，就在于它不是單一的靜態(tài)的圖片，不是作為文字的輔助或佐證的“旁物”。它是一個圖像群，并且是一個動態(tài)的圖像群。動態(tài)的圖像群與單個的靜態(tài)圖片不同就是能夠構成故事。在結構主義看來，故事是被敘述的基本材料，有一定的時間順序和邏輯順序，反映實際發(fā)生的狀況。它可以出自不同的媒介，并可以在不同的媒介之間相互轉換。影視圖像具有建構故事的功能，所以，影視圖像能夠作為敘事的主導而存在。這是影視圖像具有獨立言說功能的基礎。另外，影視圖像是注入了創(chuàng)作者主觀意識的藝術活動產物，它還具有建構話語的能力。話語是將故事結合進敘事文本中的藝術組合與結構，話語的組合與結構不同于故事按照時間順序和邏輯順序進行，它是將故事結合進敘事文本中的藝術組合與結構。這種組合與結構往往借助于視點、時間變形、類比等手段來進行。在這一層次上，話語接受者所看到的不再是按照時間先后順序出現的故事事件本身，而是從敘述者的角度對它們所作的講述。影視作品之所以是介作品”，一定是包含著創(chuàng)造者集體話語的敘事結果，是既有事件流程又有表達者主觀視點的完整表達。對此，海登·懷特是這樣表述的：“人們已經認識到，敘事不僅僅是一種可以用來也可以不用來再現在發(fā)展過程方面的真實事件中的中性推論形式，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包含具有鮮明意識形態(tài)甚至特殊政治意蘊的本體論和認識論選擇?！庇耙曌髌吠ㄟ^圖像敘事，向敘事接受者進行真實意義、事實意義上的敘事，同時也進行虛構意義上的敘事。敘事，是信息建構和發(fā)送者向接受者傳達信息的過程，同時也是一個交流的過程。

因此，我們說，影視圖像是信息和敘事的主導，是人類認知世界、再現和表達世界的另一種實踐方式。一方面，影視圖像通過視覺實踐，實現了對事物準確而全面的再現，加之是結構完整的視覺文本，使得人們通過純粹的視覺感知客觀地把握世界成為可能。作為信息主導的影像視覺文本，在其視覺實踐的過程中，一方面為話語接受者提供了真實、精確的生活世界，幫助人類加深對所處世界的認知和理解。另一方面，因為注入了創(chuàng)作者的主觀意識而具有了藝術創(chuàng)造的特征，給觀眾帶來獨特的愉悅與意義。影視語言不同于其他語言符號的獨特之處就在于它是一種混合媒介，影視作品是以圖像作為基礎的混合媒介所形成的敘事作品。這樣的作品已成為現代人完成視覺想象并將其內在化的主要媒介。人們通過觀看，伴隨影像時空的運動，積極參與到圖像形象敘述中以獲取相對完整的意義經驗，從而完成對敘事過程的了解、體驗和信息的接受。

其實，視覺表達一直是人類歷史發(fā)展中不斷尋求和探索的表達方式。從原始社會開始，人類就使用圖像符號表達自己的生產勞動、社會生活和宗教活動等，這應該可以看作是人類較早的視覺藝術的表現與應用。是人類將個人或集體的意念和想法、信息和知識轉換成有序的、明晰的、并能存儲和傳遞的圖形視覺語言形式的自覺。

隨著人類的進步和科技的發(fā)展，單一、靜態(tài)的圖形得以通過技術與藝術的結合成為可以表達形態(tài)、意義等的兼具具象與抽象的表達手段。現代的影視圖像符號是從單純的線性轉變?yōu)閺碗s抽象乃至非線性的符號形式，它突破了傳統(tǒng)視覺藝術所關注的藝術與世界及現實的模仿或再現關系，體現了視覺表現藝術與藝術家的表現性關系。這是一個質的突破，使影視圖像具有敘事、話語建構、信息主導等符號功能成為了可能。

三、影視圖像作為言說主體的語義內涵

從影視的藝術本質來看，影視的首要功能是用藝術的形式傳達意義，具有美學性。在影片《孩子王》中有這樣一個情節(jié)：山里的孩子都會講一個故事，“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對小和尚說，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對小和尚說，從前有座山——”。顯然，這是導演的一種藝術思想表現，而不是在講什么有意義的故事，但這個情節(jié)的存在指向了語義之于語言的重要意義。海德格爾的語言學論述中將“言”和“說”區(qū)分開來，可謂是對語言表達中語義的最好詮釋。他說：“言和說不是一回事，人們能夠說，無限地說，而所說的一切卻什么也沒有言。相反，一個沉默無言的人什么也沒說，然而在這種什么也沒有說的情況下卻言了很多?！焙５赂駹柊蜒哉Z作為本體的論斷，避免把“言談”與“閑談”混淆，讓言語發(fā)揮最大值的有效意義，飽含更多的信息容量，這對圖像的語義表現很有啟示。用于表達意義的圖像各個要素協調作用，形成合力效應，表達影片的意義。影視是直觀的、外在的藝術形式，用來直接表達抽象的、內在的思想和心理時，圖像不像自然語言那樣易于表達，這是圖像語言用于直接表達的缺陷。然而影視的圖像卻能通過圖像形象的運動和圖像之間的運動使時間在空間中流動，空間在時間中展示，從而獲得過程的意義。過程的繼續(xù)是圖像意義層次得以展現和凸顯的動力，一旦圖像具有表意的生命力，那么影視藝術的直觀性、具體性是能夠和揭示性與概括性辯證統(tǒng)一的。觀眾能夠通過具體的視覺形象的外部活動，去感受圖像形象的心理活動，直至理解作品要表達的概念和意義。圖像作為視覺形象要突破自身表意的缺陷，就必須使視覺形象能夠揭示非視覺的內涵，使圖像不僅僅停留在觀賞價值上，更應通過圖像去闡釋意義、揭示內涵、表現思想。圖像的意義層是其語義內涵的第一層級，對影視語言符號的語義表達具有揭示和概括作用。

總的來說，圖像的意義層是由圖像符號的能指與所指聚合而成的。其符號的能指作用于單個的圖像，每個圖像的具體能指聚合形成一組圖像甚至一部影片全部圖像的總體能指。圖像的能指是具體的客體，是圖像物質性的外在描述，作為具體的視覺形象是可以被人通過視覺而感知的，圖像呈現具體的物質材料或物質運動，其能指可以自我包容。如一棟高樓的圖像也意味著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直觀的建筑物。圖像的能指揭示圖像內容的理性意義，圖像越貼近地復制出人們生活的現實世界，能指看上去就越真實。所以，能指是圖像語義表現的最小語義單元，它表達的是符號內涵的本義，是對客體世界的初級“轉喻”，圖像的理性意義與圖像內容的能指是最接近的邏輯關系，是純理性的。所指作用于單個圖像、一組圖像甚至整部影片的所有圖像，多個圖像的所指集合成一組圖像的所指，多組圖像的所指集合成更大單位系統(tǒng)的所指。所指作為視覺形象的非視覺內涵，用于表達內在的、抽象的意義。所指在能指描繪客觀世界的基礎上，是對其“隱喻”的結果。隱喻已觸及到圖像外在的社會范疇，這種社會范疇不是來自圖像本身，而是來自社會應用和評判能指與所指的方式。如一棟樓的畫面經常傳遞出力量和秩序的意義。所指闡釋圖像后面的概念，是其語義表現層級的歸宿。它作為語義的引申義，是理性意義、搭配意義、反映意義、情感意義、內涵意義、主題意義、社會意義的有機組合，是對客體世界的概念表達，是純感性的。能指與所指之間存在著一種自然的聯合關系，它們共同形成一個聯想的整體。影視語育與自然語言一樣，都是一種特殊的社會文化現象。

因此，作為特殊的社會文化現象，其符號的語義內涵必然包含文化的元素。影視語言符號的語義內涵就是由意義內涵和文化內涵構成的自然、連貫的整體。通過圖像的整合，傳達出圖像以及圖像之外的邏輯關系。圖像傳達的不僅僅是視覺直接感知到的信息，還具有潛在的、隱含在圖像表象之外的信息，這樣的信息具有可讀解性和可意會性。正因為如此，影視藝術中的圖像語言具有語義表達的豐富性和多樣性。

四、結語

總之，影視圖像的獨立言說功能及其語義內涵源于影視語言符號的能指與所指之間不是枉意關系，而是同一關系。自然語言符號是一種音義結合的符號系統(tǒng)，這種結合是任意的。而影視語言符號不同，它的能指與所指之間有著必然而同一的關系。也就是說，我們在銀幕上看到的符號的能指層面與指向的意義層面是對等的，影視語言符號本身與其象征的事物之間具有確定的邏輯關系。

另外，影視語言符號具有直觀性，符號本身以及符號所表達的內容都更容易被感覺和把握。這也正是影視語言更能形象地再現現實世界成為藝術性表達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