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從太陽少陽論治不安腿綜合征經驗

● 宋博策 張 帥 劉天航 李 浩▲

不安腿綜合征(Restless leg syndrome，RLS)又叫不寧腿綜合征或多動腿，國際上也稱為Willis-Ekbom disease(WED)[1]，中老年人常見，臨床以休息時雙下肢感覺異常與極度不適，如蟻行感、麻木、蠕動、燒灼、疼痛、痙攣等為主要表現，本病在休息或者夜間癥狀加重[2]，活動后緩解，患者因腿部不適而產生強烈活動雙腿的愿望以緩解不適感，常導致嚴重的睡眠障礙[3]。RLS西醫發病機制尚不清楚、病因不明，西藥治療僅可改善癥狀，無法根治且副作用明顯[4]。

李浩教授是中國中醫科學院西苑醫院副院長，中國中醫科學院首席研究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國家中醫藥領軍人才支持計劃岐黃學者。李教授熟讀經典，尤其推崇《傷寒論》，對仲景經方有獨到的見解，臨床運用柴胡桂枝湯加減化裁治療RLS，療效顯著。現將李教授治療經驗介紹如下，并附醫案一則加以佐證。

1 病機概要

現代中醫多將不安腿綜合征歸于“痹證”范疇[5]，認為該病的病機為正虛邪戀，經氣不利，筋脈肌肉失養[6]。李教授根據RLS發病及臨床特征分析，認為營衛不和、少陽樞機不利是其基本病機。

1.1營衛不和《傷寒論》中無明確關于不安腿的論述，但《傷寒論》146條言：“傷寒六七日，發熱，微惡寒，支節煩疼，微嘔，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柴胡桂枝湯主之”，其中“支節煩疼”與RLS的癥狀相似。李教授認為RLS的治療重點在于“煩疼”二字。而《傷寒論》274條又云：“太陰中風，四肢煩疼”，表明感受風寒之邪，可以導致四肢的煩疼。太陽主表、主營衛，營衛不和則衛氣功能失司，《靈樞·本臟》曰：“衛氣者，所以溫分肉、充皮膚、肥腠理、司開闔者也”，衛氣不能“溫分肉”，則脈道不暢，經氣運行不利，下肢失于溫煦濡養，繼而出現蟻行、麻木等不適癥狀；活動后經氣運行順暢，故有“活動可很快緩解癥狀”且“有活動雙下肢的強烈愿望”[1]的表現。《靈樞·營衛生會》云：“營衛之行，不失其常，故晝精而夜瞑”，營衛不和則患者常伴見失眠，而雙腿不安又可進一步影響睡眠，如此惡性循環，癥狀愈發加重。

1.2少陽樞機不利《靈樞·根結》曰：“太陽為開，陽明為闔，少陽為樞”，說明少陽為表里出入之樞紐。膽屬少陽，肝膽相表里，膽貯藏和排泄膽汁的功能正常有賴于肝氣的條達，且五臟之中肝為陽中之少陽，故肝與少陽關系密切。肝主疏泄，調暢全身氣機，少陽樞機不利致肝膽失于條達，繼而周身氣機不利，經氣運行不暢，發于下肢產生本病；肝藏血而主筋，筋賴血養方能柔潤、屈伸自如[7]，若肝郁日久化熱，亦可耗傷肝血使癥狀加重。臨床中不安腿綜合征的發病與情志因素密切相關，受疾病影響患者感到痛苦不堪，亦常常產生情緒低落、郁郁寡歡、焦慮不安等表現[8]，此類病證李教授多從少陽樞機不利論治，療效顯著。

2 立法遣方

柴胡桂枝湯出自《傷寒論》，由小柴胡湯合桂枝湯各半量而組成，具有調和營衛，和解少陽之功效，為治療太陽、少陽合病所致諸癥的常用方劑。今李教授選用該方取其調和營衛、疏利少陽樞機功效來治療RLS。

方中桂枝辛溫，可以解肌祛風，溫通衛陽，散衛分之邪；白芍酸苦微寒，養血和營，斂陰柔肝；生姜辛溫發散，可以助桂枝發汗解肌；大棗甘平補中，助芍藥滋潤營陰；營屬陰，衛屬陽，白芍味酸，與生姜、甘草配伍，酸甘化陰、辛甘化陽，三者共奏調和營衛陰陽之功效；柴胡苦辛，能散少陽經邪，而黃芩苦寒，可清少陽郁火，二者并用，經邪外解，火郁得發，樞機得以通達；半夏味辛，可以助柴胡疏通氣郁；黨參、甘草為補氣之品，可扶助少陽正氣，袪邪而不傷正。諸藥并用可調和營衛，運轉樞機，經氣得利，肝氣條達，肝柔血藏，筋有所養，下肢不安之癥自消。

臨床中該方多配合木瓜、牛膝一同應用。懷牛膝苦酸甘平，補而能走，長于補肝腎、強筋骨，又能活血祛瘀、引藥下行，《本草經疏》載“主寒濕痿痹，四肢拘攣、膝痛不可屈伸者”，RLS病在下肢，故加用牛膝，既可引藥下行，又能培補下元。肝主筋，木瓜味酸入肝且性溫能通，功善舒筋活絡、緩解攣急，為治筋脈拘攣之要藥[9]，《本草正》曰：“得木味之正，故尤專入肝益筋走血。”據現代藥理研究證實，牛膝有抗炎、鎮痛及免疫抑制等作用[10]。此二味藥均味酸入肝，同用則藥性平和，合奏柔肝益筋、舒筋緩急之效，有守有走、寓通于補，功專而效強，治療下肢拘攣疼痛效果顯著。對于腎陽不足者李教授常配伍補骨脂、骨碎補、菟絲子以補腎助陽；肝經郁熱者加川楝子、夏枯草清泄肝熱；脾虛濕盛者加萆薢、蒼術健脾化濕。臨床隨證加減，此處不一一列舉。

3 驗案舉隅

張某，男，47歲。2015年7月9日因“雙下肢蟻行感3年，加重3周”就診。患者于3年前出現雙下肢蟻行感，確診不安腿綜合征，西藥治療未見明顯療效，近3周雙側小腿蟻行感加重，夜間尤甚，入睡困難，甚則徹夜不寐，情緒低落，心煩易急，汗出惡風，喜冷食，二便可，舌紅，苔黃膩，脈弦滑。西醫診斷：不安腿綜合征；中醫診斷：痹證。辨為營衛不和，少陽不利證。治法：調和營衛，和解少陽。處方予柴胡桂枝湯加減。藥用：柴胡15g，黃芩12g，法半夏10g，黨參20g，桂枝12g，赤白芍各12g，生姜10g，炙甘草10g，木瓜15g，懷牛膝15g，生黃芪30g，夏枯草20g，羌活12g，萆薢20g，蒼術10g。14劑，水煎服，日1劑，早晚分服。

2015年7月23日二診：服上方后患者雙下肢蟻行感明顯緩解，情緒低落感消失，仍入睡困難，心煩易急，余諸癥減輕，舌紅，苔黃稍膩，脈弦滑。處方：上方加炒梔子12g，淡豆豉6g。14劑，煎服方法同前。

2015年10月15日三診：服上方后諸證基本消失，已停藥2月余，近期因情緒波動病情反復。刻下：雙下肢不適，不可名狀，入睡困難，眠淺易醒，心煩口苦，二便可，舌紅絳，苔薄黃，脈弦。診斷如前。處方：首診方去羌活、萆薢、蒼術，增夏枯草至30g，加生龍骨30g，龍齒15g，合歡皮30g，炒棗仁30g。14劑，煎服法同前。

2015年10月29日四診：服上方后下肢不適感消失，偶有入睡困難，五心煩熱，二便可，舌邊尖紅，苔薄黃，脈數尺沉。予梔子豉湯合六味地黃湯以滋陰清熱除煩。14劑，煎服法同前。隨訪1年未再復發。

按患者確診不安腿綜合征3年，屬中醫“痹證”范疇。營衛不和，則經氣運行不利，發于下肢可表現為蟻行等不適感；少陽樞機不利則周身氣機不暢，經氣不暢亦可加重下肢不適之癥，心煩易急、情緒低落均因此引起。四診合參辨證為營衛不和，少陽不利之證。方選柴胡桂枝湯加減；患者汗出惡風，故加生黃芪益氣固表；性急易怒，故加夏枯草清泄肝熱；苔膩濕相明顯，故加羌活、萆薢、蒼術以祛除濕邪。二診時因心煩易急未見明顯改善，故予前方加梔子豉湯清熱除煩。三診時患者因情緒波動病情反復，故仍予首診方加減；因舌苔不膩，故去羌活、萆薢、蒼術；口苦明顯，故重用夏枯草30g清泄肝火；入睡困難，故加生龍骨、龍齒、合歡皮、炒棗仁等重鎮、養血安神之品。四診時患者下肢癥狀完全消失，結合患者刻下癥狀予滋陰清熱除煩之法治療余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