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末新政是晚清為挽救王朝危機的一次重要經(jīng)濟和政治體制改革,而學堂改革是最為重要的一個方面,其在教育方面的改革措施對中國教育現(xiàn)代化起了很大推動作用。從《清代四川南部縣衙門檔案》可以看出,公費私吞問題是學堂改革的最大弊端,之所以屢禁不止,一是國內環(huán)境動蕩;二是地方紳民對新式教育有不同看法;三是款項籌措人與管收或經(jīng)管人分開;四是對公費私吞處置較輕;五是關系網(wǎng)盤根錯結。
關鍵詞:教育改革;學堂;公款私吞;南部檔案
中圖分類號:K2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9)18-0131-03
前言
清末新政,是推進中國現(xiàn)代化的重要改革措施,尤其是在教育方面的改革,為教育的近代化奠定了基礎,也為近代學堂的興起提供了良好的環(huán)境土壤。因此,研究近代學堂的具體開辦、運作與設施對研究清末新政的教育改革具有重要意義。而且在這場改革中,縣及縣以下地方鄉(xiāng)鎮(zhèn)處于一個較為被忽略的地位,所以研究縣及縣以下地方鄉(xiāng)鎮(zhèn)的新式學堂具體開設與實施對研究清末新政的教育改革可以增添新的看法與思路。由于《清代四川南部縣衙門檔案》是我國目前保存最完整、最系統(tǒng)的清代的縣級地方檔案。因此,擬選擇從《清代四川南部縣衙門檔案》出發(fā),試論清末新政時期南部縣學堂公款私吞及私吞造成的影響。
上個世紀,一部分學者研究了晚清教育改革政策與措施,如關曉紅的《晚清學部研究》[1],主要是從中央機構學部政策出發(fā),論述教育經(jīng)費的籌措等等,見解深透,分析全面,史料扎實,論述周祥,但是并沒有對各地方具體論述,一小部分學者立足于地方各省,從地方討論教育改革,如蘇云峰的著作《張之洞與湖北教育改革》[2],關注點在湖北地方省級學堂,沒有對州、廳、縣有更進一步的探討。而其他地方上的教育改革又比較局限于省、府、廳、州,縣及縣以下的很少論及,更遑論清末新政縣以下的學堂經(jīng)費來源、籌措與私吞問題。新世紀到來,對于清末新政時期新式教育中學堂的研究逐漸增多,具體以地方新式教育為主,如林松的《清末新政與西南川邊新式教育改革》[3],探討了川邊漢族和藏族近代新式教育的背景與過程等等,剖析了新式教育的歷史意義。而關于學堂的研究,雖有整體有地方,但仍然不足,如唐彬源的《清末半日學堂研究》[4]通過研究清末半日學堂的產生與發(fā)展,探討了半日學堂的教育價值和對教育現(xiàn)代化的啟示與作用,又如黃晶晶《轉型時期地方教育經(jīng)費籌措與管理中出現(xiàn)的矛盾與困境——以巴縣小學堂為個案研究》[5],以清末新政時期四個巴縣學堂為例分析了重慶府巴縣學堂辦學教育經(jīng)費的籌措,探究教育經(jīng)費是否落到實處,并進而分析了出現(xiàn)籌款矛盾的原因。此外,對于地方學堂具體如何運作與管理這方面的研究,相對于清末新政時期新式教育的其他方面研究,稍顯不足。
一、清末新政時期的四川學堂
清政府的新式學校最開始在洋務運動時期,百日維新時,光緒帝也采納維新派的建議頒布了一些關于教育改革條例,并且開設了各級學堂,學生們開始學習西學。而到了20世紀初,由于八國聯(lián)軍侵華后國難危機加重,一些有識之士認識到了人才的重要性,政府也開始在清末新政的背景下頒布教育改革制度,因此全國大范圍實行教育改革,“將各省所有書院,于省城均改設大學堂,各府廳直隸州均改設中學堂,各州縣均設小學堂,并多設蒙養(yǎng)學堂。”[6]4719,于是,新式近代學堂開始在全國大范圍轟轟烈烈建立。而四川,在各省中,又是教育改革比較突出的地方。
據(jù)清朝學部總務司編的《第三次教育統(tǒng)計圖表》,統(tǒng)計出四川勸學所達145所,勸學院達1029人,分別居全國第二、第三,而四川學堂數(shù)則在宣統(tǒng)元年達到了10661所之多,學生數(shù)343938人,居全國第一。這些數(shù)據(jù)就說明四川積極響應中央政策的號召,也說明四川省的官吏比較重視教育改革,非其他省所能比。以至于縣及地方鄉(xiāng)鎮(zhèn),對學堂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辦學為目前最要緊之舉,凡涉文學之欵,均應提倂”[7]。因此,在四川省如此重視清末新政教育改革的情況下,研究縣級學堂是否如統(tǒng)治者所愿有效辦理,公款是否籌措到位,經(jīng)手人是否合理利用公款等等,對清末新政教育改革的成效有很大影響。而《清代四川南部縣衙門檔案》現(xiàn)存清代最完整的縣級地方檔案,因此,著手從南部縣去探析四川的學堂公款籌措與私吞情況,進而研究清末新政時期地方機構對中央教育改革政策執(zhí)行情況以及所產生的后果。
二、南部縣學堂公費來源與支出
自中央下達開設新式學堂文件后,南部縣緊接著就著手準備學堂的辦理。但是由于“皆責成村董就地籌款,官不經(jīng)手”[8]144,而南部縣學堂又因“國帑空虛斷難遍及,正賴紳民自行辦理”[7],學堂公費大部分為自行籌款與資助,少部分為政府撥款獎助,如若籌款遇到難處,則政府官吏給予支持,“諭思依場學董知悉,照得該場小學堂經(jīng)費不足,早經(jīng)回諭協(xié)同該處保甲設法填籌”[7]。而自行籌款資助的大部分來源為行幫行會,另有佃民佃錢。“計開所欠學欵人名清單:文元慶、小清明會提錢六千文,抗繳分文,攬戰(zhàn)船幫會首向明發(fā)等提錢拾二千文,抗繳分文,文宗奇、文懷田會首等亭子會提錢四千文,抗繳分文……渡口提錢十二千文,來錢四千三百文,以下抗繳……文林氏該佃錢一千文,抗繳分文,周福成該佃錢二千二百文,抗繳分文”[7],從中可以看到,南部縣學堂公費基本來源于當?shù)氐膸讉€比較大的行會行幫,除了此中所提到的幾個會,另有本地較大的大文會、龍神會、大羅山神會等等。既然有當?shù)卣С帧⑿袝Y助,那為什么學堂經(jīng)費卻常年入不敷出?原因除了自行籌款受限制較多,還有就是學堂公款用途過多,遠水解不了近渴。
據(jù)光緒三十三年南部縣正堂勸學所監(jiān)督章批的“萬年場全年共籌學費壹萬二拾柒千文”[7],數(shù)字看起來較大,但是花費用途也多,包括教員和學董薪資、學堂紙孔錢、桐洋油錢、旁佃寢室佃錢、碗盞錢、白墨錢、食費、工匠維修費以及請客宴請費等等,又由于開設新學堂教址會耗費大量本就經(jīng)費不足的學堂公款,因此學堂基本上開設于會場、廟宇等旁邊,所以又花費了敬神香燭錢、建監(jiān)圣牌錢、廟宇修繕費等等,數(shù)目繁多。除了這些與傳統(tǒng)學堂差不多的經(jīng)費用處,這時的學堂公款去處也有教育近代化的體現(xiàn)。如光緒三十一年的通飭學務處案呈:“商部咨開據(jù)上海科學儀器館……并飭將仿造儀器隨時呈驗在案,茲謹選呈力學……地學、雜具等器共一百種,另附目錄等親自送部作為第一驗之……并分飭各省?督撫學憲飭知所屬學堂分別購用……嗣后如需各項儀器,即向該館分別訂購可也……札?南部縣?準此”[7],因此,學堂公款用途浩繁,中央政府和地府政府都酌情減免捐助。如光緒二十八年“戶部捐納房業(yè)呈本部議覆山西巡撫奏:嗣后捐助學堂經(jīng)費及獨力倡設蒙小學者請按例獎給銜封等項”[7],如光緒三十三年“勸學所一切財政,因增修校舍,備置校具,購買書籍及保郡省垣各學堂提欵支用浩繁,入不敷出前奉,面諭著將歸并各局舊有積欠,照數(shù)清查……酌議減讓”[7],“具稟高等小學堂干事廩生王樹人為二次補修具實報銷事情”[7]。
由于自行籌款受限制較多,地方政府會盡力報銷一些賬事,如遇采購學習用品等等,地方政府也會著官吏置辦,所以學堂公費基本上用于薪資的分發(fā)與購買一些簡單學習用具,而且政府也會派銀,如光緒二十九年“南部縣申解奉派中學堂經(jīng)費銀兩一案驗文……計開南部縣派銀五百兩等”[7]。那為什么學堂公費仍然常年處于經(jīng)費不足、入不敷出的境地,這與學堂公款私吞有很大的關系。
三、嚴重的私吞現(xiàn)象
“由于近代學堂是在清封建統(tǒng)治和中國社會半殖民化這樣一個特定的環(huán)境中出現(xiàn)的,就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時代的烙印”[9],因此,近代學堂的發(fā)展路程呈畸形發(fā)展,帶有很強的封建性,雖然新辦學堂運用西式學習用具,學習西學,但是在管理與實施方面,縣及地方鄉(xiāng)鎮(zhèn)則帶有很強的封建殘余,僅在學堂公款私吞這一方面,就已經(jīng)使學堂的正常運轉打了很大的折扣。
早在光緒二十八年總督部常奎就奏請:川省就有公欵典辦蒙養(yǎng)斈堂一捐處稱,四川典辦蒙養(yǎng)斈堂僅有數(shù)處蒙斈,概未?行本省如重慶等屬均有常年公欵,請嚴禁侵蝕挪移,?辦蒙養(yǎng)等語……務令蒙混侵蝕……一律嚴行查禁。而南部縣本地也通令如此,光緒三十一年南部縣告示:“興學以籌費為要,凡屬公欵私欵具應捐助……若有私抽,即為需索,許紳保人等來縣稟案,嚴究不貸,其各懔遵切,切勿違特示”[7]。雖然地方政府早已明文規(guī)定,但是為什么南部縣學堂年年處于“核查至今,當年經(jīng)費不敷”?
除了一些幫會行會抗繳學堂公款外,與經(jīng)手公款的一些人私吞也有很大關系。清末政治腐朽,社會動蕩,官吏的管理放松了很多,以至于官不像官,而吏也就不像吏了,經(jīng)手學堂公款的一些吏和教學人員也就無視規(guī)定,使本可以所籌經(jīng)費有盈余卻落得入不敷出、經(jīng)費不足的境地。如光緒三十三年“西二區(qū)神壩場全年共支出錢八十八千九百文,共籌玖拾肆千文”[7],只要沒有遇到抗繳和私吞的現(xiàn)象,學堂有足夠的經(jīng)費,那么正常運轉也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盡管四川省重視清末新政時期的教育改革,積極響應中央政策,學堂開設數(shù)很多,但是學堂數(shù)量越多,貪污的人員和數(shù)目也就越多。據(jù)《南部檔案》統(tǒng)計,僅光緒三十四年一年,學堂公款貪污就將近二十起之多,在這一年檔案中明確記錄的私吞人員分別為:學董譚誥、學董左名高、學董文懷鼎、學董王光華、船幫劉孝先、保正李德富、楊芝珍、學董李蔚文、杜廷榮、董金深、李德書、教員任秉璧、學董秦瑞常、保甲[7]
從中可以看到,學堂公款貪污人員多為學董、教員等直接經(jīng)手籌款的人,再就是保正、甲長等催收公款的官吏,而他們私吞的賬數(shù)也比較多。如:
秦瑞常:知伊心存未良,昧吞公款二百余串。
楊芝珍:至控吞價銀二百兩屬實,理應賠出,不沒善舉。
任秉璧:稟任秉璧、趙國瑞、李彩芳等私吞學欵,反瓜分富價銀二百兩,驀賣倉谷等事。
左名高:共該六十八串,去冬抗給,曾具稟沐前,章主硃諭左名高十二月繳清。[7]
從上面四個案例我們可以看到他們私吞賬目不小,可多達二百兩之多,而據(jù)光緒三十三年東五區(qū)富利場地龍興寺下學期支賬表顯示:學董薪水捌千文,教員條金錢二拾四千九百文[7]。所以,他們的私吞賬目與他們薪資相比,私吞賬目確實是較大。
四、學堂公款私吞的原因以及影響
不僅在南部縣情況如此,重慶府巴縣學堂貪污現(xiàn)象一樣的嚴重,在四川大學研究生黃晶晶的畢業(yè)論文中,列舉了巴縣四個小學堂的籌款與貪污的特例,如巴縣城鄉(xiāng)清和鎮(zhèn)涼水場分存場一例,監(jiān)保等人將籌款眛下私吞并始終不上繳,以至于知縣只得另想他法。那為什么會造成這么大的私吞官司?從南部縣具體情況分析,認為有以下四個原因:
第一,國內大背景的影響。比較大賬目的學堂公款私吞案基本都發(fā)生于光緒三十一年,即1905年過后,此時清末新政已經(jīng)過半,政策實施的效果不像最開始那樣有效,而且此時社會開始動蕩,國際國內環(huán)境不明朗,自然這種私吞現(xiàn)象更加嚴重。
第二,地方紳民對辦理學堂這種新式教育有不同看法。四川在清末新政教育改革中走在其他省之前列,這只說明地方政府重視,但是不代表花人力財力去籌公款的地方紳民也重視。
第三,由于款項籌措人與管收或經(jīng)管人分開,使得所擬籌款項往往因經(jīng)管人的貪污而難以變成學款。從以上例子我們也可以看出,私吞人員身份基本是與學堂有關。
第四,地方官對此類事情的處理結果較輕。如任國榮一案,僅“照數(shù)領楚歸,入學堂公用”[7],又如“甲長楊繼烈一案,除先將楊繼烈斥革,并飭楊光第接充外……”[7],又如“章主硃諭左名高十二月繳清”[7]。對于學堂公款私吞一案,基本上就是令其繳清或者革職,并未有其他的較嚴重的處理后果,正因為如此,私吞數(shù)額才這么大,私吞案也多。
第五,而對于行幫、行會的盤根錯結的關系網(wǎng),也是使他們有能力私吞的主要原因。如:渝思依場“茲查該縣有大文會,雖保五縣公會”[7],這就說明大文會在五縣內都有人脈,關系網(wǎng)密集,官吏對他們無可奈何。
學堂公款私吞現(xiàn)象如此嚴重,對于新式教育改革產生了很大的消極影響。一是學堂公款貪污也影響學生能不能到學堂上課學習,如“師范生王上策……身家窮困,前難進身……哀求籌款等學費……盡行保正族棍王文杰私吞”[7],學生不能保證如改革者所愿去學堂,更不用說學習到真正有用的知識。二是導致學堂經(jīng)費不足,使學堂運轉不正常。清末新政教育改革的目的是使學生接觸西學,逐漸與西方文明接軌,私吞學堂公款就使得學生上課的質量和學習內容打了很大的折扣,如學董王光華私吞就使“課費亦不置器具”[7],這樣學生根本沒有學習工具,如何使教有所學。三是這種私吞現(xiàn)象不僅只在南部縣出現(xiàn),還從地方上逐步擴大到省,乃至全國,這些都對清末新政時期新式教育的積極實踐和探索產生了一定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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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玲(1996—),女,漢族,四川達州人,單位為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xiàn)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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