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死神拔河的7個截肢孩子
唐儀君、李丹、魏玲、寇娟是綿竹漢旺鎮東汽中學高二學生。唐儀君、李丹、魏玲一個班,教室在三樓,寇娟在四樓。回憶地震發生的瞬間,孩子們說:上著課,突然就“掉”了下去。“到處都黑得很,到處都在喊,只有右手和腦袋能動。”等待漫長而難熬。他們跟身邊人說話,和同學一起報數。但越往后,聲音越小,報數也越少。獲救后才發現,幸存下來的就只有他們那一小片人。一個班40多個人,只有十多個人存活。
唐儀君在廢墟下埋了27小時,獲救后輾轉被送到德陽的醫院,當晚就截掉了雙腿。五天后,傷情惡化,被送往川大華西醫院。寇娟被埋了20個小時,雙腿一樣沒能保住,在德陽醫院做完截肢后也被送往川大華西醫院。情況最嚴重的是魏玲。治療期間,大小手術經歷了30多次,單截肢手術就做了17次……李丹的情況要好些。她還記得,自己獲救后,很快被送到了德陽醫院給右手做減壓手術,但減壓不行,還是得截肢。
在什邡鎣華中學上初二的瑤瑤獲救后也在第一時間被送到川大華西醫院,截掉了雙腿。加上來自北川的王飛和什邡的秀秀,一個失去了左腿,一個失去了右腿,7個截肢的孩子從不同的地方來到了川大華西醫院。
在治療過程中,7個孩子在生死線上來來回回了數十回合,每一次都是一場拉鋸戰。川大華西醫院重癥醫學科主任康焰,對這批孩子有著特別的感情。“他們年紀小,都才十多歲,都有肢體殘缺,治療期間,病危通知書幾乎每天都有。”當時,川大華西醫院成為地震危重傷員集中收治的主要醫院之一。康焰介紹,為了更好地救治傷員,當時衛生部從北京、南京等地調集了7名重癥醫學科專家組成專家組進駐川大華西醫院,自己也在其中。
還好,孩子們最終都挺了過來,之后從ICU轉入普通病房,再進入康復中心,一直到2008年12月30日出院。因傷情較重,魏玲和瑤瑤的后續治療還持續了三年多。
十年聚會,沒有結束的拯救
當年,治療結束后,專家們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但仍然牽掛著7個孩子的成長。因工作關系,康焰時常會與專家們碰面。孩子們的恢復情況,成了大家每次必談的話題。既然大家都這么關心,那就組織個聚會吧。志愿者盧小舟也參與進來,成為活動的執行者。
組織聚會還有另一方面的考慮。康焰說,當時把這些孩子從死亡線上救回來之后,大家很開心,但也有很多憂慮,“這些小孩都有肢體殘缺,都特別年輕,這一代可能又很嬌氣甚至脆弱,就想他們在這樣的大災難沖擊下,怎么在社會上去生活,擔心他們的心理受到影響,慢慢封閉。”
聚會時間安排在每年春節前,聚會方式、地點、交通住宿等,也會提前一個月開始安排。到了那一天,專家們無論多忙都會到場,孩子們也會從各地來到現場。他們還有個微信群,平日里,誰裝假肢了,誰考上大學了,誰創業了,誰戀愛了……孩子們一一匯報,專家們細細叮囑,就像一家人一樣。這樣的聚會,他們已持續了十年。
“每年見面灌輸的都是,不要把自己看成一個殘疾人,(不要想)怎么需要幫助,應該是我們能干嘛。”康焰說,更多的是在交流和鼓勵,給他們支招,很少以金錢的方式給予幫助,也極少動用專家們的社會關系,“因為生活是他們自己的,要學會面對困難和解決困難。”
也有悲傷的時候,三年前的聚會突然少了一個人——王飛離開了,在上海工作的他因突發疾病離世。“大家都很傷心,我們在聚會上為他沉默了一分鐘,然后又繼續,不能讓悲傷影響到他們。”康焰說。
孩子們順利長大成人
十年聚會,康焰看到了孩子們一年年向好的方向改變。
幾年前,魏玲結了婚,如今在老家開了一個小工作室,做一些手工品,孩子也已4歲。李丹也在兩年前當上了媽媽,老公是一個地震群里的網友,廣元人。結婚時,專家們還一起趕到綿竹參加她的婚禮。如今她在成都一家室內設計公司上班,職業的裝扮,能說會道,活脫脫一個職業女強人。唐儀君大學畢業后在騾馬市附近的一家設計公司上班,每天推著輪椅到公司,下班再推回去,已經完全能夠獨立出行。除了工作,唐儀君還找到了女朋友,已經見過了父母。一年前,寇娟放棄了成都相對穩定的工作,回到老家綿竹開始創業——美甲。瑤瑤在四川音樂學院讀設計專業,即將畢業。學識最高的秀秀,也即將取得法學碩士學位。
“第五年聚會,讓孩子們談未來規劃時,有人說想開公司,有人說想做律師、畫家,卻說不出具體計劃,多少還顯得有些飄渺;到了今年,他們講的就比較落地了,都是生活中實實在在正在做的事。”原北京同仁醫院重癥醫學科主任許媛也看到了孩子們的變化。
看著孩子們長大成人,參加工作、創業、結婚、生子、上大學、讀研究生……迎來重生,回歸生活,專家們覺得,是時候放手了。“現在看來沒問題了,這些小朋友都有獨立的人格,都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康焰說,十周年時,應該可以真正意義放手了。
告別的時刻最終來臨。今年2月,一場特別的告別演講在成都一個咖啡館進行。孩子們各自準備了一份演講稿,講述著地震、講述著自己的變化和成長,到場專家也紛紛為孩子們送上自己的祝福。最后一次聚會,帶著幾分傷感,也笑中帶淚……
(摘自《成都商報》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