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語境下《尋夢環游記》的跨文化傳播策略研究

王逸眾

摘要：隨著經濟全球化的進程，全球化在文化領域內也逐漸起著主導性作用。在全球化語境下，文化傳播必然會產生跨文化傳播的現象，因此，尋求有效的跨文化傳播策略有助于取得更好的傳播效果。皮克斯制作的動畫電影《尋夢環游記》自上映以來取得了口碑與票房雙豐收的良好成績，本文嘗試分析其在全球化語境下的跨文化傳播策略，并總結其成功經驗，為我國的文化輸出提供一定的借鑒價值。

關鍵詞：跨文化傳播 全球化 《尋夢環游記》 策略研究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19-0154-04

2017年，一部名為《Coco》（譯名《尋夢環游記》）的動畫片在全球范圍內上映，一時間，這部由皮克斯制作、迪士尼出品的影片引發了全球范圍內的觀影熱潮，并且收獲了不俗的票房成績，僅中國內地的票房收入就突破了十億元人民幣。不僅如此，這部影片的豆瓣評分高達9.1分，可見中國觀眾對這部電影的認可度之高。在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上，《尋夢環游記》更是一舉奪下最佳動畫長片獎，這更加肯定了影片的審美價值。這部以墨西哥文化為背景的動畫電影在全球范圍內口碑與票房的雙豐收讓這部影片成為了值得研究的文本，本文將分析這部影片在全球化語境下的跨文化傳播策略。

一、全球化語境下的跨文化傳播

加拿大傳播學家馬歇爾·麥克盧漢（Herbert Marshall Mcluhan）首次提出了“地球村”（global village）這一概念，他在著作《古登堡星漢璀璨》中將這一概念作為其中一章的標題，并在《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中做了進一步論述。他認為電子媒介使城市“重新部落化”（retribalize），打破了世界中存在的中心-邊緣結構[1]，即去中心化、去集權化。雖然在麥克盧漢提出“地球村”之前就已經存在“全球化”（globalization）這一名詞，但麥克盧漢是第一個具有全球化思維的學者，此后，由“地球村”這一概念引發了學術界對“全球化”的廣泛探討。其中安東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在著作《現代性的后果》中對“全球化”進行了界定：全球化是“世界范圍內的社會關系的強化，這種關系以這樣一種方式將彼此相距遙遠的地域連接起來，即此地所發生的事件可能是由許多英里以外的異地事件而引起，反之亦然”[2]。而電影作為一種視聽媒介，加速了文化傳播的全球化進程。全球化語境下的文化傳播必然會涉及到跨文化傳播，于是各國學者對跨文化傳播的關注與日俱增。

二、《尋夢環游記》跨文化傳播策略分析

本部分將分析《尋夢環游記》傳播的文化內涵，并通過跨文化傳播的相關理論分析《尋夢環游記》的跨文化傳播策略，總結其成功經驗。

（一）對墨西哥傳統文化元素的創新性處理

皮克斯的敘事策略一直是以現代時空甚至未來時空為背景講述當下的故事，在它的第十九部動畫長片《尋夢環游記》中，導演為我們講述了一個發生在現代墨西哥的關于死亡的故事。小男孩米格爾熱愛音樂，但是全墨西哥大概只有他家不喜歡音樂。在墨西哥人的觀念中，“家庭第一（Family comes first）”，家人是比夢想更為重要的存在，所以米格爾只能偷偷的彈琴唱歌。為了證明自己的音樂才能，他偷了歌神德拉庫斯的吉他，沒想到因此誤入了色彩斑斕的亡靈世界，也隨之發現了德拉庫斯的秘密。最后米格爾帶著家人的祝福回到了現實世界，并且讓所有家人能夠團聚。

墨西哥擁有著異常悠久的民族文化，卻很少為別的國家所了解，皮克斯此次將影片的背景設置在墨西哥，并成功將墨西哥文化傳播到全球各地，其對墨西哥傳統文化元素的創新性處理功不可沒。影片處處體現著墨西哥傳統文化元素：剪紙、玉米粽子、大檐帽、墨西哥無毛犬等。影片中米格爾家是鞋匠世家，這一設定也符合現實墨西哥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家族式中小型企業為經濟支柱。而且米格爾的曾曾祖母獨自將他的祖母Coco撫養成人，也體現著墨西哥有母系社會的特征，女性往往承擔著更大的責任。

在所有墨西哥傳統文化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墨西哥的亡靈節。每年的11月1日和2日是亡靈節，墨西哥人相信在這一天死去的親人會穿過一座由萬壽菊花瓣組成的橋，回到人間與他們相聚。墨西哥人認為死亡并不可怕，相反，他們認為死亡是生命的回照。墨西哥人從古代印第安人的哲學中繼承了這種對生與死的看法：死亡只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人們仍然活得很好，于是導演建構了一個墨西哥式的亡靈烏托邦，人們在那里依然可以狂歡。影片中的創新之處在于這個亡靈世界也有著森嚴的等級，雖然殘酷，但是真實。這種藝術真實來源于社會真實，影片中盤旋而上的高樓隱喻著墨西哥的社會結構：南部發展欠佳，中部較為繁華，北部則是工業重地。在亡靈的世界里，被世人回憶得越多，生活就越光鮮；被世人慢慢遺忘的，就只能窮困潦倒得生活在最底層。如果一個亡靈被世界上所有活著的人都遺忘了，那么他將迎來“終極死亡（final death）”，煙消云散。導演的創新性處理讓觀眾很容易接受墨西哥文化，并且在潛移默化中認同甚至吸收這種文化。由于大部分觀眾之前并不了解墨西哥，絢爛的畫面也產生了陌生化與奇觀化效應，有著煙花、派對的亡靈世界消解了觀眾對死亡的恐懼。

（二）對普遍性情感的精準表述

愛德華·霍爾在其著作《超越文化》一書中提出了“高語境文化”（high-context culture）與“低語境文化”（low-context culture）這一對概念。他認為在高語境文化中，很多信息是不必出說口的，人們會更依賴“語境”去理解信息；低語境文化剛好相反，人們更注重內容，一切信息都要通過語言表達清楚。同時他指出“文化的重要部分安安穩穩地隱藏在顯性知覺的水平之下”[3]，也就是說文化認同的發生總是無意識的。在跨文化傳播中，必然要經歷文化在不同的語境中進行傳播，要想取得較好的跨文化傳播效果——獲得文化認同，必須要傳播普遍性的情感，讓不同文化背景的受眾都能無意識地接受這種文化。《尋夢環游記》在敘事上要趨近于一種低語境特征[4]，將信息用一種較為清楚的編碼方式傳播出去，讓各個國家的觀眾都能夠理解、認同，產生情感共鳴。

首先，《尋夢環游記》通過全新的生死觀表述了對已故親人的懷念。在不同的文化中，有著對死亡的不同理解。西方文化認為人死后進入天堂，東方文化認為人死后進入輪回，但都普遍認為死亡會導致分離。而《尋夢環游記》借由墨西哥文化中的亡靈節為我們描述了這樣一個世界：人死后并沒有與家人分開，每年的亡靈節他們可以回到人間與家人團聚，如果死去的人能一直被親人記得，那么一家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在影片中，米格爾的曾祖母Coco是連接人間世界和亡靈世界的關鍵人物，只有她還記得米格爾的曾曾祖父埃克托，如果Coco去世了，亡靈世界的埃克托也將消失，所以影片取名《Coco》，也顯示了導演對生與死的思索。《尋夢環游記》的亡靈烏托邦讓全球觀眾為之動容，因為無論任何文化背景下的人們對家庭的愛、對家人的眷顧是一樣的，每個人都渴望能永遠與家人在一起，而影片為我們建構了一個全新的觀念，只要我們能記得去世的親人，那他將永遠陪伴在我們身邊。主題曲《Remember me》也完美契合了這一主題，每當動人的旋律響起，觀眾都會想起自己的家人，從而產生共鳴，在無意識中產生文化認同。

其次，《尋夢環游記》描述了家庭與夢想得以兼顧的幸福圖景。在墨西哥文化中，家人第一，夢想只能排在家庭的后面，但是家庭往往會成為實現夢想道路上的障礙。不僅在墨西哥如此，全球年輕人共同面臨著如何處理家庭與夢想的關系這個問題，想擺脫家庭的束縛去追逐夢想是被視為離經叛道的。影片中導演也為我們展示了米格爾的音樂夢想與家人的阻撓之間的矛盾。米格爾的祖母摔碎了象征夢想的吉他，這才導致米格爾進入亡靈世界。在那個世界中，米格爾跨越了重重阻礙，證明了自己的音樂才能，最終得到了家人的理解。最討厭音樂的曾曾祖母唱起了悠揚的歌謠，給與了米格爾沒有任何附加條件的祝福。影片讓心懷夢想的年輕人看到了另一種可能——家庭與夢想可以兼得，家人不是冥頑不化的，矛盾是可以消解的。《尋夢環游記》通過溫情的家庭生活讓全球觀眾獲得了心理慰藉，從而產生了文化認同。

（三）對經典好萊塢敘事模式的繼承與發展

好萊塢電影之所以具有商業價值，同時不失藝術上的審美價值，是因為好萊塢式經典敘事模式保證了其可看性。1920至1940年代是好萊塢的“黃金時代”，而好萊塢式的經典敘事模式也成型于此，其核心可以概況為“夢幻生產常規化、人物塑造類型化、故事情節戲劇化、結局圓滿程式化”[5]。好萊塢正是通過標準化的制作流程、公式化的故事情節、典型化的人物設計等手段來保證其作品的藝術水準。而皮克斯動畫電影的敘事模式是對當今世界進行隱喻式的呈現，這一模式延續了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從《海底總動員》到《機器人瓦力》，展現的其實都是美國當代的現實社會，影片的敘事模式也沒有離開公式化的情節。《尋夢環游記》也不例外，仍然套用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為我們展現美國文化所倡導的個人主義、英雄主義等文化內涵。《尋夢環游記》中，主人公米格爾首先遭遇了問題，隨后孤身一人進入了亡靈世界，最終他通過自身的努力解決了問題。這是典型的好萊塢式成長故事，影片塑造了凡人英雄，小男孩米格爾不但通過一己之力扳倒了反面人物——巨星德拉庫斯，還證明了自己的音樂才能，讓家人之間的隔閡消失，并且通過經典的“最后一分鐘營救”讓Coco想起了她的爸爸，重新回歸大團圓式的美好結局。

相比于經典好萊塢動畫，皮克斯的創新之處在于它在好萊塢經典敘事框架中加入了屬于自己的元素。皮克斯為我們構建了一個映射當今社會的想象中的世界，所以皮克斯的動畫片中沒有超能力，其創意看似受到了限制，但都有跡可循，即皮克斯動畫創作思維方式的現代化是創新性的更好體現。傳統好萊塢動畫片也許會選擇一種更為輕松的方式：把困境和難題推給超能力、超現實的神奇力量去化解，但皮克斯的動畫角色卻選擇了發奮圖強[6]，于是，皮克斯的動畫電影反映出了勤奮進取的價值觀，這也讓觀眾在審美過程中感受到了勵志與共鳴。這正是皮克斯電影在商業性之外的藝術性表現，也是皮克斯對經典好萊塢模式的繼承與發展。

影片之所以能廣受歡迎，不僅僅在于影片使用了經典好萊塢敘事模式，保證了可看性，更在于導演為我們傳遞了“真情”，使影片更接近人性，更接近人的心理，同時展現了導演對觀眾情緒的把握和調動能力[7]。影片的內核是親情、成長、自我救贖，觀眾一定會產生共鳴，融化在溫情脈脈的情節里，蕩漾在皮克斯看似異化實則現代化的世界里。這就是《尋夢環游記》對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的繼承與發展，也是皮克斯的敘事策略：其影片都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絢爛的畫面語言、先進的動漫技術，這些手段對營造氣氛、刻畫角色都起著重要的作用。

三、對我國文化輸出的借鑒價值

在全球化語境中，《尋夢環游記》克服了不同語境文化之間的交流障礙，其跨文化傳播非常成功。筆者總結了《尋夢環游記》的跨文化傳播策略對我國文化輸出的三點借鑒價值。

（一）堅守民族文化精神不動搖，傳播我國特色民族文化

《尋夢環游記》將墨西哥特有的傳統文化傳播到了世界各地，而我國同樣有著悠久的民族文化，在全球化浪潮下，我國應抓住機遇，通過電影這一媒介將我國的優秀民族文化傳播出去。我國幅員遼闊，產生了多民族融合的獨特文化，這種多民族融合的特色文化本身就是一種世界文化，所以我國在跨文化傳播中，必須堅守民族文化精神，以我國特色民族文化作為文化輸出的切入點。

從胡金銓導演的影片《俠女》開始，中國電影頻頻在海外電影節獲獎。不論是《霸王別姬》《荊軻刺秦王》還是《菊豆》《一一》，無不展現著我國的民族文化，這也是全球化語境下我國民族電影跨文化傳播的成功之作。筆者認為，中國電影要想真正走出國門，就要挖掘傳統民族文化，展現中華民族文化內涵，體現中華民族文化傳承。電影只是跨文化傳播的載體，民族文化才是跨文化傳播的內涵，我國電影工作者一定要肩負起傳播中華民族文化的使命。

（二）保證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相結合，減少文化誤讀現象

《尋夢環游記》的導演為觀眾展現了不一樣的墨西哥，并且通過對墨西哥傳統文化元素的現代化處理為觀眾提供了新奇的觀影體驗。同樣，我國的文化寶庫異常豐富，將傳統文化元素融入中國當代電影就成了必不可少的文化輸出手段。雖然在全球化語境下，各個國家的人們都可以接收到人類的一切文化成果，但是由于各國家、各民族的文化背景不同，也會由此產生文化折扣、文化沖突甚至是文化誤讀等多種問題，因此全球化語境下的跨文化傳播需要采用一定的手段與方法才能達到更好的效果。

我國傳統文化屬于“高語境文化”，講求意境、留白等審美特征，傳統戲曲、古代詩詞都是很好的例證，但是對于海外觀眾而言，他們無法理解戲曲的程式、詩詞的意境，也就無從談起文化認同。因此我國的電影創作就要對經典好萊塢敘事模式進行模仿與創新，通過低語境的敘事手法展現我國的傳統文化，使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相結合。同時為觀眾提供藝術上的審美價值，讓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都能理解我國電影的文化內涵，從而減少文化誤讀，保證文化輸出效果。

（三）引起情感共鳴，傳遞正能量

中國電影要想走向世界，就要把我們的民族文化與普世情感進行對接，表現基本的人性需求。而中華民族文化一直追求正能量的情感表述，如友愛、奉獻、團結等，即我國電影能夠表現被普遍認同的文化內涵。在跨文化傳播中，我國電影創作者要把握住這些普遍性情感，使其與傳統民族文化相融合。同時，我國電影要在傳遞正能量的基礎上探討人性，使海外觀眾也能產生共鳴。

在《尋夢環游記》中，導演通過對普遍性情感的表述引起了全球觀眾的共鳴。影片基于墨西哥的亡靈節建構了全新的生死觀念，表述了對已故親人的懷念；同時探究了家庭與夢想的關系，為觀眾展現了家庭與夢想可以兼得的路徑。雖然受眾的文化不同，但情感是相通的，所以我國電影也應該表述普遍性的情感，讓觀眾在共鳴中產生文化認同，使我國優秀文化被他國接納。

四、結語

《尋夢環游記》的文化背景是墨西哥式的，傳遞的文化內涵是美國式的，但其在全球化語境下的跨文化傳播依然成功，將文化折扣降到了最低，取得了良好的傳播效果。影片將墨西哥傳統文化與好萊塢經典敘事手段相結合，并且表述了普遍性的情感，展現了深刻的人文關懷，這值得我國電影創作者進行學習借鑒。在全球化語境下，總結他人的成功經驗并在此基礎上通過電影進行文化輸出已經成為我國國家戰略中不可或缺的內容，也是我國進行文化傳播較為有效的手段。希望本文對全球化語境下《尋夢環游記》跨文化傳播策略的分析能給我國的跨文化傳播帶來一定的借鑒意義，從而完成我國的文化輸出，弘揚我國優秀文化，凝聚我國民族精神，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參考文獻：

[1][加]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何道寬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2][英]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的后果[M].田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

[3][美]愛德華·霍爾.超越文化[M].韓海深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90.

[4]宋琳璟.《功夫熊貓》三部曲的跨文化傳播策略研究[J].出版廣角，2016，（16）：74.

[5]康爾.論好萊塢經典敘事模式的變異與升級——以奧斯卡最佳影片《逃離德黑蘭》為例[J].南京藝術學院學報，2013，（04）：147.

[6]孫慰川，丁磊.論美國皮克斯動畫電影的現代化敘事策略[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09，（03）：62.

[7]母燕芳，馬麗.論美國導演李·昂克里奇的敘事策略[J].電影文學，2018，（06）：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