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月
摘要:清商樂舞是魏晉之際的代表性樂舞藝術,其風格的形成和發展受到玄學思想的重要影響。玄學作為一種哲學思潮,所表現的不僅是儒、釋、道綜合性的審美觀念,同時還影響著魏晉時期的藝術創作。因此,本文著重分析玄學影響下清商樂舞輕盈飄逸、自然率真、意情縈繞的風格特征。
關鍵詞:玄學 清商樂舞 風格特征
中圖分類號:J7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16-0060-02
一、玄學之風盛行
魏晉是中國古代歷史上的特殊朝代,這一時期國家戰禍頻仍,政權更迭頻繁,時方顛沛。正是由于這些原因的促使,處于魏晉之際的中國文化發展受到了特殊的影響,一些新的文化思潮和哲學思想如雨后春筍開始暫露頭角,隨后逐漸形成以老子、莊子為主流的文化思潮,玄學之風由此興起盛行。它作為魏晉時期三大社會思潮之一,其意義不僅局限于哲學領域。除此之外,對社會文化氛圍、文學藝術、審美意識等多方面均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同時玄學的精神內涵、文化旨趣,在社會中廣泛傳播,對人們的生活方式、思想精神、情感世界、文化心理等方面,在一定程度上為六朝的審美風尚及時代特點增添了新的色彩。
玄學主要是以《老子》《莊子》注解《易經》這“三玄”為研究對象,立足于現實社會需要,改造老子思想,繼而又據以改造儒學,最終以道家的宇宙本體論來論證儒家名教的合理性。“玄學”是后人對它的通稱,玄學之“玄”,始源于《老子》第一章:“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二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為玄遠、玄妙之意,以“玄”來字表示幽深邃遠之特點。玄學所探討的內容,看起來似乎是一些抽象的深奧玄妙而遠離現實的問題,但實際上卻與時代現實息息相關。
二、玄學影響下的清商樂舞
漢末時期的世家望族在魏晉之際得以繼續發展,被稱為士族。作為傳播玄學的門閥士族,在當時基本壟斷了中國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領域,形成門閥政治,崇尚玄學。樂舞作為皇家貴族享樂祭典的藝術方式自然也成為門閥士族們的青睞對象。玄學文化所蘊含的玄遠、淡泊、高逸、超脫的精神境界也同樣反映在樂舞藝術中。因此,清商樂舞在魏晉玄學之風興起的契機下逐漸發展,韻致清婉、曼妙秀逸的理想式的審美樂舞在魏晉時期流行開來,并表現出獨特的藝術風韻。
玄學之風盛行后,人們逐漸高揚人的主題性,不再像兩漢時期多以倫理規范為主要尺度,而是著重以審美價值為標準,在精神上追求徹底解放以及人格的最大自由。樂舞作為一種藝術形式,成為人們自由意志的升華,表達人的幽情單緒,強調情感功能,而不是倫理功能。因此玄學的興起,促使人們自覺地進入對生活、對藝術的審美體驗。
三、魏晉玄學影響下清商樂舞的風格特征
玄學的風行對清商樂舞的藝術風格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幾大玄學派別交融相碰使樂舞產生新的生命力,呈現出區別于前漢后唐的獨特藝術風格特征。其樂舞風格特征在魏晉玄學的影響之下主要體現在輕盈飄逸、自然率真和意情縈繞三個方面。
(一)輕盈飄逸
老子主張心性無欲“沌沌兮,如嬰兒之未孩”的本然狀態,通過道德追求,達于自然。在老子看來,心性“見素抱樸”必然與宇宙本體同一。因此說玄學是對動蕩社會現實的反思,其主題實質是從本體論的角度探討人如何生活才有真正的意義和價值、人怎么樣才能超越世俗社會的束縛和羈絆,而獲得真正自由的問題。故,玄學的思想既包括對精神自由的追求,也包括對形體生命自由的向往,即生命在時間上無限延長,在空間上自由自在。或許真正的自由在世俗現實的社會中無法實現,因此,人們嘗試將個人的生命理想寄托于神仙世界,進而推進了以形體的長生和意識的自由為追求宗旨的神仙說在社會中逐漸流行起來。許多魏晉名士從“形恃神以立,神須形以存”的自然形神觀出發,既注重“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又以服藥行散,隱居游仙,以求天人合一、長生共存,人們多為生命短促擔憂,渴望延年益壽甚至希冀成仙。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東晉畫家顧愷之著名的《洛神賦》正體現了魏晉之際人們對輕盈飄逸審美的追求與向往。畫中女子衣袂飄然,體輕如燕,顧盼回首,宛若乘風,欲飛云天。雖然這幅畫卷描繪的是以曹植所愛女子甄氏為原型而作的洛神形象,但藝術所反映的一定是時下社會文化所追求的審美理想。因此這種“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美好意象同樣是魏晉時期人們對輕盈飄逸之感的審美追求。三國時期吳國的《白纻舞》清新素雅,在晉代以后,進入了宮廷貴族,更凸顯輕盈飄逸之感,舞者著淺色舞衣,質地細膩,如飄動的白云,長袖翻飛,節奏明朗步伐輕緩。舞者輕輕起步,兩手高舉如白鵠翔于天際。舞人舞衣素潔,舞姿飄逸,時而折腰轉身,時而腳步輕移,含笑流盼,如訴如怨,魅力十足。“輕軀徐起”“雙袂齊舉”和“體輕”“云行”所產生的飄逸感,欲似乘風飛去,體現出清商樂舞風神秀氣的氣韻貫通之感,也傳達出玄學風韻中脫離塵世、飛入云天、向往自由的思想追求。
(二)自然率真
大自然的美是古今常存的,“自然”是魏晉玄學的軸心,在玄學的觀點中自然景物所具有的感召力是其他事物所不能替代的。《莊子》中可尋覓淵源:“山水與,皋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另外,劉勰有云:“物色相召,人誰獲安”。玄學家們顯露出更加重自然的傾向,放情山水,優游行樂,即是心靈的汲取與補給,更是精神的輸出與賦予。
《世說新語》中描寫晉人欣賞自然時的思想:“會心處不必在遠,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間想也。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人們重自然,這種自然與思想主客觀的結合,不僅產生了大量的山水詩賦、書畫,更由于山水“質而有趣靈”的原因,培養了藝術家們超塵脫俗的高雅情趣,從而影響到樂舞的發展與風格的轉變。清商樂舞在這樣的人文思想關懷下,所表現的風格更趨于率真自然,在一定程度上也表現出內心“清玄”的灑脫不羈。當時在民間流行的一種模擬飛鳥動態的舞蹈《鴝鵒舞》就是魏晉人對自然的崇尚,此舞蹈形式呈現一般為獨舞,頓踏盤旋,儀態瀟灑,因舞者模仿鴝鵒的形象翩翩起舞而得名。《晉書》卷七十九《謝尚傳》載:“東晉謝尚善此舞,曾在司徒王導及賓客座前著衣幘而舞,導令坐者撫掌擊節,尚俯仰在中,傍若無人,其率詣如此”。此句是說謝晉在宴會上表演《鴝鵒舞》時,從容自然,率真灑脫,同時技藝精湛超絕,好似傍若無人,宛如真實的鴝鵒鳥在大自然中自由飛舞翱翔。《鸜鵒舞賦》描述他的舞姿:“公乃正色洋洋,若欲飛翔。避席俯傴,摳衣頡頏。宛修襟而乍疑雌伏,赴繁節而忽若鷹揚”。其舞蹈姿態矯健,動作嫻熟,氣勢奔放,主要表現昂揚奮發的“鴻鵠之志”,通過模擬鴝鵒鳥的外部形態來表現內在的自然、率真的精神,因此產生“滿堂擊節而稱樂”的共鳴效果。這種追慕自然的現實超脫之感,更像是魏晉之際的世風特色,水中的游魚之態,翱翔天際的飛鳥之態,自然中的萬物都是人們希望達到的超越自身局限的思想追求。
(三)意情縈繞
稽康提出“情不系于所欲”,故能“通物情”,而“物情順通,故大道無違”也就是“齊萬物兮超自得”,達到物我齊一,與宇宙圓融的境界。如宗白華所說的:“晉人向外發現了自然,向內發現了自己的深情”。人們追求個性的解放和人格自由為主的莊子精神,著重抒寫個人情懷,希望能夠透過個人的真情實感發現人生的真實意義和真實價值。魏晉主情藝術觀念的興起,帶來了舞蹈最為重要的情感功能復歸,抒發心志、感嘆人生、表愛寄思等情感成為舞蹈表現的主題,拓寬了舞蹈情感表現的范圍。
晉時《江陵樂》中“陽春二三月,相將蹋百草。逢人駐步看,揚聲皆言好。暫出后園看。見花多憶子。烏鳥雙雙飛,儂歡今何在”。梁《三洲歌》中“三洲斷江口。水從窈窕河旁流。啼將別共來,長相思”。這些樂府詩里記載的辭賦或是描寫動人的舞容舞貌,或是描寫樂舞背后的情感表現,婉約雅致的舞姿恰與意情縈繞相結合,凸顯魏晉之際的舞貌舞風。著名的《明君舞》是一種風格情緒與故事情節相結合的歌舞形式表演,在魏晉時期非常流行,其為女子獨舞,內容為表現漢元帝時昭君事跡,配以歌唱。舞蹈結構大致分四段:上舞、下舞、上閑弦、下閑弦,舞姿優美,歌聲哀惋,反映昭君悲憤憂郁的心境。“愿假飛鴻翼,乘之以遐征”表現昭君被迫離鄉背景的哀怨之情和思鄉望歸的惆悵別緒。
四、結語
魏晉之際的藝術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期,受玄學思變潮流的深刻影響,伴隨著其生命意識的覺醒,所呈現的是這個時代的獨特藝術風貌。舞蹈藝術作為歷朝歷代不可或缺的文化形式,也不斷呈現出新的特點,凸顯時代精神特質。或許魏晉時期的舞蹈藝術并不是給世人完美的呈現了魏晉風度,但它依然體現了魏晉風度的很多方面,同時也為唐代樂舞的興盛奠定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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