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民
[摘 要]《帝國》的政治本體論認為,與具有腐敗性、危機內在性的帝國的形成相伴隨,作為一個全球無產階級的多眾業已形成。鑒于帝國生存對多眾虛擬性的依賴,以及生命政治環境促成了價值標準多元化以及政治建構內在化的現實,要實現對帝國的政治替代,多眾應著力于爭取全球公民權、獲得社會報酬的權利以及再占有的權利,最終實現“人類學形變”。綜觀這一理論,由于對后現代主義理論立場和思維方法的固守,從根本上背離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地。
[關鍵詞]帝國;政治本體論;多眾;虛擬性
[中圖分類號]B089.1;B81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18)09-0010-06
美國學者哈特和意大利哲學家奈格里在其合著的《帝國——后現代的政治秩序》(以下簡稱《帝國》)一書中,站在自己所確認的“后現代馬克思主義者”的立場上,通過對帝國的詳盡考查,認為實現對帝國的政治替代不僅是應當的,而且是可能的,并據此提出了推翻帝國的政治任務。此書甫一出版,就在西方學術界引起了極大的轟動。這不僅在于他們在革命言說日漸沉寂的當今時代,重又喊出了激進革命的政治口號,而且尤其在于他們的理論處于當今學術界兩個顯學——后現代主義理論和帝國主義理論——的交叉地帶,從而有著極大的理論價值和重大的實踐意義。毋庸置疑,這部著作最重要的貢獻在于:它試圖從根本上和實質上重思激進革命的政治意蘊在馬克思主義中的重要地位,其中政治本體論更是集中體現了其理論所獨具的特異性。
一、政治主體的去克分子化①
哈特和奈格里認為,在對帝國形成過程的考察中,只有從政治主體的視角,才能發現這樣一臺本體論戲劇:“帝國的發展與建構過程同時也是對其予以批判與顛覆過程”[1]47因而,在本體論層面上對帝國進行分析,必須從對政治主體的考察開始。
(一)政治主體去克分子化的根本動因
在哈特和奈格里看來,與帝國的生產過程相伴隨,基礎(尤指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二元割裂日趨彌合,從而剝削被賦予了新的內涵和形式,演化成“對合作的侵奪以及對語言性生產之意義的廢棄”。[1]384由此,對剝削的反抗不再偶發于個別地點或特定方面,而是頻發于帝國之全球性生產網絡,從而呈現為無所不在的內在性危機。在這個意義上,哈特和奈格里斷言:“帝國控制的獨特之處在于:危機不僅與其資本主義生產的后現代整體相始終,而且還貫穿于其整體發展及其重組的諸階段。”[1]384
在他們看來,帝國中政治、經濟之間割裂的彌合促成了一個“欲望能夠借以有能力直面危機的生命政治空間。”在這一空間中,“欲望顯現為生產性空間,以及歷史構建中人類合作的事實。”[1]387他們進而將生發于生命政治空間中的欲望性生產定義為“繁育(generation)”,意即“勞動的超溢和一種被融入到同為其起因和結果的獨特本質的集體運動之中的力量的積累。”[1]387帝國對“繁育”持有愛恨交加的矛盾態度:一方面,帝國要想實現持存,就必然依賴于作為其特有生產方式的繁育,其“政治不得不讓位于作為生態政治及其生產之基本力量的愛和欲望”[1]390。另一方面,帝國要確保統治秩序的穩定,又不得不對繁育予以宰制,從而不得不“打破欲望之鏈,阻斷欲望在生產之生態政治空間的伸展”,進而“建構起民眾生活中的空洞與本體論真空”。[1]389這種對“繁育”的宰制,他們謂之為“腐敗”(corruption),意指“存在的生態政治實踐之本體論基礎的缺乏”。[1]390
他們堅稱,一旦從肉體的視角觀之,“腐敗”對生產性生命力量的監控就愈加鮮明,“不僅顯現為以其權力對抗著受到滋養的身體的疾病、挫折和缺失,而且還表現為對獨特身體之共同體進而生產性生命政治共同體的分裂以及對其行動進而其生命的阻礙的精神病、麻醉劑、焦慮和無聊,……”[1]391-392尤為嚴重的是,這一論謬隨著帝國的日益生命政治化的日趨強烈:“世界越富有,以這一富有為基礎的帝國就越加否定財富生產的條件。”[1]52
(二)去克分子化政治主體
哈特和奈格里強調以去克分子化來反制帝國的克分子化,并不意味著他們主張政治主體應完全分子化。相反,他們樂見一種非分子化的新型的克分子化主體——他們名之為“多眾”(multitude)——的形成。在他們那里,多眾就是指后現代資本主義時代抵抗著全球資本的、其勞動有著推翻資本邏輯之潛能的全球無產階級。這一全球無產階級與傳統無產階級的差異在于:在結構上具有差異性、非等級化和非組織化,在規模上包括“其勞動直接或間接遭受剝削,屈從于資本主義生產和再生產規范的人。”[1]52這無疑是一個全新的、有別于傳統意義上的克分子化主體。
在他們看來,在當今帝國中,形成多眾這樣一個新型的無產階級是十分必要的。這是因為,在帝國之生命政治環境中,資本借由“生命權力”對勞動的剝削和控制,不再限于特定時間和地點,而已滲透到所有人的生活、肉體及心靈。因而,被剝削者要使自己對剝削的抵制行之有效,就必須采取與之相應的策略,將自己鍛造成一個適存于生命政治環境的后現代政治主體。同時,多眾的形成是必然的,其必然性源于帝國中占霸權地位的勞動的非物質性。非物質勞動是具有內在合作性的勞動,因而其合作性力量無需任何外在中介和力量的參與而能夠直接實現自身升值。尤為重要的是,非物質勞動是一種交互網絡性勞動,其借以產生和創造的網絡類似于德勒茲意義上的“根莖”,其中“任何一點都能夠而且必須與任何其他一點相聯系”[2]7,因而在其中任一點對其他各點的交往來說都不是必需的。正是出于非物質勞動的這一特性,多眾才成其為一種非同一性、非等級化和非組織化后現代主體。
分析至此,我們不難發現哈特和奈格里的政治主體理論的悖謬之處。其根源主要在于對非物質勞動之霸權地位的確認。事實上,在當今世界范圍內,無論是就總體的數量而言,還是就分布的廣度而論,非物質勞動遠非霸權性的。進而,他們基于這已確認推斷出已形成了一個全球性的社會階級,更是令人生疑的。他們出于自治主義的政治熱忱,為了不使一個群體屈從于另一個群體,主張以“多眾”概念取代“階級”概念。不可否認,在利益關系多元化、群體交往多層化日益加劇的今天,對傳統意義上的階級概念做適當調整本身并無不當。然而,他們用以取代階級的多眾概念,其外延是如此的寬泛,以至于涵括了傳統意義上的剝削者,從而在實質上否認了當今世界剝削關系的存在,進而消解了階級概念本身。這一觀點構成了對歷史唯物主義之階級理論的根本背離。根據歷史唯物主義,“在分工的范圍內,私人關系必然地、不可避免地會發展為階級關系,……”[3]513因而,在社會分工廣泛存在且日益細化的當今世界中,社會關系必然呈現為特定的階級關系;其中被剝削階級必然是“完全靠出賣自己的勞動”[4]230的無產階級。可見,哈特和奈格里的這一觀點不僅與社會的現實狀況嚴重不符,而且還與馬克思主義階級理論構成根本對立與沖突。
二、政治本體的虛擬化
哈特和奈格里強調,從表面上看,帝國是凌駕于多眾之上一種強力的政治建構。然而,一旦采取本體視角,就會發現這樣一個事實:“相對于多眾的虛擬性,帝國機制顯現為一個空殼或寄生的機器。”[1]359我將對作為帝國“寄主”的各種多眾的虛擬性做一考察,以辨別出哪種虛擬性才是帝國的政治本體。
(一)非現實的虛擬性
在哈特和奈格里看來,多眾的虛擬性首先源于其所從事勞動實踐及其產品(包括生產服務、文化產品、知識或交流等)的非物質性。由于這種勞動有著較強的流動性并需要更多的勞動技巧,因而更具虛擬性。[1]285-286
在工業生產部門和經濟服務部門,信息化極大地改變了交流模式,由此產生了兩種后果:一方面,計算機在勞動中的普遍使用將各種具體勞動都歸約為控制符號和信息的活動,從而使得勞動異質性減少、抽象性增強。另一方面,信息網絡技術在很大程度上使勞動擺脫了時空限制,從而“獲得了更為廣闊的實踐維度和實踐自由度”[5]10,從而更具非現實的虛擬性。
然而,在哈特和奈格里看來,由非物質勞動以其非物質化和智能化而引發的虛擬性,在帝國政治現實構建中并未扮演積極的角色,反倒是作為“速度和流動的……方面更屬于帝國控制的暴力”[1]363。簡言之,多眾之非現實的虛擬性并非帝國政治建構的積極性本體,至多為帝國的政治現實提供了諸多可能性。
不難看出,哈特和奈格里持有這樣一個觀點:生產力發展在帝國形成過程中非但沒有起到任何積極作用,反倒使得舊有制度因能夠吸取更多價值而愈加鞏固。這一觀點無疑與歷史唯物主義的相關觀點相背離。根據歷史唯物主義,社會制度的變化與所有制關系的變革無一不是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結果。因而,假如真的出現了“帝國”這種全新的政治形態,必定是生產力發展之結果,而絕非他們所堅持的某種“虛擬性”。
(二)標準之外的虛擬性
哈特和奈格里認為,“從本體論的角度看,帝國的控制是純粹否定的和消極的。之所以帝國權力無所不在,是因為為其扮演紐帶作用的虛擬性和可能性的無所不在。”[1]361這就是說,帝國政治建構的動力并非來自于自身,而是來自多眾之虛擬性。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們斷言,“帝國之規范性和壓制性手段的有效性最終必須追溯到多眾之具有虛擬性的建構性行動。”[1]361換言之,唯有對自由流動的渴望和帝國控制的抵抗才是變革政治現實的積極力量。
哈特和奈格里關于帝國行為效力源于多眾之反抗的這一觀點來源于法國哲學家吉爾·德勒茲的力本論。德勒茲在尼采權力意志觀的基礎上,進而根據力量和權力意志是否具有擴張性,將其區分為能動的能動力、反動的反動力,并賦予前者以價值上的優先性。[6]125哈特和奈格里秉承了這一力本論,將多眾之抵抗視為主動的肯定性力量。同時,他們還將德勒茲的游牧政治學改造成流動政治學,將多眾之自由地流動視為德勒茲意義上作為積極性抵抗的游牧,認為多眾在“游牧”過程中能夠沖破帝國之經濟、社會和政治控制的牢籠,使得權力在全球規模上對生產進行計算和控制的努力歸于無效,進而形成一個“新地球”[1]361。
在這里,哈特和奈格里無疑是將“流浪”和“脫逃”指認為推進社會歷史發展進步的直接動力,從而與歷史唯物主義關于社會發展動力的原理相抵觸。歷史唯物主義認為,在階級社會中,階級斗爭是“歷史的直接動力”,是“社會變革的巨大杠桿”[7]189。
哈特和奈格里在這里所主張的“流浪”和“脫逃”,與其說是一種積極的政治抵抗,毋寧說是消極地妥協逃避,是一種“與虎謀皮”式的斗爭方式。
(三)超越標準的虛擬性
哈特和奈格里認為,在當今的帝國中,“即便政治已成為標準之外的領域,價值依舊存在。即便在后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不再有衡量價值的固定標準,價值依舊強大并無處不在。”[1]363但此時價值的創造不再發生于標準之外,而是發生于標準之上。他們認為,多眾之外在于標準的活動不過是摧毀了一個舊世界,不過是為政治的多重可能性提供了一個“虛無地帶(non—palace)”;而“帝國的本體組織(fabric)是由多眾及其虛擬力量超越標準(beyond measure)的活動建構的”[1]360。換言之,帝國的現實建構還有賴于超越標準的虛擬性。
他們強調,要對多眾之超越標準的虛擬性進行予以考察,就必須深入到生命政治的領域,“從全面地創造和再創造這個世界的主體性活動的角度去解讀”[1]357。他們同時認為,就其動因而言,有著鮮明主觀維度和厚重情感因素的生命政治勞動應被更準確地界定為“欲望之表達”[1]367;而正是在欲望的驅動下的生命政治勞動實踐中,帝國建構不可或缺的生產性超溢得以生成。
不難看出,哈特和奈格里追隨德勒茲,認為欲望比物質利益更具根本性,是人們活動以及社會發展的內在動因,從而與歷史唯物主義的相關觀點相背離。在歷史唯物主義看來,“……人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8]187在這個意義上,對利益的追求構成了人類活動的原動力。同時,人們追求利益的主要方式無疑是生產活動。鑒于人們利益追求的多樣性和廣泛性,“生產很快就造成這樣的局面;所謂生存斗爭不再單純圍繞著生存資料進行,而是圍繞著享受資料和發展資料進行。”[9]372就這樣,通過勞動這一人們追逐利益的活動,社會歷史得以發展。盡管哈特和奈格里沒有否認勞動(歷史唯物主義意義上的生產)在歷史創造中的作用,但他們強調了欲望對勞動的先在性,就從根本上背離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地。
三、政治建構的去超驗化
哈特和奈格里看來,非物質勞動霸權不僅引發了政治主體的去克分子化以及政治本體的虛擬化,而且還進而導致了帝國政治建構的去超驗化,主要表現在價值標準、建構過程以及替代方案等方面。
(一)價值標準的多元化
尼采拒斥了從亞里士多德到黑格爾的整個形而上學傳統,認為“哲學的價值與其說來自知識王國,不如說來自生命世界。”[10]27進而提出了“重估一切價值”的口號。哈特和奈格里繼承并發揚了尼采的這一理論,認為在當今的帝國中,“過去常常引導著權力實施……的價值和標準之所有超驗的決定因素已喪失了連貫性。”[1]254他們高度評價了多眾對規訓體制的各種拒絕,認為它們“不僅是一種否定的表達,也是一種尼采稱之為‘價值重估的創造過程。”[1]274
他們所理解的價值重估,就是指再生出全新需求和愿望的一種創造過程。在勞動范式轉化過程中,勞動非物質化及其所引發的高效率使工人贏得更多的自由空間,由此引發出新的需求和愿望,促成了各種旨在追求更彈性的生活方式以及多元價值目標的種種社會運動;同時,價值標準處于恒常的變動與不確定之中。這樣,他們就實現了政治建構標準的多元化。
他們在批判形而上學傳統時,甚至將馬克思主義也歸于這一傳統,認為它排除了各種非經濟因素在價值產生過程中的決定作用。事實上,他們對馬克思的指責是無端的。毋庸贅言,馬克思并未忽視文化的、主觀的因素對價值形成的影響,他不過是強調了經濟的方面在價值形成過程中的決定作用。在大工業時代,勞動的非經濟方面還處于微弱的隱顯狀態,對經濟方面的強調也是不可避免的。在后工業時代的今天,對勞動的非物質方面的強調固然有其合理之處,但哈特和奈格里似乎過于強調了這一方面,以至于價值標準趨向于神秘化。
(二)建構過程的內在化
哈特和奈格里認為,與現代時期不同,當今帝國的政治建構不再來源于外部邏輯機器,而是直接奠基于“純粹的內在化領域”[1]354。在這個意義上,他們斷言,內在性是帝國本體論的鮮明特征。
如前所述,哈特和奈格里的政治學是在借鑒并吸收德勒茲欲望本體論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德勒茲的欲望本體論認為:“欲望機器”的高效運轉“不僅創造出現實世界……,而且還創造出個體自身。”[11]525哈特和奈格里的政治本體論進而認為:在“作為欲望之表達”的勞動實踐中,所有主體性、政治現實和歷史都產生于社會中個體欲望的伸張之中,都產生于欲望機器的生產之中;從權力的角度看,多眾之生命政治勞動表現為對生命權力的抵抗,而正是這種作為一種主動力量的積極性抵抗喚起了生命權力。這樣,多眾在抵抗生命權力的過程中,不斷地與其再占用并用于再創造的機器相融合、相雜交,由此構成了一種在主體被轉化為機器意義上的機器性的出逃,一種更加深化和內化的空間出逃。面對這種出逃,傳統的控制雜交化和機器形變的力量已變得無能為力。
換言之,他們認為多眾以其生命政治勞動即從事著生產,又對抗著帝國;而生命政治又導致了生活領域和生產領域的趨同,并傾向于生活決定著生產。這樣,帝國對多眾的控制就表現為對其生活的控制;而多眾之生活是變動不居的,因而帝國的控制結構必須隨著多眾生活的變化而變化,從而表現出偶然性和不確定性。顯然,哈特和奈格里在這里不僅重申了“抵抗先于權力”的論調,而且還在實質上否定了歷史唯物主義所堅持的社會變化以及歷史發展的規律性。歷史唯物主義認為,“歷史進程是受內在的一般規律支配的。……歷史事件似乎總的說來同樣是由偶然性支配著的。但是,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這種偶然性始終是受內部的隱蔽著的規律支配的……”[9]247在這一點上,哈特和奈格里將歷史發展推向了神秘主義。
(三)替代方案的非組織化
在哈特和奈格里看來,盡管帝國對民族國家的政治替代使得多眾解放的潛能在增長;但它并沒有消滅以剝削為基礎的權力關系,因而終歸是“自在的善”。[1]44而要實現“自為的善”,就必須澄明多眾的力量如何將強加于其上的必然性轉化成能夠孕育出另類可能性。
他們認為,要對帝國進行政治替代從而實現“自為的善”,對抗帝國的政治斗爭是不可避免的。然而,鑒于當今的時代特征以及帝國的結構特征,對其斗爭不能也不應再采用傳統的、橫向聯合的、組織化的斗爭形式,而應“縱向躍起,直擊帝國的核心。”[1]58然而,哈特和奈格里同時強調,當今斗爭形式的非組織化,并不意味著多眾就完全地散沙一片地各自為戰;要真正積極有效地抗擊帝國并進而實現對它的政治替代,多眾還有待于通過現實的行動將自身鍛煉發展成為積極政治主體——后現代的“斗士”。為了實現這一轉變,多眾的斗爭應圍繞著以下三個權利而展開:其一是通過積極自主地流動來爭取全球公民權,意即所有人在其所居住或工作的國家擁有公民權,由此構成空間意義的“脫逃”。其二是所有多眾在全部時空內都應獲得報酬的社會報酬權,由此構成人類學意義上的“脫逃”。第三是通過語言意蘊上的斗爭以及反抗資本對社會交際殖民化的斗爭來爭取對知識、信息、交流和情感等再占有的權利,從而構成“人類學形變”[1]407。在這里,我們再一次看到了始于尼采并豐富與發展于德勒茲的身體哲學的影子,哈特和奈格里走得更遠,“……將之應用于政治領域,從而將一種特定身體的形成直接等同于政治目標的實現。”[12]16
不難看出,哈特和奈格里的革命方案存在著諸多舛訛和悖謬之處。主要在于兩個方面:一方面,在政黨存廢問題上,他們為了不使非政黨成員屈從于政黨這個“中心”,傾向于他們反對組建階級政黨。另一方面,在斗爭策略問題上,他們出于對帝國結構特征的錯認,主張非組織化、非橫向聯合的斗爭。在這兩個關鍵問題上,無疑都與馬克思主義觀點相背離。
縱觀哈特和奈格里的政治本體論,不難看出他們為調和后現代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所做出的努力。盡管他們所做的理論分析對于我們理解馬克思主義的本真精神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然而,由于此二者是兩種迥異甚至對抗性的理論傳統,因而這些努力收效甚微。這樣,盡管他們有著較為激進的政治旨趣,但由于固守著后現代主義的理論立場和思維方法,以至于在一些關鍵環節和重點方面,從根本上誤解或背離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地。盡管如此,就其理論深度與邏輯自洽性而言,這一處于當前學術顯學交叉地帶的理論,仍不失為開展后現代主義理論研究和資本主義問題研究而可以憑依的不可多得的理論資源,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和闡發。
參考文獻:
[1]Michael Hardt and Antonio Negri?熏Empire?熏Cambridge?熏MA and London?押Harda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2]Gilles Deleuze and Felex Guattar?熏A Thousand Plateaus?押Capitalism and Schizophrenia?熏trans.by Brian·Massumi?熏London and Minneapolis?熏Th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熏1987.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3)[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4]馬克思恩格斯選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周甄武,余潔平.“論實踐在虛擬性上的分化與融通”[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3):28.
[6][法]吉爾·德勒茲.尼采與哲學[M].周穎,劉玉宇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
[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19)[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馬克思恩格斯選集(4)[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0]〔德〕尼采.哲學與真理[M].田立年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
[11]馮俊等.后現代主義哲學講演錄[M].陳喜貴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12]周洪軍.“推翻帝國:后現代社會革命的宏大敘事——兼論〈帝國〉的政治本體論”[J].黨政干部學刊,2014,(8).
責任編輯 姚黎君 彭 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