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玲 崔曉琪
摘要:從廣義上講,一切繪畫都具有一定的表現性,而從狹義而言,主要指現代繪畫主觀抒發情感的表現方式。繪畫主要體現為內容上的精神性和形式上的物質性,前者為表現主體,后者是表現的外在形式,二者相輔相成,而表現則更加強調主體的意識和精神表達,并賦予創造性。本文通過對表現相關理論的探討,嘗試說明如何更好的通過繪畫“表現”生活、“表現”自然。
關鍵詞:表現 審美態度 自覺創造 表達方式
中圖分類號:J2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16-0029-02
“表現”一詞屬于近代美學范疇,是相對于“再現”而言,指創作者這個主體對于自己心向的叩問,亦為一種情感化的內心世界表達,這也是一種內在的、主觀的表現方法。
西方繪畫從古希臘到文藝復興一直以模仿自然為宗旨,隨著藝術家主體意識的覺醒,浪漫主義運動的發展,繪畫需要表現藝術家個人情感,藝術家也從客觀描繪自然轉向了主觀表現自然。歌德很早就注意到人的創造性,“藝術家在把握住對象那一頃刻中就是在創造出那個對象,因為他從那對象中取得了具有意蘊,顯出特征,引人入勝的東西,使那對象具有更高的價值。”強調藝術家個人的創造力與情感表現力,在繪畫中注入表現性因素,繪畫才具有生命力。
一、表現需要“真誠單純”的審美態度
說到繪畫表現,必然會談到創作主體,并且與畫家本人的學識、修養、眼界心胸以及藝術理想息息相關,這些都影響著表現的面貌和品質。貢布里希說:“藝術史沒有藝術品,只有藝術家。”可謂一針見血。表現強調主體的主觀表達,而打動人心的正是這最真實的情感呈現,使觀者在精神層面與之共鳴而產生極大的精神觸動。托爾斯泰說過,人們用語言傳達思想,用藝術傳達情感。所以,人的情感表達與精神表現是表現的核心。因此,表現不僅僅是以客觀的自然物象為視覺基礎,而是追求自然表象背后的真實。莫蘭迪就認為,這世上沒有什么比我們看到的更加抽象和不真實了,自然事物是存在著,但本身并沒有我們給它附加的意義,只有我們知道山是山、樹是樹。從哲學層面看,人賦予自然事物這些概念意義,本身也就是一種主觀意念的表現。自然界豐富多彩、氣象萬千,是我們表現的對象和依據,好似一本巨大的字典,是提示和啟發我們表現靈感的源泉,而如何依靠這本字典做出好詩句,就要靠自己的判斷和選擇了。那如何做出好的判斷?首先就要學會觀察,塞尚說:“為了表達我們所看見的形象,且忘卻此前展現的一切吧。”因為受過繪畫訓練的人已經不再單純天真了,以往的繪畫理念或專業技法干擾著觀察方式,很容易有先入之見,在畫畫時很難做到自由的表現。而要想達到真正的自我表現,就需要拋開這些成見,這就須先求“虛靜”,靜心凝神,再“澄懷”放下一切雜念去感知所要表現的事物,才能真正做到“味象”,也就是要用一顆單純的心靈去體驗世界。但這種單純不是先天的無知,而是后天有意識的保持這種赤子之心,將所學的知識暫且擱置一旁,用自己的眼睛去感知,從無到有再到無,而最后這個無是升華后的無,厚積薄發的無。正如塞尚所言,少量的知識會引導我們走開去,但淵博的學識卻會引導我們走回來。
藝術的本質就是要創造高于自然界的“第二自然”,這種表現就不應該被事物的表面現象所約束,也不要被以前的藝術法則、繪畫規律以及物質屬性所束縛,要拋開這些概念束縛,才能得到內心的自由,最終達到創造的自由。而這一切都必須從單純、真誠的審美態度做起。莊子在《達生》篇中就寫了“梓慶削木為鐻”的故事,講的就是這樣的觀察態度。梓慶是一位木刻家,雕刻的鐻十分精美,見者驚猶鬼神,別人問他是如何做到的,他說,我乃一介匠人,哪有什么秘術,就是“齊以靜心”,這就是莊子所說的“心齋、坐忘”,心中無欲無望,從現實界厲害得失中擺脫出來,任何事物都無法干擾他。然后走進自然,觀賞各種鳥獸,在心中形成它們的審美意象,然后動手雕刻,創造出鬼斧神工的作品,只有保持著這樣的審美態度,在進行創作時才可以達到真正自由的發揮。
二、表現需要“有意識”的自覺創造
在進行“有意識”的自覺創造中,畫家就需要真正表達自我。珂羅曾說:“對于自然的表現,要單純,符合您個人的感受,完全擺脫古代或當代大師已有的一切成法。”這種自我便是有意識的自覺創造的自我。表現與發泄不同,不是低級的原始性釋放,而是一種更高級的表達方式,并且在情感表達之后能夠帶來精神上的享受,而發泄過后,只能留下精神上的空虛與失落。應該說,每位畫家都有表現自我的欲望,表現方式間接或直接,在古典時期,畫家的自我表現很隱蔽含蓄,將表現的情感藏在所畫形象之后或畫面情節之中,我們只能通過其中的題材、情節等安排中覺察到一絲信息。在近現代繪畫作品中,畫家自我表現意圖會更明確,比如梵高作品中那扭動的筆觸、激烈的色彩,其中就已灌注了他的強烈的自我意識和內心感受。又如徐渭繪畫作品中那狂野不拘的用筆潑墨,感受到他的憤世與無奈。當然,無論如何表現自我,都要找到與之對應的表達對象以及方式與手法,如果找得不恰當就進行表現,那就只會適得其反,反而顯得蒼白無力,矯揉造作。再者,也不能只顧抒發表現自我而不受藝術規律的約束,那就會淪為低級的原始發泄,扭曲藝術家的創作意圖。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來說,孔子所說的從心所欲不逾矩更符合藝術的表現規律,這也說明了創作不應該放任先天的“無意識”而要轉化到更高級的后天的“有意識”。
“后天的有意識”也是驗證藝術家創造力與技藝能不能自由發揮的重要因素,雖然有了高級的審美意識并不等于創造出高級的審美作品,但有了這個前提,再經過長期實踐提高技藝,就能作出高超的審美作品并達到自覺的創造。《莊子》在《達生》篇中講到“津人操舟若神”的故事就形象的說明了創造的自覺與實踐的關系,因為船夫長期駕船,技巧高度精湛,以至于他駕船的操作節奏使人感覺出神入化,船夫自己也獲得表現的自由與愉悅,這種自覺創造就是由長期實踐達到的。我們可以看看畢加索的晚期自畫像或者齊白石晚年畫的花鳥蟲魚,就像小孩似的進行藝術創作,但再有天賦的兒童也絕不可能畫出畢加索和齊白石那樣的作品,因為那是一種對畫面有意識的掌控和高超技巧所支撐的自覺的創造。
三、表現需要“陌生感”的表達方式
毫無疑問,歷史上許多大藝術家大都習慣于描繪自己的生活或身邊熟悉的事物,又經過個人獨特的審美理念與表現方式又使畫面讓人感覺到熟悉的“陌生”,讓人產生一種新鮮的新奇感。比如莫蘭迪一直不厭其煩的擺弄那些常見的瓶瓶罐罐,阿利卡反復觀察自己生活中的日常事物,從他們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們認真、純粹的觀察態度,發掘出這些平凡事物新的一面。在阿利卡的觀察視角下,我們生活周遭的平凡事物變得如此陌生,不禁讓我們反思,我們究竟對它們熟悉嗎?理解嗎?真正發現其本來面貌了嗎?阿利卡以其獨特的審美視角,描繪出一幅幅“陌生”的日常事物。莫蘭迪則反復專研自己的瓶瓶罐罐,通過不同形質的瓶子罐子,巧妙利用瓶罐之間的正負之形,構思畫面獨特的位置經營,做出千變萬化的形式安排,把類似的瓶瓶罐罐升華為一張張不同的藝術作品,營造出一種超乎象外的“陌生感”。
從觀賞者的的角度看來說,在觀看過程中是對藝術作品有所期待的,而這份期待則包含著觀賞者自己的生活體驗和審美經驗。從藝術作品來說,因藝術家個人不同的氣質與修養,導致畫面形象與現實形象的差異,而這種差異就會使藝術品與觀賞者之間產生距離,這種距離就可以稱之為“陌生感”。就是這種“陌生感”會吸引觀賞者在感到“陌生”的作品前認真觀看,仔細體悟。因為觀賞者已有他所熟知的藝術風格、樣式、手法等,也就是說他的大腦意識中已經有了以往的審美經驗,當看到一幅作品的藝術理念、表現形式超出他的審美習慣時,陌生感就會油然而生,并促使他去反復體驗觀看這種陌生感。反之,如果在觀看過程中,所有作品的藝術理念、表現方式都是他所知道的,沒有超出他的認知范圍,觀賞者就會興致大減、索然無味。從創作主體的角度來說,如果沒有藝術創造力,那么創作本身也就失去了它的意義。但是當創作者與觀賞者的審美水平差距過大,觀賞者面對這種創造性的“陌生感”就會感到不知所云,甚至反諷譏笑。我們從美術史上的很多著名流派(如印象派、野獸派等)的命名就可以看出當時的社會評價,也可以看出藝術審美的歷史局限性,所以,我們需要帶有陌生感的繪畫理念和表達方式,這也是促進藝術不斷發展的一種重要動力。
四、結語
繪畫表現除了專業技能的訓練,重要的還有觀看態度以及審美意識,技能可以熟能生巧,觀看態度與審美意識則要看個人性情、秉賦之外的其他方面的修養是否達到一定的高度,更為重要的是創作主體對藝術的思考,如何能發現前人沒有發現的表達方式,這種新鮮的“陌生”感,這個過程往往比大量的藝術實踐、努力勞作更難,但也最能體現藝術家本人的審美修養和創造能力。莫蘭迪面對如此普通的瓶瓶罐罐,但對它們有獨到的審美見解和藝術思考,以非凡的創造力探尋出它們鮮為人知的另一面。只有用真誠的觀看態度去體驗自然,感知自然,去“有意識”的自覺創造,才能做到對自然、對生活的真正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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