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愛新
在龍口,有一片院落,門邊石墻上刻著“萬松浦書院”。建書院的動議始于十多年前,當時復旦大學文學院和上海大學、山東大學的一些學者,有意用書院來彌補現代大學“批量化生產”的缺憾,這個想法與作家張煒一拍即合。很快,著名作家張煒開始為書院選址。于是,劃地為約,筑墻為院,工程斷斷續續幾年,2003年書院落成。
與一個時期最高層次的思想和文化對話
走進萬松浦書院,大門右側,一棟融合東西方風格的三層建筑,是書院的綜合辦公樓。樓內包括圖書館、辦公室、會議室、餐廳,還有幾間客房,供辦公、住宿兩用。辦公樓二層走廊的墻壁上,掛著方方、遲子建等作家和學者來書院參觀訪問的照片,用相框裝幀。
“聽說有個書院,他們都來看看這里的運作模式。”萬松浦書院常務院長田連謨介紹說。 綜合辦公樓西側不遠處,有一棟獨立的三層紅磚小樓,是書院的第二個重要建筑,稱作“第一研修部”。一樓兩個房間的房門上分別寫著“山東省學術(創作)基地”“山東省廣播電視臺總臺工作室”。這是書院建成后,分別與山東省教育中心和廣播電視廳達成的合作意向。有些作家定期到這里來交流創作,省廣播電視臺也可以來這里制作節目。
還有一間房門口寫著“復旦大學中國當代文學創作研究中心”,“主任,王安憶”。田連謨說,這個復旦大學的“創作研究中心”是寫作的碩士點。
綜合辦公樓向北,緊鄰書院的北圍墻,有一排青磚平房,這是書院的第三處建筑。十幾個獨立的房間,空調、電視設備齊全,參照賓館的標準間設計,做學生公寓之用。
張煒把萬松浦書院定義為“一個文化研究教育機構”。
“書院是高級形態的研究和教育機構,不是培訓班,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大學。它首先要有相當的能力,具體說來就是要能與一個時期最高層次的思想和文化對話。”張煒在他的文章中寫道。
面對各種困惑,張煒常對書院的教職工說:“只要方向對,不求速度,不求虛榮。”
“書院歷史雖然古老,但是我們現在做的是個新東西,文化是個很漫長的過程。如果幾十年能培養出一個不同凡響的人才,或者一種思想,就成功了。不過,一定要是獨立的、個性化的、創造性的。”張煒說。
張煒很向往,他說自己在“等待奇跡產生”。
書院要有靈魂
“第一研修部”二樓,是作家和學者們來這里交流時的安身之所。房間類似賓館套房,外面一間可作客廳和書房,里面是臥室。如果有學者帶家屬過來,套房對面,還有獨立的廚房。餐具和基本食材都由書院提供。
張煒對現在很多同樣名為“書院”的機構很不認同,他總結,書院必須具備幾個基本元素:有獨立的院產,具備藏書、講學、接待游學的功能,清晰而恒久的學術理念,以學術主持人為中心的立院方式。其中,接待游學非常重要。
“書院聯合了五所大學一起推進學術,學者來了,住一段時間,研究的具體題目是什么,從哪所大學來,到哪所大學去,都有具體安排。他們把心情和美好的理想一起帶來,彼此感染,這樣天長日久,必有好的收獲。”張煒說。
綜合辦公樓二樓小會議室的墻壁上,掛著荀子、愛因斯坦、海明威等古今中外的哲人、作家和科學家的肖像,其中唯一一個中國現代人物是魯迅。
“這些都是張院長比較喜歡的人,他很喜歡魯迅。”田連謨介紹說。
三樓樓梯拐角,一個顯著的位置,懸掛著當代俄羅斯作家瓦·拉斯普京2006年說過的一段話:“兩年前,我曾經希望十三億中國人民與其他東方國家以及還沒有失去鑒賞力的俄羅斯讀者會結成統一堡壘,去抵制道德和精神的墮落。如今我明白,我的這種希望是多么脆弱。……在東方最先向毫無意義和‘骯臟的文學投降的是日本,然后是韓國……一些國家隨后也會被征服。我不想指責任何人,是時代使然,多數人都要屈從。而真理在哪一方?未來會對這場訟爭做出判決。”
“書院要有靈魂,創造性的思維,開創性的思想。”張煒強調。
在萬松浦,人們討論的問題很寬泛、開放,沒有學科限制。有中西醫問題、佛教道教問題,也有服裝問題、愛情問題,但一定要獨立思考。
“山長”要有思想,有建樹
萬松浦書院占地100多畝,院產歸龍口市政府所有,行政劃分屬于龍口市的事業單位,書院專職教職員工十幾人,由龍口市財政局全額撥款。管理書院日常事務的常務院長田連謨,也由龍口市任命。
進書院大門右側,很醒目的一塊巨石上刻著:山東省學術(創作)基地。
張煒介紹,每年山東省和其他基礎合作單位也會撥一些活動經費。
因為掛上了一些基地和研究所的頭銜,書院的學術事務能保持較大的自由和獨立。
張煒堅持書院不搞商業活動。“做書院,不準賺錢養活自己。造血功能啊,開拓啊,不要那樣!販賣東西,編書賣啊,找企業家拉贊助啊,變成了書院的一害,不如把它關掉。沒有錢了,硬要辦,書院肯定是有毒的,肯定會敗壞。”
“書院是有氣節的,是清貴的。存在一天就好好活,不能存在就不茍活!”張煒說。
古代書院院長叫“山長”,都有自己相對獨立的學術思想和體系。
“誰是山長?不是一個有錢人,有個院子,掛個牌子就能做。他要有思想,有建樹。”張煒說。
他感懷歷史上一些偉大的書院主持人,也感嘆后繼乏人,“許久了,博大精深的文人或者無聲,或者做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并且因此而得到了不適當的推崇。長久以來,我們不僅沒有了錢穆這類人,就連南懷瑾這樣的先生也少見了。” 他把知識分子的文化擔當看得很重,“如果一個所謂的知識分子不關心人,不憂患世事,沒有文化上的堅定和責任感,只想有點‘說法,就會成為一個酸腐文人,就沒什么意思了。”
張煒為書院取名“萬松浦”,因為選址之時,這里是海邊的一片松林,原生松林和解放后所植的防風固沙綠化帶混雜,約2.6萬畝。“浦”意為河的入海口,張煒曾請專家考證,書院東側是港欒河古河道。
當初,書院周圍沒有其他建筑,在院子里可以看到大海,除了海浪和松濤,還聽得見各種鳥類的鳴叫,嘈雜的市井人生杳無蹤影。書院建成后,張煒曾來小住一月,寫下《萬松浦紀事》等文章,提到松林中的各種動物,那種漂泊靈魂找到棲息之所的滿足感,洋溢字里行間。
“我們這兒有安靜的自然,有大海和松林。它們也構成了強大的內容,也是力量。大自然有滲透性,參與性。沒有接上地氣的文字和學問,終歸不會有什么驚人之筆。”張煒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