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山書院：“圖書館+書院”模式的理想與現實

賈文佳

深秋的大明湖，湖面開闊、微波蕩漾，環湖的垂柳在溫暖的陽光下閃耀著迷人的光芒。10月25日，景色秀美的大明湖畔，本刊記者穿過聞名遐邇的“遐園”，樹木掩映下一座建筑赫然矗立，這正是山東省圖書館尼山書院所在。

書院教育的興起衰落，又由衰而盛，是因為書院的精神可以救贖歷史現實的困境或缺失。“以仁義為師，行止堪追至圣；有圖書做伴，廳堂亦是尼山。”如何讓古老書院在現代圖書館中煥發青春？讓圖書館的文獻典籍通過書院走近百姓？本刊記者近日采訪了山東省圖書館尼山書院負責人任蒙。

一座書院，一種文化符號

曲阜尼山孔廟以北便是尼山書院，又名尼山誕育書院。元至元二年（1336年），中書左丞王懋德奏請在尼山創建書院，并保舉彭璠為山長，獲準。彭璠上任后不久，即修建尼山書院。

《尼山創建書院碑》載，修建此書院時，“凡齊魯之境賢卿大夫，民之好事者，出錢而助成之。釋木于山，陶甓于野，庸僦致遠，牽牛車，服力役，連畛載途，飲餉相望。”

尼山書院在尼山孔廟東北百余米處，周圍恒墻，書院大門南向，院內有正房5間，五稟四柱前后廊式木架，灰瓦硬山頂，東西廂房各5間。系當年講學授業和紀念孔子的處所。整座建筑群占地約1.6公頃，有殿、堂、祠、亭等大小建筑27座，81間，建筑面積1700平方米。

元朝末年，尼山書院敗落。明永樂十五年（1417年），由五十九代衍圣公孔彥縉發起重修。弘治七年（1494年），六十一代衍圣公孔弘緒、四氏學學錄孔公璜又用修建孔廟的余資再次修建。

書院是我國古代特有的以刊藏典籍、教化育人、研究傳播為主要職責的文化教育機構，在文脈傳承、教育推廣和人才培養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近代以來，隨著社會環境的變遷，書院一度銷聲匿跡，被新式西學和圖書館所取代。“不過，歷史總是以一種螺旋上升的方式輪回，最近二十余年，隨著呼喚傳統文化的復興，書院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又重新煥發出生機。”山東省圖書館尼山書院負責人任蒙告訴記者。

圖書館作為書院的天然近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書院的藏書、社會教化、教育職能，現在的圖書館同樣具備。“可以說，圖書館和書院有著天然的血脈，如何有效地利用這一契機，充實書院與圖書館的內涵，實現雙方共同發展，是一個重要的問題。”

隨著社會對傳統文化的需求日漸強烈，從2014年開始，山東省在全省推廣了“圖書館+書院”的公共文化服務模式，在曲阜洙泗書院、尼山書院、春秋書院、石門書院四大書院中選擇“尼山書院”為各級圖書館的書院命名。“之所以選擇尼山書院，是考慮它的厚重歷史和獨特的象征意義。作為古時候曲阜乃至山東最重要的書院之一，它在儒學發展和民間教育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據介紹，各地尼山書院在設施布局上要求做到“六個一”。即都有一個統一標牌，一尊孔子像，一個國學講堂，一個道德展室或展板，一個國學經典閱覽室或閱覽區，一個文化體驗室或活動區。

在運行方面也有一套嚴格規范：有固定的開放時間，每周開放時間不低于56個小時，節假日對外開放；定期組織公眾特別是青少年參加經典誦讀、道德實踐服務、禮樂教化、民間藝術學習等活動。正如任蒙所說：“如今的尼山書院已經不僅僅是一座書院，而已經成為一種文化符號。”

儒學傳統的時代載體

秋日的大明湖景區楊柳依依，朝陽灑在湖面波光粼粼。景區南部的遐園太極苑內，幾位老人正在練習太極拳。“除周末外，我們每天上午在遐園太極苑開展太極拳體驗活動。”任蒙告訴記者：“這個周末我們將舉辦‘老外進書院活動，邀請外國人走進書院，學習體驗射箭、國樂、雕版印刷等傳統文化。此外，針對少年兒童開設的新六藝課堂本周會講述《二十四節氣》之寒露。”

據介紹，尼山書院的活動內容主要有“五個板塊”，分為禮樂教化、國學新知、經典傳習、道德實踐、情操培養。“我們在春節、清明、端午、中秋等傳統節日期間，都會舉辦主題性的民俗體驗周活動。”其中，春節期間舉辦傳統民俗知識講座、民俗老游戲、非遺項目展示體驗活動，增加春節的節日歡樂氛圍，讓讀者充分體驗春節的傳統民俗。清明節期間，舉辦“清明射柳、著漢服、賞古琴——尼山書院明湖雅集”活動，一起體驗漢服，欣賞古琴，共同踏青大明湖。端午節期間舉辦以民俗講座、手工體驗、禮儀展示、趣味比賽為主要內容的系列民俗活動，包括“射五毒”比賽、“端午民俗講座”、“夏令養生講座”、“包粽子、繡荷包親子體驗”等多項活動，深受讀者歡迎，參與者眾多。

“一系列高水平的講座，是我們承辦的重要工作之一。”省圖書館尼山書院致力于多層次的經典推廣傳承，舉辦各類專題講座如國學公開課、經典精講、文字起源、傳統禮儀、國學與養生等年260場，現場聽眾人數1.5萬余人，觀看現場直播人員21萬余人。目前，已講完孔子公開課、孟子公開課、陽明學公開課，現正進行朱子學公開課，授課教師均為全國一流專家學者，專家們在授課中，將深奧的知識通過活潑生動的語言故事娓娓道來，使聽眾從平易中悟得大道理，分享老師們的真知灼見和心靈體驗，春風化雨，受益良多。”

“目前，我們微信公眾號也有2萬多人關注。若不是場地限制，還會有更多。雖然我們的工作人員才四個人，但是社會參與度高，志愿者非常多。”

寒暑假期間，書院還聯合山東大學等共同舉辦國學體驗夏令營、冬令營。“設置包括少兒太極、誦讀經典、中國剪紙以及禮、樂、射、御等六藝的修習等課程，在有限的時間內，讓參加活動的孩子們領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魅力。”

如何讓有益的文化價值深度嵌入百姓生活？這是任蒙和同事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2016年，書院成立組建“尼山書院國樂團”，由十余位國家一級演奏員、資深演奏家、省屬高校客座教授、碩士生導師等志愿老師組成公益演出團隊，向社會推出“尼山書院‘國樂杏壇絲竹雅集”活動。絲竹雅集每月上演兩場，為全省的民族音樂愛好者們獻上豐厚的國樂盛宴。此外，部分演奏家受邀以“尼山書院國樂團”名義赴上海、深圳、蘇州等地進行學術交流和公益演出。“藝海流金——齊風魯韻海峽兩岸文化交流筆會”、“明湖七夕詩會”、古琴雅集、奎虛書畫雅集等活動也為尼山書院贏得了良好的社會美譽度。

“其實，儒學傳統也不僅僅在圖書館里，在書齋里，也應該在街道上，在房檐下，在田間地頭，在牧歸的小路上，在同事的謙讓中，在孩子們的天真笑聲里，在家庭和諧中。”任蒙表示：“我們堅信行做是關鍵，堅持不懈做下去，一定就會有效果。”

俯下身子，修己達人

由于尼山書院主要設在位于城區的各級公共圖書館，2014年，山東還同步啟動了針對農村（社區）的傳統文化普及推廣工程——儒學講堂。儒學講堂多設在基層綜合性文化服務中心，通過開展活動培養文明鄉風。截至2017年底，全省依托公共圖書館建成尼山書院150個，建成社區尼山書院34個，鄉村（社區）儒學講堂20100個，成為國內體系完整、覆蓋廣泛、內容豐富、形式活潑、群眾歡迎，效果顯著的傳統文化服務傳播傳承重要機構之一。

“建設尼山書院和儒學講堂有什么用？”起初，山東一些地方不乏類似質疑之聲。但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這些基層陣地的重要作用，不斷涌現的典型案例也說明了這一點。

萊蕪市鵬泉街道官場村過去是當地有名的“上訪村”，嚴重時曾出現“周邊村民繞道走，怕惹上麻煩”的情況。近幾年，官場村“兩委”在帶領村民致富的同時，有意識地開展傳統文化教育活動。村里的儒學講堂經常組織村民學習傳統文化典籍，對村里的和諧穩定起到了推動作用。官場村黨支部書記張珂說：“家和萬事興。通過學習優秀傳統文化的精髓，很多村民都有了‘自省的過程。”

在臨沂市，尼山書院已成為民眾學習歷史文化、了解紅色文化的重要場所。臨沂市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局長曹首娟介紹，為提升尼山書院吸引力，當地在書院活動設置上著重體現地方特色，把臨沂歷史上的文化名人、大事件，通過民眾易于理解的方式講解出來、傳播出去，進一步增強了民眾的文化自信。

東營尼山書院舉辦少兒國學禮儀課程，內容涵蓋中國傳統禮儀、茶文化、形體、宴會禮儀，以及中華民俗與傳統節日。棗莊尼山書院設立了中文在線閱讀機和體驗區，深受市民和讀者朋友喜愛。濟寧尼山書院的國學課堂經典誦讀，讓孩子們從小養成讀經典、明事理、懂孝道和立志好學的良好習慣。

4年來，經過初步探索，“圖書館+尼山書院”建設取得了一定成績，體現在營造了社會文明良好風尚，帶動了古籍保護研究利用，提高了公共圖書館服務水平，調動了社會力量參與弘揚傳統文化的積極性。但與此同時，制約尼山書院進一步發展的問題依然存在。

記者走訪山東部分地區的公共圖書館發現，館內尼山書院在硬件設施方面不存在問題，主要瓶頸在于書院開展活動的師資力量欠缺。部分圖書館館長反映，書院開展活動的內容越豐富，越能吸引人，但目前區縣級圖書館缺乏專業人員開展活動。

“這個問題在區縣級的書院會更加明顯，一方面管理人員專業素質還不夠高，師資力量薄弱。另一方面，宣傳推介力度不夠大，社會知曉度不夠高，生源不足。”任蒙表示，“針對儒學講師缺乏的現狀，我們舉辦了六期師資培訓班培養講師360名，特別是在授課教師的配備上，以各級文化系統專業人員、學校退休老教師、當地文化名人等為主進行集中培訓，在各地留下永久的講堂。同時，我們與書法家協會、美術家協會、朗誦家協會以及作協、戲劇家協會等社會團體合作，希望更多的社會人士參與進來，成為傳統文化的愛好者、踐行者、熱心人。”

尼山書院在深入闡發傳統文化精髓，推動中外文化交流互鑒的路上似乎任重而道遠。在任蒙看來，“也許我們不是教大家怎么做，而是俯下身子，修己達人，喚醒人們內心的善良和優秀的基因，和大家一起做事做人。做一個重倫理，有道德的人，做一個和古圣今賢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