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力行
很長一段時間里,江南是美麗、富饒的代名詞,那么,江南的空間究竟有多大?怎樣來界定“地理的江南”“市場的江南”和“文化的江南”呢?
對江南地域范圍的界定,以往主要有兩種意見:一個是依據行政區劃,一個是看自然條件。從行政區劃的角度看。最早以江南為地名的是唐貞觀十年,分天下為十道。其中之一便是江南道。這是一個“大江南”的地理概念,囊括長江以南的半個中國。歷史上,最遲稱為“江南”的地名是清順治二年的江南省,轄區大致包括今天的江蘇、安徽兩省,其中也有今天的上海。不過,它的存在時間不長,到乾隆二十五年就正式分立為江蘇、安徽兩省。
以自然條件為依據,江南研究學者如李伯重、周振鶴等,將太湖作為江南河川流域的中心,認為長江以南的環太湖地區就是江南。環太湖地區水系相連,有著共同的經濟特色,但其范圍究竟多大是有分歧的:從蘇、松、嘉、湖或蘇、松、常、鎮“四府說”到蘇、松、常、鎮、寧、杭、嘉、湖、紹、甬“十府說”,不一而足。無論是行政地理還是自然地理上的江南,都不是一個不變的、有著固定邊界的地域概念;無論是“四府說”還是“十府說”,最為中心的是古代的蘇州和松江(上海)。
行政的江南與自然地理的江南之外,還有一個“市場的江南”。最初意義的江南市場與江南自然地理大致重合,是以太湖為中心,太湖西部上游的荊溪、苕溪,東部入海的吳淞江、婁江、錢塘江等,加之貫通南北(鎮江、杭州)的運河,共同組合為一個平原水網的區域市場。隨著京杭大運河的開通,鎮江、常州、無錫、蘇州、嘉興、杭州等運河沿線城市的內部溝通得到加強。同時,江南糧產品等源源不斷地通過大運河向北方運送,增強了江南地區接受北方先進文化輻射的力度。
宋代,江南經濟文化超越北方;明清時期,更是到達歷史的高峰。如果說,運河在其中扮演了頗為重要的角色,那么明代中晚期以后,溝通東西部的長江所起的作用越來越大。
16世紀以后,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在江商、華南、華北和長江沿岸的華中地區,形成了日益密切的市場網絡。當時,有天下四端之說:北有北京,南至佛山,東為蘇州,西乃漢口。蘇州為四端之首,是天下商賈云集的海內外貿易中心。同時,作為江南中心城市,蘇州對周邊城市、區域有著強大的輻射力,周邊城市、區域則有著向中心聚集的內聚力。例如,跨越崇山峻嶺的疆界,徽州向蘇州整合;跨越長江天塹的疆界,南通向上海整合。
太平天國戰爭后,蘇州遭到嚴重破壞,江南的中心開始往長江的門戶上海移動。隨著近代化的推進,機器大生產和金融業、海運業逐漸成為上海經濟的命脈,上海的輻射力變得更為強大。
以上主要是從地理疆域和市場形成的角度談江南,其實文化江南有著更強大的張力。首先是敢為天下先的開拓創新精神。比如,張謇在南通建立地方自治制度,形成“鄉里士夫”,人人奮起,為地方做了許多實事,從而營造出一個“自存立,自生活,自保衛”的新村落。海派文化、紅色文化的孕育、發展,也與江南文化中的這種創新特質緊密相關。
其次是理性和智慧。以上繳賦稅為例,江南重賦自古已然。清代,蘇州僅占江蘇5.99%的面積,繳納地丁銀卻占全省的侶,96%。不過。勤勞、聰明的江南人沒有被壓垮,人多地少便精耕細作,創造了“蘇常熟,天下足”的局面。農業不足以養生便發展工商、世,使江南長期位列全國最富庶的區域之一。
最后是厚重、包容與精致。江南文化以吳越文化為根基。唯其厚重,故能包容,故能匯集中西文化之大成。江南的精致,不僅體現在人民的生活上以及傳統時代的手工藝、園林、戲曲上,更體現在長三角區域的現代制造業、大都市的創意智慧上。
進一步來看,市場與文化是江南跨越地域疆界的內在動力。就江南疆域演變的歷史而言,由大(行政區劃)而小(自然地理),再由小而大(市場與文化),這是一個自然的過程,也是一個富有內在邏輯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