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18年,全國展開新一輪掃黑除惡專項治理。兩高兩部聯合發布了《關于辦理黑惡勢力犯罪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為專項治理工作提供法律支持,新規定對原有規范性文件作了部分變更。本文將從新舊法律規定的變化入手,對新形勢下黑惡勢力犯罪在司法實踐中遇到的問題進行探討并提出相應的建議。
關鍵詞 黑惡勢力 涉案財產 違法所得 證人保護
作者簡介:虞珺婧,溫州市甌海區人民檢察院,助理檢察員,研究方向:刑法學。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1.112
2018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于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的通知》,通知指出,針對當前涉黑涉惡問題新動向,切實把專項治理和系統治理、綜合治理、依法治理、源頭治理結合起來,把打擊黑惡勢力犯罪和反腐敗、基層“拍蠅”結合起來,把掃黑除惡和加強基層組織建設結合起來。這是繼2000年“打黑除惡”專項斗爭之后又一次全國范圍的專項治理行動,并出臺了《關于辦理黑惡勢力犯罪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予以指導。
一、新舊法律規定的變化
2018年年初,兩高兩部聯合發布了《關于辦理黑惡勢力犯罪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以下簡稱2018年的指導意見),在此之前實踐中適用規范性文件主要為2009年兩高聯合公安部出臺的《辦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座談會紀要》(以下簡稱2009年的會議紀要)和2015年最高法單獨制定的《全國部分法院審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以下簡稱2015年的會議紀要),新規定頒布實施后,原有規范性文件中與其相沖突的部分將不再適用。
(一)黑社會性質組織認定門檻降低,加大“保護傘”懲治力度
一是2015年的會議紀要對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組織特征和經濟實力作了相對具體的規定,如黑社會性質組織其人員一般在10人以上,應具有的經濟實力在20萬~50萬元幅度內由各高級人民法院根據本地區的實際情況劃定最低數額標準。而2018年的指導意見再次重申了2009年座談會紀要的精神,即對成員人數不作“一刀切”規定,不要求所具有的經濟實力必須達到特定規模或特定數額。二是詳解“軟暴力”犯罪相關規定,如明確將黑惡勢力多次非法拘禁他人累計時間在十二小時以上的,作為非法拘禁罪的一項構罪標準。三是首次規定“包庇”行為不要求相關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利用職務便利包庇黑社會性質組織的,酌情從重處理。相較于2009年和2015年的會議紀要,該規定有一定的突破性。
(二)財產刑力度加大,涉案財產處置規則細化
2018的指導意見將2015年會議紀要中關于“對于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組織者,領導者,依法應當并處沒收財產的規定”變更為“應當并處沒收個人所有財產”。同時,針對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涉案財產處置這一問題給出了具體的規定,如可以申請當地政府指定有關部門代管,無法準確計算的可以進行合理估算,違法所得已轉讓的一定條件下可以追償,通緝一年不到案的可以沒收違法所得等等。為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涉案財產處置中的查封、扣押、凍結難,計算難,追繳難等實務問題提供了可操作性的解決方案。
(三)加大律師代理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件監管力度
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的性質使得此類案件代理律師人數較多,尤其是死磕派律師介入代理該類案件后,易出現依勢博弈現象 ,通過串聯組團、組織網上聚集、制造輿論壓力或教唆、煽動當事人和其他人員實施擾亂公共秩序、危害公共安全的行為。為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2018年的指導意見第一次規定對黑惡勢力犯罪案件開庭審理時,人民法院應當通知對辯護律師所屬事務所具有監督管理權限的司法行政機關派員參加。律師在代理、辯護中出現違規行為的,依照有關規定予以處罰,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二、新形勢下黑惡勢力犯罪的特征及實務中的困惑
“除惡務盡”一直是中央開展專項行動的目標,黑惡勢力犯罪的手段也已經從早期的以暴力型犯罪為主逐步向多行業、多領域滲透、隱蔽性強等特點轉變,互聯網、現代交通的發展使得當前黑惡性質組織的形態相較于過去更為松散,這些新特征也給刑事實務帶來極大的挑戰。
(一)違法所得區分難,財產刑執行率低
認定黑社會性質組織必須具備組織特征、經濟特征、行為特征和危害性特征。一方面,擁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是黑社會性質組織能夠坐大成勢,稱霸一方的條件。另一方面,挖掘經濟利益,最大限度地實施掠奪和斂財也是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目標之一。但在認定時需區分經濟特征和違法所得,不管是2009年的會議紀要還是2018年的指導意見,均認為即使是通過合法的生產、經營活動獲得的經濟利益也應當計入黑社會性質組織的經濟實力當中。而司法實踐中相較于經濟實力,違法所得的認定在數值上的量化要求更高,需做追繳、沒收以及返還被害人等多方面的考量。實踐中,黑社會性質組織常通過開辦公司、企業等方式“以商養黑”、“以黑護商”,在業務開展方式上存在合法違法業務混合,斂財平臺多樣、營利方式隱蔽的特征,在財務管理制度上存在非法牟利、合法盈利混同的情形,故在違法所得的認定上困難重重,加之公安機關的偵查重心在于經濟特征的證據搜集,常忽略違法所得的取證,待案件最終進入審判環節,相關的財務賬冊、銀行憑證等客觀證據已大量滅失,再向財務人員進行取證,也因時間跨度大而僅給出概數,且無客觀性證據予以佐證,最終導致被害人的損失無法挽回。2018年的指導意見雖加大了財產刑的適用力度,但執行率偏低直接影響財產刑判決的威懾力。我國目前公民的財產信息制度尚不健全,個人財產所有權規定也較為模糊,隨著財產類型的增加及金融衍生品的不斷創新,查清當事人的財產也成為棘手的難題之一。
(二)證人、被害人保護措施欠缺導致取證難
黑社會性質組織的行為和危害性使其必然存在欺壓、殘害群眾,稱霸一方,在區域或行業內形成非法控制等特征,在案的證人、被害人因受組織成員慣常作為的影響,懼怕遭打擊報復而不敢作證。此類現象在倚仗家族、宗族勢力的“村霸”黑惡勢力及有“保護傘”庇護的黑社會性質組織案件中尤為突出。如在葉立新等十六人組織領導、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等罪一案中,幾年時間內十余名村民因建筑工程、選舉等事宜先后被葉立新毆打,僅一人在當下報案,報案后也迫于各方壓力終調解了事,其余人員均因擔心被打擊報復而不了了之,亦有非本村村民的被害人在案發后直接搬離本地躲避糾紛。案件在偵查過程中,大量證人不敢作證,對偵查人員避而遠之,個別被害人在制作筆錄后因受到威脅,要求偵查機關為其重新制作一份內容大相徑庭的筆錄。熟識度高,范圍小,證人身份易辨認等特點給“村霸”類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的取證工作帶來極大挑戰,即使在主要嫌疑人被采取強制措施后,殘余勢力仍會采取各種手段干擾取證工作。
(三)非法證據排除程序啟動頻率高、庭審壓力大
黑社會性質組織團伙長期從事違法犯罪行為,部分組織領導者受“保護傘”指點,反偵察、鉆漏洞能力強,擅長避重就輕,供述出現反復或當庭翻供現象屢見不鮮,另關鍵證人的翻供也增加了非法證據排除程序的啟動頻率。如張啟雙等十七人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等罪一案,僅非法證據排除一項就耗費整整七天的庭審時間,可見工程量之巨大。司法實踐中,雖鮮有庭審階段排除非法證據,但瑕疵證據也不在少數。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涉案人員多,罪名繁雜,從立案到偵查終結同一犯罪嫌疑人可能需制作幾十份供述筆錄,部分案件如涉及非法集資,被害人、證人眾多存在多地公安聯合取證的情況,導致不少案件無法提供所有偵查階段犯罪嫌疑人供述的全程同步錄音錄像,更加無法保障證人證言的同步錄音錄像。雖法無明文規定涉黑涉惡案件需全程進行同步錄音錄像,但該類案件的特性導致庭審過程中公訴方對非法證據排除的辯解回應無客觀證據支持,陷入被動,庭審節奏拖沓。
三、黑惡勢力犯罪刑事治理工作的建議
黑惡勢力犯罪的打擊應聯合發揮各級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和司法行政機關的職能作用,相互配合,相互制約,形成打擊合力,實現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一。
(一) 三方介入,及早查控財產,構建財產刑監督反饋機制
針對新形勢下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公司化的特征,公安機關應當在立案偵查早期對相關賬冊、財務證據進行查扣,防止滅失或被銷毀,注重對相關財務人員的取證,必要時引入三方審計等方式對經濟特征及違法所得進行量化,全面區分財產性質,對涉案賬戶、財產適時進行凍結、查封。既有利于違法所得的認定,也為后續財產刑的執行提供依據,更可以防止案件進入審判程序后,退賠退贓和罰金沒收等判決無法落實,或出現被害人因損失得不到救濟賠償,引發群體性事件等不良后果。在財產刑的執行上,可以建立政府、社會機構的協查機制和執行終結階段的監督反饋機制 ,理順財產的實際交割和價值審定環節,使財產執行做到有的放失,精準高效。
(二)構建證人保護機制,完善保護措施
一是明確證人保護工作流程。建立以辦案單位為中心,被保護證人居住地公安機關及其他相關部門協調配合的證人保護機制,有效解決刑訴法在證人保護相關規定上的分工不明、職責不清問題。二是擴大被保護主體外延。在合理范圍內將保護的主體擴大到被保護人的未婚夫(妻)、共同居住人等其他與被保護人有密切關系的人員。三是完善證人保護措施。明確證人信息保密、隱蔽作證、人身和住宅專門性保護、變更住所與姓名、制作禁止令等多種保護措施,進一步增強被保護人的安全感和證人作證的積極性。四是建成證人保護配套設施。根據實際需要,建成遠程隱蔽作證室和安全保護屋,設置證人專用通道,配置畫面模糊、聲音處理等設備,與審判庭實現遠程視頻對接。雖然安全屋內外全方位安裝監控攝像頭,對有需要的證人實施24小時三班制貼身保護。
(三)強化依法取證、規范化取證意識
一是建立黑惡勢力犯罪案件全程可視化偵查體系,對犯罪嫌疑人審訊、關鍵證人取證、現場辨認和物證收集等全面實行同步錄音錄像,必要時檢察機關可提前介入引導偵查。二是建立證據提取協作機制。在互聯網日益發達的時代,電子證據在黑惡勢力犯罪案件中頻繁出現,針對電子證據的可復制性和易篡改性,實踐中可以嘗試在偵查人員或公訴人的主持下,由計算機專業人員或熟悉電算化程序的司法會計人員輔助取證及審查證據。
注釋:
黃心怡.從律師與法官的關系探討死磕派律師的職業倫理問題.法制博覽.2017,6(中).
朱文波、李碧輝.構建介入機制破解監督難題.人民檢察.2018(10).
王念峰.關于控申檢察部門參與訴訟監督的思考.中國刑事法雜志.2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