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高管與城商行盈余管理影響研究

張利芬

【摘 要】 以中國46家城商行2008—2016年間的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了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影響，并分別考察了資本壓力、政府股東的調節效應。研究發現：（1）女性高管比例與盈余管理之間存在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2）資本壓力對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存在調節作用；（3）政府股東對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存在調節作用。研究揭示了女性高管比例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非對稱影響，為不同股東背景的城商行在面臨不同的資本壓力情境時，合理引入女性高管、改善治理架構提供了經驗證據。

【關鍵詞】 女性高管； 盈余管理； 資本壓力； 政府股東

【中圖分類號】 F275；F83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18）19-0069-05

一、引言與文獻回顧

已有研究表明，中國商業銀行存在明顯的盈余管理行為[ 1-2 ]，而盈余管理的利己性和隱蔽性，會威脅商業銀行的安全性和流動性，加劇銀行風險暴露，同時也會損害中小股東對銀行真實財務信息的知情權。近年來，隨著女性角色在商業領域的崛起，探討女性高管與盈余管理間相關性的研究逐漸受到廣泛關注。梳理國內外文獻可知，女性高管對企業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尚未達成一致，主要觀點有：

一是女性高管可以顯著抑制企業盈余管理。根據生物遺傳學的觀點，女性和男性的性格差異主要來自于遺傳特征的變化，而這種遺傳上的變化讓女性在面臨不確定的選擇時會顯得更為謹慎、保守和道德，而謹慎、保守和道德的女性特質會減少企業盈余管理行為。部分實證研究證實了上述“女性特質假說”。例如Arun等[ 3 ]以英國企業為研究對象，通過構建面板數據模型實證檢驗女性高管與企業盈余管理策略的關系，研究發現擁有較多女性高管、女性獨立董事的企業有更高的概率去采用限制盈余管理的策略。Luo等[ 4 ]以中國上市企業2000—2011年的混合數據為研究樣本，檢驗發現董事會性別多樣性作為公司治理的替代機制，即女性董事的參與會遏制企業的真實活動操作，從而為利益相關的股東提供更高質量的企業盈余報告。

二是女性高管會顯著提高企業的盈余管理程度。在當前的企業管理層中，女性高管的數量仍遠低于男性，即使女性高管內部達成一致，也難以對抗數量占優的男性高管的決策意見。隨著女性高管數量的增加，企業管理層內部分歧會進一步加深，部分實證研究結果支持上述“女性分歧假說”。例如周澤將和修宗峰[ 5 ]以中國A股上市企業2007—2012年間的混合數據為研究樣本，檢驗發現了女性高管對企業盈余管理程度顯著的正向影響，且女性關鍵高管調節了二者之間的正相關關系。

三是女性高管對企業盈余管理無顯著影響。在早期以發展中國家為研究樣本的實證研究中，有相當部分結論認為，與男性相比，女性高管對盈余管理的影響并無特殊性。例如張會麗等[ 6 ]以中國1998—2006年間的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構建了盈余反應系數、盈余穩健性、盈余平滑度以及持續性等刻畫企業盈余質量的系列指標，檢驗發現女性高管對企業盈余質量并無顯著影響。Ye等[ 7 ]以印度尼西亞304家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結果發現女性CEO、女性董事和女性審計委員對企業盈余管理均沒有顯著影響。

綜上所述，學者們在女性高管與企業盈余管理的相關性研究上進行了大量有益的探索，但仍存在以下缺憾：一是以商業銀行為研究對象探討女性高管與盈余管理間關系的文獻稀少；二是對女性高管與盈余管理間關系的調節項研究不足；三是多數文獻只關注到女性高管對盈余管理的線性影響，忽視了女性高管比例與盈余管理間可能存在的非線性關系。

本文以中國46家城商行2008—2016年間的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了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影響，并分別考察了資本壓力、政府股東的調節效應。本文的邊際貢獻有：一是豐富了女性高管與商業銀行盈余管理間關系的相關研究；二是揭示了資本壓力、政府股東對女性高管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關系的調節作用；三是發現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揭示了女性高管比例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非對稱影響。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女性高管與城商行盈余管理的關系

領導風格理論認為，由于性別特質的差異，男性高管與女性高管的領導風格截然不同，男性高管對自己的決策更為自信，領導風格偏向“專制命令型”，而女性高管擅于傾聽他人意見，領導風格偏向“民主參與型”。因此，女性高管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關系，可能是以管理層不同性別的領導風格差異作為傳導媒介的。

臨界狀態理論認為，當組織內部的少數派達到一定規模時，其對組織內部的影響將發生實質性改變。據此，分析女性高管比例在臨界點前后對城商行盈余管理造成的可能影響：（1）當女性高管比例低于臨界點時，女性高管無法在銀行的經營決策中獲取充分的話語權，其在公司治理中往往扮演跟隨角色，此時高管層的領導風格主要由男性高管決定，即低比例的女性高管在話語權不占優的情景下，一般會選擇順從和忍受男性高管“專制命令型”的領導風格。已有研究表明，與女性高管相比，男性高管有更強的利己動機去進行盈余管理的操縱[ 8 ]。因此，在女性高管比例低于臨界點的情景下，女性高管比例的增加只會增強其順從男性高管的傾向，從而使盈余管理的阻力不增反減。（2）當女性高管比例高于臨界點時，其對管理層的領導風格可能會產生實質影響，即隨著女性高管比例的增加，管理層的領導風格將更偏向“民主參與型”。此時，女性高管可以在銀行的經營決策中獲取較為充分的話語權，且女性高管比男性高管具有更高的道德意識，決策也更為謹慎穩健[ 9 ]。因此，在女性高管比例高于臨界點的情景下，女性高管比例的增加會抑制城商行的盈余管理行為。據此提出以下假設：

H1：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存在倒U型關系。

（二）資本壓力的調節作用

當前制約商業銀行業務發展的核心是資本不足。銀行實際資本充足率與監管部門要求的資本充足率之間的差距會引起監管部門的更多關注。當銀行的資本充足率達不到監管要求時，監管部門一般會采取更為嚴厲的監管措施，銀行所面臨的壓力將更大；相反，當銀行的資本充足率超過監管要求時，監管部門則會采取較為寬松的監管措施，銀行所面臨的壓力較小。已有研究表明，外部監管機構更高的監管頻率和更嚴格的監管措施對公司盈余管理行為有明顯的抑制作用[ 10 ]。據此合理推斷，銀行資本壓力的不同會引起監管部門對其監管強度的差異，進而可以調節女性高管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即當女性高管比例低于臨界值時，資本壓力會緩釋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負面作用；當女性高管比例高于臨界值時，資本壓力會削弱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正面作用。據此提出以下假設：

H2：資本壓力調節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

（三）政府股東的調節作用

受政府權威和政治關聯等因素影響，在其他約束條件相同的情景下，有政府股東背景的商業銀行所承受的監管壓力會小于沒有政府股東背景的商業銀行。已有研究表明，外部監管機構更高的監管頻率和更嚴格的監管措施對公司盈余管理行為有明顯的抑制作用。據此合理推斷，政府股東可以調節女性高管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與非政府股東相比，當女性高管比例低于臨界值時，政府股東會放大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負面作用；當女性高管比例高于臨界值時，政府股東會增強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正面作用。據此提出以下假設：

H3：政府股東調節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

三、研究設計與數據描述

（一）樣本和數據來源

本文以中國城市商業銀行為研究對象，選取2008—2016年的城商行為研究樣本，通過收集城商行公布的年度報告，經手工錄入并整理后共篩選了46家銀行的351個樣本。其中，樣本銀行的高管特征和股東特征的數據全部來自于對城商行年報的手工整理，樣本銀行財務數據的第一來源是對城商行年報的手工整理，部分年報缺失的財務數據從WIND、BANKSCOPE等數據庫補齊，宏觀經濟層面的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

（二）變量定義

為構建實證檢驗假設1、假設2和假設3的面板數據模型，需要對模型所需的變量或代理變量進行如下定義：

1.盈余管理程度的代理變量

與一般企業不同，商業銀行的盈余管理行為具有特殊性：盈余管理對象的特殊性，即業務經營特殊的商業銀行的主要盈余管理對象并非是應收賬款等應計項目，而是貸款損失撥備、不良貸款額等項目；盈余管理工具的特殊性，即除對可控應計項目的調整外，商業銀行還可通過自由裁量貸款損失撥備、資產評估、利用衍生工具[ 11-12 ]等多種手段進行盈余管理；盈余管理動機的特殊性，即商業銀行盈余管理的目的一般是防范壞賬風險以及平滑銀行利潤。

由于業務經營的特殊性，修正瓊斯模型在測算商業銀行盈余管理時具有明顯的非適應性。結合商業銀行盈余管理的特殊性，并借鑒龍云飛[ 13 ]、朱文莉和宋佳[ 14 ]對修正瓊斯模型的改進思路，本文對修正瓊斯模型做如下適應性改進：（1）引入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資產，以避免單一考慮固定資產時對商業銀行盈余管理造成的高估。（2）引入前一期的資產收益率，以充分考慮商業銀行前一期盈利狀況對當期利潤平滑的影響。（3）引入應計利息變動，以替代原有模型中的應收賬款變動。（4）引入壞賬準備變動，以適應商業銀行自由裁量貸款損失撥備的盈余管理行為。改進后的修正瓊斯模型計算方法如下：

第一步：構建如下模型，利用最小二乘法估計模型的回歸參數。

第二步：將第一步得到的回歸參數代入以下方程，得到不可操縱應計利潤NDA。

第三步：總應計利潤減去不可操縱應計利潤的絕對值，得到可操縱應計利潤，即商業銀行的盈余管理程度。

其中，TA表示商業銀行的應計利潤總額，A表示年末總資產，？駐REV表示當年利息收入與上一年利息收入的差值，？駐REC表示當年應計利息與上一年應計利息的差值，？駐RBD表示當年壞賬準備與上一年壞賬準備的差值，PPE表示固定資產凈值，IA表示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資產，ROA表示資產收益率，NDA表示不可操縱應計利潤，DA表示可操縱應計利潤。

2.女性高管比例的代理變量

商業銀行的女性高管人數與全部高管人數的比值，即為女性高管比例（NGB）。

3.資本壓力的代理變量

商業銀行當前面臨的核心約束是資本不足，其承受的資本壓力主要來自于銀行實際資本充足率（CAR）與監管部門要求的資本充足率（CAR*）之間的差距。當銀行的資本充足率達不到監管要求時，監管部門一般會采取更為嚴厲的監管措施，銀行所面臨的壓力將更大；相反，當銀行的資本充足率超過監管要求時，監管部門則會采取較為寬松的監管措施，銀行所面臨的壓力也較小。

根據上述商業銀行的經營實際，構建資本壓力變量（ZBL）如下：

ZBL越大，商業銀行面臨的資本壓力越大；ZBL越小，商業銀行面臨的資本壓力越小。

4.其他控制變量

參考國內外現有研究，并結合國內商業銀行的經營實際，分別在銀行層面和宏觀層面設置控制變量。在銀行層面設置的控制變量包括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總資產收益率、資產負債率、銀行規模、存貸比，在宏觀層面設置的控制變量包括廣義貨幣供應量與GDP的比重。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三）模型構建

為了檢驗假設1，即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是否存在倒U型關系，在模型中添加女性高管比例的二次項，形成模型（1）如下：

DA=？琢0+？琢1NGB+？琢2NGB2+？琢3Control+？著 （1）

為了檢驗假設2，即資本壓力是否調節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在模型（1）的基礎上添加資本壓力這一調節變量，形成模型（2）如下：

DA=？琢0 + ？琢1NGB + ？琢2NGB2 + ？琢3ZBL + ？琢4NGB×ZBL +

？琢5NGB2×ZBL+？琢6Control+？著 （2）

為了檢驗假設3，即政府股東是否調節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按照是否有政府股東將351個研究樣本分為有政府股東組和無政府股東組，在模型（1）和模型（2）的基礎上，對兩組樣本分別進行檢驗。

（四）數據描述

表2給出了研究中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盈余管理程度（DA）的均值為0.0354，標準差為0.0377，最小值為0.0001，最大值為0.2188，表明不同城商行之間的盈余管理程度差別較大。女性高管比例（NGB）的均值為0.1365，標準差為0.1532，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0.3300，表明女性高管在城商行中的比重整體占比不高。資本壓力（ZBL）的均值為0.8955，標準差為0.2111，最小值為0.6214，最大值為1.1542，表明城商行整體面臨的監管壓力適中，但不同城商行所面臨的監管壓力差別較大。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GGB）的均值為25.3383，標準差為18.3481，最小值為5.6313，最大值為59.6806，表明城商行整體股權較為集中，且不同城商行之間股權集中情況差別較大。總資產收益率（ROA）的均值為0.0132，標準差為0.0039，最小值為0.0022，最大值為0.0232，表明城商行整體的盈利能力尚可，但不同城商行所展現的盈利能力有較大差別。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假設1的實證結果分析

假設1認為，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存在倒U型關系。

表3的假設1部分列示了女性高管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關系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女性高管比例（NGB）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影響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女性高管比例的二次項（NGB2）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影響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表明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存在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即當女性高管比例低于臨界值時，女性高管比例的增加會對城商行的盈余管理行為有刺激作用；在達到臨界值之后，女性高管比例的增加才會有效抑制城商行的盈余管理行為。實證結果驗證了假設1。

（二）假設2的實證結果分析

假設2認為，資本壓力調節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

表3的假設2部分列示了女性高管、城商行盈余管理與資本壓力間關系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NGB×ZBL的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NGB2×ZBL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表明資本壓力調節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實證結果的數學意義是：在開口向下的二元一次方程中，二次項系數變大、一次項系數變小，則倒U型圖形將由陡變緩。此數學意義背后的實踐意義是：當女性高管比例低于臨界值時，資本壓力會緩釋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負面作用；當女性高管比例高于臨界值時，資本壓力會削弱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正面作用。實證結果驗證了假設2。

（三）假設3的實證結果分析

假設3認為，政府股東調節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

為了檢驗假設3，首先按照是否有政府股東將351個研究樣本分為有政府股東組和無政府股東組，其次在模型（1）和模型（2）的基礎上分別對兩組樣本進行檢驗。表4列示了兩組的估計結果。

有政府股東組的實證結果：女性高管比例（NGB）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影響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女性高管比例的二次項（NGB2）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影響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表明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存在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NGB×ZBL的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NGB2×ZBL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表明資本壓力調節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

無政府股東組的實證結果：女性高管比例（NGB）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影響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女性高管比例的二次項（NGB2）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影響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表明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存在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NGB×ZBL的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NGB2×ZBL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表明監管壓力調節了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的倒U型關系。

進一步對比兩組實證結果的系數大小，可以發現：無論是模型（1）還是模型（2），有政府股東組的二次項系數均要小于無政府股東組，有政府股東組的一次項系數均要大于無政府股東組，表明有政府股東組的倒U型結構要比無政府股東組的倒U型結構陡峭。此數學意義背后的實踐意義是：與非政府股東相比，當女性高管比例低于臨界值時，政府股東會放大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負面作用；當女性高管比例高于臨界值時，政府股東會增強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正面作用。實證結果驗證了假設3。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中國46家城商行2008—2016年間的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了女性高管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影響，并分別考察了資本壓力、政府股東的調節效應。研究發現：（1）女性高管比例與盈余管理之間存在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2）資本壓力對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存在調節作用；（3）政府股東對倒U型的非線性關系存在調節作用。

研究從領導風格理論和臨界狀態理論出發，同時以經驗數據為驗證，揭示了女性高管比例對城商行盈余管理的非對稱影響，并分別驗證了資本壓力、政府股東對女性高管比例與城商行盈余管理間關系的調節作用，為不同股東背景的城商行在面臨不同的資本壓力情境時，合理引入女性高管、改善治理架構提供了經驗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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