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成了“性騷擾”

◎ 葉廣芩

東京有位大學教授和學生坐在一起吃飯，有個穿短裙的女學生蹺著二郎腿坐在他旁邊。他用手打了那女學生的腿一下，讓她把腿放下來，女學生不干了，說他是“性騷擾”，教授為此受了處分。也有因為“性騷擾”而被開除公職的，在日本，開除公職是很重的處分，這意味著這輩子你再也不能在國家部門工作。

我的丈夫在女子大學教書。學校對男教師的規定很嚴格，也很具體，諸如說話時不許盯著女學生看，不許請女學生喝酒吃飯，不許跟女學生談任何個人隱私，不許跟女學生有任何肢體接觸，在辦公室里只有一個教師和一個學生的時候應該開著門……我問他：“說話的時候不盯著對方，眼睛往哪兒看呢？”他說：“四處亂看。”我說：“這樣更可怕。”

各所學校里都有性騷擾調查委員會，專門調查處理有關性騷擾一類的事件。只要學生告了，委員會就得認真調查處理，可是往往這樣的事又很難說得清楚，所以男教師對這類事情都非常謹慎，生怕哪一點不注意，就成了“性騷擾”。其實那些女學生在丈夫的眼里都是大孩子，年齡沒有我們的女兒大，她們的表現也完全是孩子，有時讓人哭笑不得。

丈夫每天帶飯，帶的都是頭天晚上的剩飯剩菜，到辦公室中午用電爐一熱就可以吃。這學期他指導七個學生寫畢業論文，這七個學生每天待在他的辦公室里。在日本，學生沒有固定的教室。教員的辦公室很寬敞，除了冰箱、電爐、電腦、衣柜之外，還有一張大長桌子和十幾把椅子供學生和教師共用。

丈夫的午飯一熱好，幾個學生就湊過來了。山田軟子說：“老師，您的飯真香，讓我嘗一口吧。”于是，別的人也來嘗一口。學生們也帶了飯，丈夫對我說：“我就不敢從她們的碗里舀飯吃，怕成了‘性騷擾’。”

中國有種叫作“夢嬌麗”的減肥藥，外盒上是個穿三點式的女郎，亮著一身瘦肉，展示著美麗的線條。這是商家的廣告，沒什么特別的意味。這種藥我們到日本以后常常服用，不是作為減肥，而是作為通暢大便的茶來飲用，效果奇佳。丈夫將“夢嬌麗”帶到了學校辦公室，也沒有想更多。有一天，一個叫吉本優香的學生看到了，半開玩笑地指著外盒上的“三點式”說：“老師在辦公室里放這個，這不是性騷擾嗎？”丈夫不知如何處理這盒很貴的“性騷擾”，另一個學生林久美立即要求將這盒藥給她，她不怕“三點式”。

丈夫回來后將這事告訴了我，我說：“你真笨，把藥倒出來，換個盒子不就行了嗎？”他說：“連盒帶藥都已經給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