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來儀

◎ 曹潔

風從很遠處吹來，一路顛簸，抵達內心深處的時候，已經卸掉了全部的凜冽，水一樣溫潤。陽光清明，漫過窗欞，一粒粒塵埃在光的縫隙里舞蹈。

這是豐子愷先生的漫畫《蝴蝶來儀》。一窗，一桌，兩人，天窗大開，一樹斜依，花香撲面，蝴蝶來儀。靜坐窗前，清風徐來，她們讀書、談天，或者對視。蝴蝶翩翩飛舞，與人相親。

讀著這幅畫，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很薄，薄如蟬翼。是脆，還是堅韌？誰說了也不算，得靠光，或時光，一絲一縷，經緯縱橫，編織意境。這畫中的她們，是你，是他，是我。我們原本善良，有情有義，氣場相吸，氣息相通。

這是最好的時刻，也是最好的時光，人生之美莫過如此。這難得的生命體味和人生感知既是一個安享的過程，也是一個反觀的過程，身心相融，物我合一。豐子愷先生這幅畫就有這樣的奇怪特質。那些纖細的線條動中有靜，靜中有動，悄悄然喚醒了我們感官與心靈的完美和諧。

也許，我們能夠嘗試用一瞬的光來襲擊彼此的輕薄皮膚，卻無法以一瞬的襲擊穿透彼此的生命厚度?，F實中多是這樣的情形：心與心之間，一絲間隙都很難跨越，愛總是在愛之外眺望著愛。自然萬物則是一個通達的面，一個酣暢的意境，一個蓬勃的生命場。當我們身處其中，會感覺到自己只是一個小點兒，一絲絲被濡濕、被浸濕、被滋潤，甚至被消融，喧囂被隔離得很遠，很遠。

有人說，先生的漫畫既有中國畫風的蕭疏淡遠，又不失西洋畫法的恣肆酣暢。他自己也認為：“好的漫畫作品，寥寥數筆的一幅小畫，不僅以造型的美感動我的眼，又以詩的意味感動我的心?！毕壬睦L畫一貫保持雍容恬靜的風格，一幅畫就是一個意境，蘊涵豐富的人生情趣和生活哲理。最難能可貴的是，先生在人與自然的比照中看到了世界與自然的本相，也看到了人的本相。

你聽，這畫里就有一些聲音穿過，梭子一樣，經緯有度，鳥兒網羅成群。戾氣都散了，一些不能說的秘密被鳥兒看中，鳥兒緘口不言。微風輕拂，蝴蝶來儀，它們不只看到自己，也看到了整個世界。曠野之上，那些草、那些樹、那些莊稼的根基，還有那些田鼠、那些麻雀、那些秸稈和遺留的果實，似乎都隱退了，又似乎都在場。

魯斯坦姆說：“世界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安拉在最上面，其次是自由，然后是書，再然后是大地?！币苍S，每個人內心深處都藏有一塊屬于自己的田園，安拉在最上面，其次是自由，然后是書和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