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充電寶：真模式？還是投資圈笑話？

史亞娟

回本無期、盈利渺茫，創業公司和投資人都開始反思共享充電寶的真正價值

聲稱“2017年將一半以上精力都放在共享經濟上”的獵鷹創投合伙人李圓峰，為搶項目也是很拼——上半年他考察某共享單車項目時，發現已被一家頂級VC捷足先登，“吃掉了全部投資份額”。面對如此彪悍對手，為不再錯失機會，李圓峰后來與另一共享項目創始人聊了半小時就決定投資，并敲定估值，又過了半小時，創始人還在回家的路上就收到了錢。

“一小時極速到賬”，生動詮釋了“共享”主題在2017年資本市場受到的VIP待遇。這在共享充電寶行業表現得尤為明顯。

李圓峰估算：共享充電寶市場容量只有共享單車的1/5，但從2017年3月31日充電寶密集露面，到5月中旬40天內，發生了11筆融資，38家機構入局，融資金額約12億元，是2015年共享單車剛出現時所獲融資額的5倍。

不幸的是，豬碰上風口能飛上天，風過去后摔死的還是豬！這個從誕生之日起就伴隨各種質疑聲的風口項目，經歷最初風光后，至今有8家企業走到了項目清算階段，行業迅速洗牌……共享充電寶的春天，還未真正開始，就已結束。

盡管被普遍看衰，卻無法阻止后來者跟風的腳步。一片哀嚎中，近期再有頭部玩家獲數億元大額融資的消息傳出。只是，透過紛繁洶涌的投融資表象，這場擊鼓傳花的資本游戲中，創投圈有沒有對共享充電寶進行一個充分的價值判斷？當VC不再燒錢，玩家們該何去何從？

風口易逝，錯投也要賭一把

“這是一輪共享經濟的資本狂歡，過快融資會帶來很多問題。”金沙江創業投資基金合伙人朱嘯虎曾表示，共享充電寶融資太容易，代表模式簡單，有很高的復制性，同時他提出：“創業者需控制融資節奏。”盡管如此，朱嘯虎還是在十天內就連續投下了共享充電寶公司小電的兩輪融資。

小電的主要對手是街電、來電（三家代表共享充電寶三種形態——桌面型、臺式機和柜式機）。小電以4.5億元領先，在A、B兩輪融資中，不僅有騰訊、紅杉中國巨頭身影，元璟資本、高榕資本等也是其主要投資方。街電以3億元規模緊咬不放，戰略投資方為聚美優品。來電獲得紅點中國等領投的2000萬美元A輪融資。

而最受早期投資人追捧的是小電，原因并非商業模式突出或創始團隊優秀。曾參與來電項目的融資顧問李凱（化名）說：創投圈考量最多的是融資背景，小電天使投資人包括朱嘯虎、滴滴天使投資人王剛，“大咖”帶動效應明顯。

像小電這類桌面型小場景充電設備，一臺成本800元，可容納6臺，充電寶成本50-80元不等，投放地點為餐廳，因這項服務可作為餐廳增值服務之一，目前還沒有對其收費。

與小電切入小場景不同，來電切的是“大場景”——商場、車站等公共場所。近兩米高的設備可容納40臺充電寶，一臺設備成本在1萬元左右，并要搭載一個操作性豐富的電子顯示屏。在北京，這樣一臺設備，每月需向商場支付1000元租金。

按來電科技創始人袁炳松測算，一臺共享充電寶每天出借1次，一次平均2小時，一臺成本90元左右，可循環800次，45天就能回本，前提是不考慮柜臺和場地費。但同時，公司更大成本來自人員、地推、維護等費用。“這只是創業者的理想值，把所有成本算上，短期內不可能盈利。”李凱駁斥。

九合創投投資經理許秒成，也是很早關注共享充電寶項目的投資人之一。2016年圣誕節，他在朝陽大悅城來電充電寶設備旁蹲了半小時，看到五六個^真的從那臺設備租了充電寶，意識到這將是個投資機會。隨后他于2016年春節前迅速鎖定來電，估值還沒定下來時，就打了200萬元預付款過去。

許秒成著急的原因是，作為早期基金，九合創投已錯過共享單車剛崛起的那波風潮。隨后騰訊、阿里、IDG等一線投資方入局，迫使更大范圍的投資機構不得不開始緊急作出決策。

“我發現這輪積極投資來電的，全是錯過投單車的。他們看到我們的數據，發現似乎比單車更好。”袁炳松曾多次在公開場合如是說。他分析：單個充電寶成本幾十元，若一天被使用3-5次，每次收費一元，兩月就可回本，遠陜于成本動輒數百上千元的摩拜單車。

李凱走訪投資人時，已感到很多人都抱著賭一把的心態投資共享充電寶領域。“行業走紅后，冒出來很多新項目，早期投幾百萬對于這些機構來說問題不大，相比考慮項目價值，他們更多在博未來退出機會。”他進一步說。于是，一個擊鼓傳花的博傻游戲開始了，VC們未必不知道，只不過堅信自己不會是最后一棒，鼓一敲，花傳出去了，就算完成任務。

一位投資人無奈表示：2017年4月后才開始投充電寶天使輪的，早已沒有知名機構。時機早過了！現在投就等著被清盤吧！“但面對風口，投錯不要緊，不能無所作為，否則不好向LP交待，‘toVC項目送上來，雙方一拍即合，而這類機構占80%。”

投資共享雨傘這種項目的，就出于無好項目可投的無奈。上述投資人繼續說，因暫時看不到更好方向，且頭部創業團隊有限，后來者根本投不進去，就只能發掘雨傘這種“奇怪又不靠譜”的項目，“純粹參與下”，一般投幾百萬元，不抱多大希望。

真模式or偽需求，洗牌期的資本反思

不過，資本對共享充電寶的狂熱僅持續了兩個多月。2017年10月，運營7個月的共享充電寶企業樂電停運，這成為行業由盛轉衰的分水嶺——“樂電停運”迅速帶來連鎖效應，出局玩家還包括PP充電、放電科技、河馬充電、小寶充電、創電、泡泡充電……

自我剖析停運原因時，樂電創始人坦言，是因使用頻率遠未達標，很難回本。

充電寶硬件成本到底有多高？一充電寶配件廠商透露：充電寶成本最高部分是電芯，一個6000毫安充電寶成本40元。給樂電算筆賬，若2000個投向市場，硬件成本8萬元，50元押金，需有1600個充電寶租借才能回本，且首批投放使用率要保持在80%。這還不算開模費用，而市面的共享充電寶普遍達不到該使用率。

事實上，經過最初市場教育后，創業者發現很多場景都無法產生足夠頻次——家較早拿到大額融資的充電寶企業，產品實際使用頻次就從商業計劃書預估單個充電寶一天出借3-5次，縮水至0.5-0.7次。

另一獲知名機構投資的充電寶企業，在采用“免費”策略后，勉強把頻次拉到一天一次。“若連每天一次都達不到，還談什么共享？”該投資人把頻次視為審視共享項目的最重要標準。但他認為，要培養出用戶消費習慣，提高頻次，起碼要一年，這并非所有創業者都熬得起的。

更尷尬的是，占據多數場景的頭部玩家也未在短期內回本。以街電為例，共投放30多萬臺設備，近140萬個充電寶，日訂單量22萬單。也就是說，140萬個充電寶的使用率僅為15.7‰按客單價1元計算，一個百元成本的充電寶要625天才能回本。

廣告是投資人眼中共享經濟的另一種變現方式，也是VC押注充電寶生意的“想象空間”。祥峰合伙人趙楠表示：投資共享充電寶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廣告價值，他認為桌面充電寶上小屏幕在食客用餐時反復播放兩個小時，就能留下印象，廣告價值不亞于分眾傳媒電梯廣告。

不僅是共享充電寶，幾乎所有共享生意也把廣告作為變現方式，典型如小藍單車計劃在車把裝上顯示屏，期望騎行者用車過程中看6次廣告……

但是，一零售專家卻分析指出：有著十幾年自動販賣機經營歷史的友寶，近年也在嘗試廣告變現，但收入占比有限。“友寶在全國有三萬多臺自動販賣機，極具規模效應，且品牌最講門當戶對，像共享充電寶這種散兵游勇，什么樣的廣占商會光顧？”

回本無期、盈利渺茫，一些機構開始反思共享充電寶的真正價值。

星翰資本投資總監趙豪認為，充電寶屬有潛力的快速擴張項目，損耗率、回報周期都低于共享單車，投資人由此競相涌入。“但也有可能沒到高峰期就下滑了。”資本過分推動，將造成行業新變動，尤其該行業盈利空間本來就小，雖燒錢比單車少，但門檻低，競爭更激烈，長期看持續燒錢可能性大。

而許秒成也發現，其早期建立的財務模型已改變，“市場變得愈加混亂，合理競爭已被打破，而快速整合期也必然會犧牲部分盈利以搶占市場。”此種燒錢場面，已在中國互聯網界多次上演，燒出了用戶習慣，也燒掉了大量資本；充電寶能否成為下一個單車、團購，關鍵因素并不取決于資本。

市場容量小，需求不旺盛，頻次低，是大部分VC對仿共享單車模式共享項目的一致評價。他們認為但凡將物品放置線下并分散到C端的靠譜創業機會，已被“挖空殆盡”。

事實上，即便是打車這樣的高頻剛需，滴滴和Uber都花了幾年，并傾注了數百億補貼才培育出消費習慣，而共享充電寶、共享雨傘等共享項目，指望靠融資幾百萬就能改變用戶出門不帶充電寶、不帶傘的習慣，是杯水車薪。

創辦某共享雨傘的劉洋（化名），2017年5月在上海投放了100把免押金、免收費共享雨傘，還沒走到廣告變現那一步，所有雨傘的去向就成了謎。他說：“起初團隊有8個人。負責軟硬件、機械設計等。但因發展未達預期，最后還流失了3名員工。”

當VC不再燒錢，下半場怎么走？

與所有行業的洗牌無異，盡管被看衰，但終有少數佼佼者脫穎而出。

2017年12月，已完成兩輪融資的怪獸充電，再獲2億元新融資，領投方為國內某私募基金，跟投方包括藍馳創投、廣發信德、云九資本、高瓴資本等。而街電出于近期宣布在部分城市實現盈利。

“最終市場會剩下2一3家頭部企業，小公司將被快速淘汰出局。”一名已退場創業者分析：如今行業已轉入運營冷靜期，存活者認識到要續命必須走全場景鋪設之路，因為增設新機型代表產品可入駐更多消費場景，滿足多樣化需求，是企業拓新的一把利器。

盡管已出現積極信號，但資本對行業整體不看好的狀況并無太大改觀。從需求端看，共享充電寶單價低、易攜帶、偶發性需求、屬低頻產品，由此資本判斷共享充電寶是偽需求，不適合大規模鋪量，即便是部分城市已盈利的街電，盈利模式仍不清晰。

“也就是說，頭部玩家雖有廣告.超時收費等收入，但從_個穩定持續運轉的商業模式看，隨著邊際效應遞減，怎么持續賺錢以填補成本，還是問號…一這是資本選擇觀望的原因。”上述已退場創業者解釋。

面對資本猶疑，怪獸充電創始人蔡光淵堅信共享充電寶盡管不會短期回本，但因行業有技術門檻，也不會發展成惡性競爭行業。

“怪獸借助螞蟻金融云最新建成的EBoSsl.0系統，可實現對自身共享充電沒備云管理，比如支持智能運維、智能決策、智能倉儲和物流管理等。”蔡光淵進一步說：“我們已建立一定技術壁壘——主打全新智能共享充電寶，要知道目前國內智能手機用戶高達7億，共享充電滲透則只有5.5%，市場空間巨大；完成新融資后，我們已做好打‘持久戰準備，最快兩年，堅持到底者終將勝出。”

聽起來頗有道理，但市場仍需最后的驗證。

為贏得共享充電寶線下場景競爭的更多主動權，同樣現金流良好的來電，則選擇與芝麻信用達成深度合作，共同開啟“信用免押時代”，讓用戶零門檻使用共享充電寶。“押金易讓共享經濟陷入飲鴆止渴的不健康商業模式，免押金不僅降低了使用門檻，也能帶來更多新增用戶，搶占未來信用紅利風口。”芝麻信用生活事業部總經理王曦說。

不僅如此，來電亦主張“將共享充電寶與零售、打印等行業結合起來”。袁炳松介紹：來電新推出的“無人售賣+共享充電”便捷組合設備、“打印+共享充電”小薇組合設備，有望成為一項基礎設施服務，為手機充電之余，滿足更多不同形態、場景的設備電力需求。

小電聯合創始人陳章認為，共享充電寶下半場除拼資本外，精細化運營很關鍵，同樣造100萬臺設備，每天能給公司帶來多少收入？這是最實際的。“目前小電日訂單量50萬，位居行業第一，下個小目標是100萬，大目標是1000萬。”

“當下共享充電寶盈利模型盡管尚難看清，但長期看一定會有變現途徑。”互聯網分析師葛甲樂觀表示，“共享經濟目的就是培養用戶習慣，建立商業模式”。

他舉了一個例子：外賣平臺與路邊賣盒飯的最大不同是，消費者點了外賣，就是一個消費入口，以后還得從這進入點外賣，時間長了習慣越積越久，就離不開了。于是消費者、平臺、商家三方形成了穩定的關系。共享單車、共享充電寶都是在遵循這樣的模式往下走。“相信解決技術問題和信用體系等痛點后，共享經濟發展前景是值得期待的。”葛甲強調，典型如共享汽車，未來三到五年內或將成為一個更宏大的項目，屆時公眾對汽車保有量的需求會因此降低，對道路、交通的需求也會降低。

責任編輯：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