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話語權力視角下《看得見風景的房間》中的階級文化沖突

蔡奐 姜燕

摘 要：《看得見風景的房間》是英國作家E·M·福斯特的代表作之一，講述了一場由旅行而引發的中上層階級和下層階級的文化碰撞。文章試圖以福柯的話語權力理論，從權力的規訓與控制，分析小說中英國中上層階級對其話語權力的竭力維護，展現女主人公從話語權力的參與者到逐漸疏離這種話語權力的心路歷程。

關鍵詞：福柯；福斯特；《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話語權力；階級文化

《看得見風景的房間》是E·M·福斯特的第三部長篇小說，福斯特本人認為這部小說“是最美妙的一部”。小說講述了一位出身英國書香之家的中上層階級淑女露西在意大利弗洛倫薩旅行時，遇到英國勞工階層的喬治，喬治對她的傾慕令她禁不住心動，但階級隔閡讓她怯步。當露西與喬治在英國重逢后，露西最終沖破傳統，解除既定婚約，選擇了與她相愛的喬治。文章借助福柯的權力話語理論，從階級文化沖突現象出發，挖掘女主人公從抗拒僵化的階級禁錮到尋找階級文化融合所經歷的心路歷程。

一、福柯的話語權力理論

福柯的話語理論將話語與權力緊密地關聯起來，認為話語與權力具有共生性。權力來自體制，并通過來自內部的評論原則、作者原則、學科原則，以及與主體有關聯的話語儀規、話語社團、信條原則與社會性占有來展開對話語的控制。福柯的話語權力理論在看到體制控制話語的同時，也提出了反對話語控制的反控制策略。這些思想對西方當代文論影響深遠，直接啟發了女性主義批評與后殖民批評。話語的控制，在福柯看來首先表現為以排斥原則為內核的外部控制。其中，禁律這種排斥原則主要是通過言說對象、言說環境、以及言說主體的選擇來防止那些被禁忌的話語的發生，以避免話語的物質性和危險性。這三種禁律相互交叉、加強或互補，構成不斷變化的復雜網絡。

表面上看，權力與文化的關聯似乎并不明顯。對特定群體的生活文化經驗的分析，對力量、統治和排斥這些問題沒有任何參考。然而，在很大程度上，文化研究認為權力是了解文化的核心。權力編碼文化意義，但反過來又被文化意義編碼。文化形式，特別是流行文化形式，被視為思想斗爭的關鍵。人種權力和性別權力與階級統治政體一樣，是通過文化意義的銜接，而獲得和保持的。文章通過福柯的權力話語理論，從權力的規訓與控制視角，分析英國中上層社會對整個英國社會的控制，以此解讀文本中的階級文化沖突。

二、權力的規訓與控制

愛德華時代初期，言說對象、言說環境和言說主體都是相對封閉的。中上層階級和勞工階級即使共處一個空間，共享同樣的文化，但是因為缺乏正常的交際往來，仍然保持相對平行、互不干涉。所以，無論從藝術文化，還是環境來看，《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處處都透露著排斥的情節。而造成排斥心理的最主要原因，是英國中上層階級刻意營造的，試圖通過這種心理，造成中上層階級與勞工階級的隔閡，進而維系他們的統治。

（一）停滯的文化

從社會層面來看，小說中的英國是一個封閉的國家。它“規定出一個與眾不同的自我封閉的場所。這是貫徹紀律的保護區”。福斯特所處的時期正是維多利亞時代徐徐落下帷幕，愛德華時代初期。小說再現了這一時期的社會形態，大多數中上層階級的英國人仍保留著中世紀遺風。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中產階級努力模仿貴族社會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品味。處于主導地位的中上層階級，自然成了這個時代的言說主體，而他們所處的環境也極力為他們服務。基督教教育、學校教育都為權力的控制提供支點。

像露西、塞西爾、伊格副牧師、畢比牧師等都帶有英國中產階級特有的色彩。他們從小接受公仆式的訓練，這種訓練強調順從和尊重權威，特征在于訓練公仆，而不在于訓練領導能力。他們大多懷著接受傳統教育旅行洗禮的初衷，在旅行中竭力恪守社會規范并試圖尋求與古典精神的接觸和融合，從而提升自己的品味。對他們來說，旅行實踐就是一種對號入座和印證前人判斷的被動活動。

在沒有旅行指南和拉維希小姐離開的情況下，處于圣克羅徹教堂中的露西苦惱著，因為她不能識別喬托的壁畫和羅斯金先生書中贊美的墓石，書本習得的滿腹贊美話兒無物可以寄托。定居在佛羅倫薩的伊格副牧師，自認為是喜歡意大利并且反對那些拿著旅游指南旅行的人，而他組織的觀賞山景的旅行也只是為了尋找巴爾多維內蒂畫卷中的風景。塞西爾常常把露西當做一幅沒有情感但充滿神秘的達·芬奇畫中的一位女性；在佛羅倫薩的國家美術館遇到正在欣賞盧卡·西紐雷利的艾默森父子，自認為滿腹經綸、相信民主的塞西爾認為這是相當愚蠢的、可笑的，因為艾默森父子是下層階級，他們并不會像他一樣，真正會欣賞這些高雅的藝術。

在藝術文化上，由于權力的暗箱操作，高雅文化和低俗文化使得中上層階級和勞動工階層分離開來。文化是禁錮中上層階級思想的一種方式。他們從所謂高雅的藝術中獲得優越感，并理所當然地認為勞工階層的艾默森先生和喬治被認為是不會閱讀，才沒有受教育。而事實上，艾默森先生和喬治的閱讀范圍相當廣，而且不僅僅限于中上層階級所推崇的高雅文化。

（二）封閉的環境

紀律的歷史環境是，要建立一種關系，要通過這種機制本身來使人體在變得更有用時也變得更順從，或者因更順從而變得更有用，在這種嚴格的社會規范控制下的家庭環境必然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母親霍尼徹奇太太就是這種體制的忠實的衛道士，主人公露西一直生活在母親的監控中，從小耳濡目染的便是中產階級的價值觀念。霍尼徹奇太太順從地接受了這個社會對女性的地位，她自身對女性存有偏見。她建議奧特韋爵士把房子只租給男人，因為男人不會傳播粗俗、搬弄是非。她認為搞文學的女性都是妄圖不照料家務和孩子，沽名釣譽的人。她的態度是“如果必須書寫，那就讓男人來書寫好了”。

露西雖然生活在郊區，但她所在的風角這一社區，大多數是從倫敦遷居至此的中上層階級人士，露西一家一直以能融入這個最佳的社交圈子為榮。即使是在露西的父親去世后，母親霍尼徹奇太太都是極力維持自家的社會地位，而締結婚姻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所以她希望露西和塞西爾結婚，因為他“人品好，又聰明，又有錢，有很多重要的社會關系”。但是，經過相處，她發現塞西爾總是愛變著法兒地奚落人還自以為幽默，對她也是冷眼相看。中產階級殘留的貴族氣質和確信自己在道德和文化上的優越感，讓塞西爾成為拒絕參與物質生產勞動的有閑階級。不過這都不能消除她想促成這門親事的決心，因為不管怎樣，塞西爾擁有的社交圈子“比露西祖先賦予她生活權力的那個社交圈子美妙得多”。在這樣的環境條件下，從小生活在英國的露西，被中上層階級完全包圍，完全沒有機會和其他階層交流，只能順著這一階級的安排和指示，很難形成獨立的思想。

（三）擴展的空間

“封閉”原則在規則機制中既不是永恒的，也不是不可或缺的，而且不能滿足需要。這種機制是以一種更靈活、更細致的方式來利用空間。其目的是確定在場者和缺席者，了解在何處和如何安置人員，建立有用的聯系，打斷其他的聯系，以便每時每刻監督個人的表現，給予評估和裁決，統計其性質和功過。因此，這是一種旨在了解、駕馭和使用的程序。紀律能夠組織一個可解析的空間。

英國中產階級將英國的文化擴展、移植到遙遠的地方。他們執拗地要將英國中產階級的價值認知體系，在國家疆域上，從英國播撒到遙遠的意大利，同時在對人的意識的規訓上由本國人擴展到意大利人，由中產階級擴展到下層階級。對于不受他們馴化的下層階級，他們視其為異類而排斥在外。因此，即使是處于意大利的貝爾托尼公寓隨處可見英國的影子，滿口倫敦東區土話的房東太太，膳宿公寓客廳里兩排英國人，懸掛的肖像是已故維多利亞女王和丁尼生以及英國國教通告。妙齡女士外出也一定要有人陪同，去看特定的高雅的文化或風景，避免與身份低微的人發生交集。不經人介紹便和陌生女士說話是粗魯、野蠻的下層人生的作為，即使艾默森父子是出于好意，想為露西和她表姐提供幫助，為她們換有風景的房間。這一條條不成文的規矩，使得中上層階層和下層階級的人始終保持隔閡。即使遠在意大利，露西仍沒有擺脫母親的監控，只是監控人換成了表姐巴特利特小姐、伊格副牧師、畢比牧師等中上層階級人士。

小說中，露西的內心世界悄然發生著轉變，她不愿意循規蹈矩地順從既定的安排，無法忍受塞西爾虛偽、刻板的性格，而選擇解除婚約。可是，由于無法忽略社會輿論的壓力，以及母親的期望，她無法正視自己對喬治的感情，所以她又一次的逃避，打算像表姐巴特利特小姐一樣，孤獨終老。最后在艾默森先生的啟示下，露西終于能夠適應自己所經歷的文化沖突，最終選擇擺脫中上層階級思想的束縛，接納自己和喬治的愛情。

三、結語

哪里有權力，哪里就有抵制。福柯在《權力的眼睛》中的闡述讓我們更加明白這種權力與反權力關系的內在關聯性，“我所謂的反抗不是一種實體。它并不先于它所反對的權力。它與權力是共生的、同時存在”。在一個社會中，只要存在話語控制的地方，那么同時也存在反話語控制的話語。

小說中的女主人公露西囿于中上層階層給她建造的空間。但是，社會是各種話語的混合體，話語間的權力關系取決于各自的內在力量以及與其他話語的協調能力或抗衡能力，它們的主被動地位總是不斷地改變著。興起的勞工階級文化，還是無可避免地影響、撼動著中上層階級文化。露西的意大利之旅使她第一次領略到外面的風景，也為她之后沖破權力的藩籬埋下伏筆。不管是去意大利還是倫敦，露西最后都回到了這個她從小生活的地方——風角，但是她的心境卻是發生了實質的變化。她從被動到主動，從沉默到抗爭，完成了從抗拒僵化的階級禁錮到尋找階級文化融合所經歷的心路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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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蔡奐（1974- ），女，云南昆明人，云南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文學；姜燕（1992- ），女，土家族，重慶人，云南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15級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