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軍
唐代杰出的文學家柳宗元,與韓愈同為中唐古文運動的倡導者,他們都以自己的寫作理論和技巧,循循善誘地教導青年,為推動這場文學革新運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是在對待為師的態度上,兩人卻迥然不同:韓愈是不顧流俗,抗顏為師,公開培養“韓門弟子”:柳宗元卻只行教授之實,不擔為師之名,拒絕公開建立師生關系。柳宗元的態度,是由他的經歷和處境所定的。
柳宗元在長安期間,和韓愈同倡古文,共興文運。他們經常接待登門求教的年輕人,有時一天接談幾十人次。這些人多是為準備應科舉考試而前來學文,而且學的主要是駢文。柳宗元總是有求必應,有問必答,盡力滿足青年的要求,幫助他們分析文章的優點與不足,向他們大力鼓吹寫作新體古文。
公元805年,柳宗元參加王叔文集團的改革失敗后,被貶為永州司馬。因此而不斷地遭受毀謗、攻擊和迫害,連他的朋友韓愈,也曾對他發表過指責性的言論;一些昔日爭相攀附的勢利親友,這時更是避之唯恐不遠。柳宗元貶官以后,居閑無事,開始廣泛鉆研古今典籍,加以批判吸收,同時認真檢討自己過去“以辭為工”的毛病,總結出一套為文之道,大大提高了認識水平和文學修養。于是,他奮筆為文,寫作大量的理論著作和文學作品,名聲大振。
柳宗元在永州時,有些青年經常從遠方來信,請教文學寫作問題,他都一一認真答復。對來訪青年,亦耐心地指教。有一個名叫崔黯的青年,當時“好辭工書”,熱心鉆研適應科考的那種“無用之文”。柳宗元在寫給他的《報崔黯秀才論為文書》中,結合自己的創作實踐,講述了儒道、文辭與書法的關系,使他深受教益。
公元815年,柳宗元改貶為柳州刺史。在柳州這荒涼僻遠的地方,柳宗元仍然十分熱心地指導和幫助青年,毫無保留地傳授寫作古文的經驗。因此,遠近的讀書人都來向他請教,使古文在南方得以迅速普及。
從長安到永州,從永州到柳州,前后20多年,柳宗元始終默默無聞地擔負著教師的崇高責任,滿腔熱忱地指導青年人學習理論和寫作,嘔心瀝血地培養古文運動的寫作隊伍。但是,他卻避談師道,不愿公開建立師生關系,這一點也引起一些青年不滿。公元813年,有一位名叫韋中立的青年,專程從長安趕到永州,向柳宗元求教,要求拜他為師。再三懇求,跪在地上叩頭不止,柳宗元仍然沒有答應。韋中立乘興而來,但拜師不成掃興而去。柳宗元給韋中立寫了一封《答韋中立論師道書》,寫了一首《師友箴》,來表明自己對為師的態度,同時也就寫作的目的、態度、技巧等問題對韋進行書面指導。這樣一來,韋中立雖然沒有正式成為他的入室弟子,卻也從他那里受教不淺。
同年,另一位青年嚴厚輿秀才前來請求執弟子禮,也遭到柳宗元的拒絕。嚴秀才回去以后,給柳宗元來了一封信,批評他不愿為師的態度。柳宗元回信謙稱“才能勇敢不如韓退之”,也明確表示:扣心自問,我還是平易相待、百問不厭的。我所拒絕的,不過是當老師當學生的名義,不敢接受拜師的禮節罷了。只要去掉名義,保全實質,取長補短,教學相長,也還是可以互為老師的。他這種不務拜師虛名、講求為師之實和能者為師、互教互學的觀點,至今仍有積極意義。
柳宗元為什么不愿擔當為師之名呢?他主要是看到韓愈因“抗顏而為師”,招來“群怪聚罵”“以是得狂名”。而自己身處逆境,多方受敵,如果公開授徒,就會“炫怪于群目,以召鬧取怒”,遭受更多的非議和更大的打擊,甚至牽連學生。更何況政敵們一直忌恨不已,時刻準備投井下石,如果再大張旗鼓招收學生,無異于授人以柄,給政敵提供攻擊的“炮彈”。因此,柳宗元“不肯為師”,只傳為文之道,不擔為師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