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女聲唱段與樂隊的復風格技術處理
——以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配樂為例

何方方

（吉林藝術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1）

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上映于1991年，影片曾獲得第48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銀獅獎、第36屆意大利大衛獎最佳外語片獎、第64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等獎項。影片上映后能得到廣大的好評和贊賞，原因不只是電影細膩完美的藝術風格，更重要的是影片的音樂創作將影片的主旨表達的淋漓盡致。作曲家趙季平老師在音樂創作中使用了大量的東方音樂元素，通過對東方音樂中的戲曲音樂元素與西方弦樂隊之間的提煉融合，形成一種復合式的新音響效果，充分表現了影片中人物命運的變化，起到了貫穿全片的藝術功能，闡釋出豐富的人生哲理。本文以影片中的音樂《輪回》為代表，具體通過音樂主題特征、音色編配、調性復合以及影片情感等方面進行具體分析闡釋東方音樂元素在電影音樂新音響中所帶來的視聽盛宴。

一、輪回合唱主題

在影片120:45～124:40秒處，新嫁入陳府的五太太新婚當日，曹媽在給五太太錘腳，五太太看見院中的頌蓮好奇的問那個女人是誰，曹媽說是以前的四太太腦子有毛病了。此時畫面以固定機位遠景鏡頭慢慢朝著坐在房中的五太太拉近的取景過程時，這種畫面取景的處理方式和影片第118：24秒處四太太頌蓮因目睹吊死三太太梅珊的過程精神受到了刺激后把院中被封的燈籠全部點燃，坐在屋中眼睛望向遠處的處理方式不謀而合，由此引發了觀眾對新來的五太太命運的思考。在筆者看來這就是一個悲苦女人宿命的輪回的開始，故這段音樂主題筆者稱之為宿命輪回主題。伴隨著頭發凌亂雙目無神一直在兩扇門之間的頌蓮，背景音樂宿命輪回主題慢慢響起。

隨著曹媽一聲聲錘腳聲，首先出現的音樂是輪回合唱唱主題（譜例1-1），這段音樂的素材來自于京劇“西皮流水”的引子，通過作曲家趙季平先生改編而成。在新音響音色編配上作曲家選用了女生虛詞合唱的音色，音樂由弱變強，并且不斷反復。旋律音由D，E，#F，A，B五個音組合而成，具有我國鮮明的五聲性調式特征（主題調式為B羽五聲調式）。在五聲性調式色彩中羽調式、商調式的色彩往往比較暗淡，給人以悲傷的感覺。主題音樂一開始就以商調式的特性音程即小七度B—A上行級進，接著下行轉入羽調式特性音程小三度如A—#F，再以兩個徵調式的特性音程純四度的空曠的音響形態#F—B、A—D進行連續上行運動，然后從最高音D音下行小六度（角調式特性音程）回到#F音，并在大三度#F—D（宮調式的特性音程）的級進徘徊和迂回中，通過D—B羽調式的特性音程小三度最后落在主音B上。上述樂句在幾乎沒有停頓、間歇的狀態下又開始進入下一個與上述樂句完全相同的循環。

這種沒有終止停歇的樂句往復運動，一般稱之為輪回主題或循環主題。因為重要的開始、位置、強拍位置、長時值、最后落點音等重要結構部位分別體現出對B、#F兩個音高的強調，以及起始與短暫終止處商調式與羽調式特性音程的強調、突出，由此可以說這一循環主題在旋律形態與音響寓意上雖然復雜、多義，但其B羽調式的調式調性中心還是較為鮮明地體現出來了。這樣的對傳統京劇過門的藝術性改編，使得音樂一開始就給人以凄冷的感受和深刻的宿命指向。不僅如此，當輪回合唱主題不斷反復時，哀嘆哼鳴主題又緩慢進入，更是增強了這種愴然的凝重之感。

二、哀嘆哼鳴主題

如譜例1-2哀嘆哼鳴主題所示，這一主題源自京劇“西皮流水”中引子部分的引用。其音色編配由女生虛詞合唱演繹成哼鳴合唱，而核心音程運用現代作曲技法以小三度則嘆息式的下行運動方向進行呈示和述說，只是在第六小節后被闖入的京劇鑼鼓打斷。哀嘆哼鳴主題進入的同時，一段弦樂主題A隨之而來，其音高旋律和哀嘆哼鳴主題相同。弦樂主題中大提琴低沉的音樂與哀嘆哼鳴主題遙相呼應，共同訴說著女主人頌蓮的命運。此后輪回主題再次響起的同時在其主題上方又加入一個襯詞合唱主題（譜例1-3）。

三、襯詞合唱主題

該主題節奏類型完全和輪回主題一致，音調是在輪回主題的基礎上上移一個小二度，歌詞由虛詞改變為襯詞龍格里格，調式由B羽調式變為#C羽調式。兩個主題在這段音樂中同時出現，其節奏由剛開始的舒緩轉變為中快最后又回到慢速。兩個聲部二度音程間產生一種奇特的音響效果，至此音樂在不同調式、不同音色、不同織體上已經形成兩個調性上新音響復合風格特征。隨后在整段宿命輪回主題音樂中，除上訴幾個主題外，又加入一個弦樂B主題在不同主題反復的過程中穿行（譜例1-4弦樂B主題）。

特別是在影片122:22秒處，這段主題以低音提琴獨奏了13秒，后又回到了輪回合唱主題，最后以一段京劇打擊樂結束影片，這段打擊樂與影片剛開始的時候一樣，形成了首尾相連的布局。整段音樂以小三度的核心音程主題變奏的方式展開，通過B羽輪回合唱主題、哀嘆哼鳴主題、#C羽襯詞合唱主題、以及弦樂B主題以及京劇打擊樂在不同調式、不同音量上所形成的多音色、多調式的疊置，產生獨特的藝術特效，給聽眾們以新穎奇特的新音響效果。這種音樂創作手法繼承了西方古典音樂中的動機發展手法與固定變奏的形式，同時與我國東方音樂中戲曲元素加以融合，不僅烘托出電影的情節氣氛，不斷循環的宿命輪回的主題也體現了電影中幾位太太宿命輪回的悲劇人生。

四、結語

影片以固定主題變奏的形式展開，女生虛詞合唱和東方音樂中戲曲音樂元素，弦樂隊之間的相會融合，產生了唯美的藝術特效，下行小三的主導動機貫穿整個主題，體現出悲慘的人物命運。整部電影的色調以冷色調為主，青磚灰瓦的深宅大院與院中那一盞盞大紅色的燈籠產生了鮮明的對比。院中的那一盞盞的大紅燈籠并沒有照亮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而是成為住在陳府中的女人宣誓主權的工具。而那一聲聲在深宅大院中不斷循環的宿命輪回主題好像在不間斷的告訴人們，住在這個深宅大院中女人都誰都逃不出這所院子對命運的安排，等待她們只有是宿命的輪回。影片通過描寫在這所深宅大院中幾個女人的悲慘命運，繼而批判了封建社會對女性人權的踐踏，電影以獨特的藝術眼光表現人物的悲歡離合，烘托了強烈的人文主義關懷。該影片已經上映就受到了世界各地人們的贊譽，這種贊譽不僅僅是因為影片中的中國傳統文化與世界文化之間的碰撞，更是源于作曲家趙季平先生將我國東方音樂元素與西方近現代作曲技法的完美融合所產生的新音響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