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養旅游觀與中國傳統文化契合研究
——以儒、道、佛三家文化為例

葛幸幸，周金金

(1.湘潭大學體育教學部,湖南 湘潭 411105;2.湘潭大學商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1 引言

隨著我國旅游產業的快速發展，康養旅游已進入公眾視野。基于中國傳統文化視角，從儒、道、佛三家文化特征切入，探求康養旅游觀理論淵源，解析其與健康、養生、旅游相契合的基礎理念，加深康養旅游觀內涵理解，為其理論研究與規劃提供依據和思路。

2 康養旅游的產生及其研究現狀

康養旅游又可稱為康體養生旅游，可見其既包含健康旅游，又包含養生旅游。較早涉及到康養旅游的研究是“康養”一詞的提及，2004年劉麗勤在其文章中提到“康養養生”[1]，但對“康養”又未做出詳細闡釋。隨后王趙對康養旅游進行了豐富解讀，并關注到生態環境、人文環境對強身健體、修身養性的影響[2]。胥興安等在研究與健康養生相關的旅游形式時，使用了健康旅游、養生旅游、保健旅游和療養旅游等多個不同概念[3]，另有學者將這些旅游形式均納入到健康養生旅游范疇之中，并強調其“目的都是一致的——追求健康養生、修身養性”[4]。任宣羽在解析康養旅游內涵后得出結論：康養旅游是以良好的物候條件為基礎，以旅游的形式促進游客身心健康，增強游客快樂，達到幸福為目的的專項度假旅游[5]。此外，也有學者認為“在大眾旅游背景下，發展康養旅游是大勢所趨，也是現今旅游業的新出路”[6]。

然而，康養旅游理論研究尚未深入，實踐運用卻先發展起來。四川攀枝花于2012年編制《中國陽光康養旅游城市發展規劃(2012—2020)》，此后諸如“打造康養旅游城、推進康養旅游城市建設”等報道不斷[7，8]，更是在全域旅游背景下喊出“創建全域旅游示范區，提供康養旅游好產品”的口號[9]。隨后我國其他地區康養旅游也逐步崛起,但對康養旅游還是缺乏系統深入的研究。2016年國家旅游局發布《國家康養旅游示范基地標準》[10]，指出康養旅游是“通過養顏健體、營養膳食、修身養性、關愛環境等各種手段，使人在身體、心智和精神上都達到自然和諧的優良狀態的各種旅游活動的綜合”，并同時確定5個“國家康養旅游示范基地”，至此傳統意義上健康旅游的概念得到完善和豐富，康養旅游被確立為新的旅游形式。

3 康養旅游觀與中國傳統文化養生理念的契合

自古以來，中國就有豐富的健康養生文化，作為中國哲學思想的起源和古代思想意識的代表——儒、道、佛三家文化因其廣泛的影響力與康養旅游觀已然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系。

3.1 道家文化奠定康養旅游觀基本理念

在中國傳統文化諸多思想派別中，道家文化一直被認為與養生之道的淵源最為密切。其中“養生”一詞就源于道家書籍，最早出現在《莊子·內篇》，后世一直沿用“攝生”、“養生”兩詞。另外道家思想以“道”為核心，這種思想體系影響和促進了養生學的形成，奠定了康養旅游觀養生理念的基礎，具體表現有三個方面。

(1)以養為主。道家宗旨之一是追求長生不老，養生避世、清心寡欲等方式都是為了達到祛病延年、“全命保生”的根本目標。東晉時期葛洪在《抱樸子》中就對養生方法和思想作了大量論述，南北朝時陶弘景的《養性延命錄》一書因蘊涵豐富的道教文化及養生學思想,被收入到明代的《正統道藏》。這些典籍都明確地提出修身養性、延年益壽為第一要旨，與康養旅游觀中的養顏健體、修心養性完全契合。

(2)以積精、煉氣、養神為基礎。道家認為構成生命本原的“道”以“氣”的形式出現，且精源于氣，那么“道氣歸根，愈當清凈矣”。天師道秘典《老子想爾注》稱：“積善成功，積精成神，神成仙壽”，即說明了積精養神的重要性。《老子·五十九章》講“治人事天,莫若嗇”，這里的“事天”，不能極盡聰明、智識，否則費神勞力，要愛其精神、智識，即蓄精養神。康養旅游所達目的同樣如此，以良好的物候條件、生態環境為基礎，讓游客能夠藏精煉氣養神，精氣充盛，自然“內外固密”，不易生病，使人神清氣爽。

(3)以順乎自然、依乎天地為途徑。道家崇尚自然，凡事要求順應自然，以無為治之。《道德經》就深刻體現出養生文化的核心——效法天地，以自然為法則，要求人不做違背自然規律之事，以求達到“清靜無為”和“少私寡欲”狀態。同時繼承老子思想又有所發展的莊子，也認為人須順乎自然，依乎天理，并強調“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以追求平和明靜的心態為理想目標，這些都是康養旅游觀的基本理念。

3.3 儒家文化豐富康養旅游觀理論內涵

儒家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主體與核心，其中蘊含了豐富的養生文化，一方面以孔子為代表。孔子作為儒家的師祖，提出了很多關于健康養生的理論，如“知者樂山，仁者樂水”等真知灼見進一步豐富了康養旅游觀的思想內涵。孔子一生倡導“仁者愛人”，強調用儒家倫理道德來加強人性修養，培養豁達樂觀、積極進取的生活態度，以達到博大寬容、中正平和的人格境界。“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是道德修養的最高境界，是君子修身養性的最終目的。“仁者”不僅在行為上遵禮，思想上至善，心胸上更是寬廣、坦然，因而實現“仁者壽”的養生目標。

另一方面儒家崇尚“中庸”之美。《中庸》記載：“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大道也”。即追求一種恰如其分的狀態，要求人不冒進、不退縮，穩妥為上方能成事，最終達到“致中和”，實現事物的整體和諧與完美；西漢董仲舒同樣認為“能以中和養其身者，其壽極命”。這就要求康養旅游者在進行旅游活動的過程中能夠調節自身心態，以平和心對待身邊之物，才能實現“和者壽”的養生目標。

再者孟子的《盡心》寫到“存心以養性，修身以立命”。即養身重在養心，養心重于養性，因此養德養性與養生是統一為整體的。把這種養性觀融入康養旅游理念之中，即是通過養性達到養生的目的。可以說儒家的修心養性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種心理養生的方法，對豐富康養旅游觀的理念內涵有很大的影響力。

3.3 佛家文化促進康養旅游觀理論發展

“佛教自印度傳入中國，與中國傳統文化融合后已成為中國傳統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分”[11]，在中國本土化的歷史過程中，佛家文化進一步促進了康養旅游觀的理念發展。

一方面佛教講求禪定。具體是指“心一境性”，讓混亂的思緒平靜下來，專注一境，目的為凈化心理、鍛煉智慧，是一種調節心緒的手段和方法。維摩詰居士說：“欲得凈土，但凈其心，隨其心凈，即凈土凈”。《景德傳燈錄》記載“安靜閑恬，虛融澹泊”，“不生憎愛，亦無取舍，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心常歡悅，無不適之事”。佛教側重通過調心來完善人格、影響行為，清靜養神可延年益壽，與康養旅游觀的養心有異曲同工之妙。

另一方面僧尼修行需嚴格遵守佛教的清規戒條，要求修行人的意念、言語和行為務必符合道德規范。如《增一阿含經》所言：“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釋加牟尼也強調“以戒為師”，這就要求修行者做到樂善眾施利他，是謂養德。康養旅游者可以學習佛家調節心緒、持戒清修等方法來內化心靈，轉變思維方式，拋卻執念、煩惱以求灑脫離世，達到精神上的愉悅與豁達。

4 康養旅游觀與中國傳統文化選址理念的契合

中國傳統文化中固有的文化指引與宗教底蘊，既有著尋幽境朝圣宗教的一面，更有其文化根柢的一面，其中與健康養生相關的山水勝地必然少不了對康養旅游目的地的吸引，同時在儒、道、佛三家圣地選址過程中流露出的健康養生之精髓，同樣與康養旅游觀有一定的契合性。

4.1 道家圣地與康養旅游觀基本理念的契合

延年益壽、清心寡欲是道家內化于心的理想目標，外顯表達則是在圣地選址上。道家圣地多選在秀美多姿的山水勝處，同時也是風景名勝區，這些道士修煉科儀的重要場所，對康養旅游目的地選擇有很大的吸引力。

洞天福地是道教旅游資源中極具特色的部分，是道家信仰的神仙居住的仙境，多以名山為主，或兼有山水。具體表現即為道教宮觀選址，如成都青羊宮、龍虎山天師府等，其中著名的四川青城山便是道教發源地之一，是全國道教十大洞天的第五洞天。其建筑主要以道教宮觀為主，主要有建福宮、三清殿、老君閣等，這些建筑依山而建，隱于峰、巒、坡、崖之間，從滿山青翠中透出幾點紅墻青瓦，滲透出道家“道法自然”的思想，同樣滿足康養旅游者心靈上的審美需求。

整體而言，道家圣地無論在氣候、空氣質量，還是物產方面都有其優勢。一方面是恬靜安適的自然生態環境，使其心靈不受外界干擾；另一方面有充足的物產，包括食物、藥物維持人的基本生存。因此，道家圣地不但是道教徒們理想的修煉之地，同時也是常人的宜居之地、康養旅游的養生、養老勝地。

4.2 儒家圣地與康養旅游觀思想內涵的契合

儒家圣地典型的代表即是“三孔”——“孔府”、“孔廟”、“孔林”。孔廟，碑碣林立，古木參天； 孔林位于泗水之濱，古樹萬株，儼然一座天然的植物園，這里氣候舒適，空氣質量高，物候條件優良。另外受儒家文化的影響，中國傳統書院也重于對自然環境的選擇，追求天人合一、山水比德及在自然中感悟環境育人觀。如石鼓書院選在衡陽石鼓山，處湘、蒸、耒三水交匯處；白鹿洞書院在廬山，有貫道溪經流；岳麓書院立于岳麓山腳下，東臨湘江，山水環繞，環境優美，是讀書養性的上乘之地。這里的擇勝地而居已不限于身體機能上的提升，為的是修身、讀書、講學。這樣“地靈”的自然環境同樣是康養旅游首選之地，適用于旅游者求知修行、修身養性，以“地靈”激勵“人杰”，可實現環境育人的作用。

此外“中國大多數建筑風格也都有儒家文化的存在，具體表現在儒家文化思想對中國建筑景觀在建筑體系、景觀園林營造、建筑形制、園林審美等多方面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12]。如蘇州古典園林、承德避暑山莊等旅游勝地都是將儒家文化因素揉進建筑景觀設計理念之中。適宜養生的自然環境加上濃厚的人文資源，并享有一定知名度，這完全符合康養旅游核心區所要求的資源與環境。

4.3 佛家圣地與康養旅游觀理論發展的契合

佛家圣地與康養旅游觀的契合點即是在寺廟清修。佛教寺廟建筑眾多，且每座寺廟也都可看做是一個藝術品，基本上以傳統院落形式為布局，以五脊六獸，筒瓦紅墻為標志，多與青山綠水交相輝映，景致極佳。通常一提起佛教建筑，腦海里浮現的就是“深山藏古寺”的畫面，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幽深意境是理想之選，所以佛教寺廟大都建于深山之中，且與周圍群山、松柏、流水相呼應，或是處于一定的海拔高度和空氣潔凈、陽光明媚之地，完全襯托出佛教超脫世俗拋卻一切的思想，最為著名的有少林寺、臥佛寺、布達拉宮等。

此外，還有佛教四大名山——山西五臺山、四川峨眉山、安徽九華山、浙江普陀山。《清涼山志》中有關于五臺山的描寫：“五峰中立，千嶂環開。曲盡窈窕，鎖千道之長溪。疊翠回嵐，幕百重之峻嶺。巋巍敦厚，他山莫比”。其生態環境之優越可見一斑。同樣巍峨、秀麗的峨眉山，奇麗清幽的九華山，海天壯闊、圣山深邃的普陀山，都是人們進行禮佛朝拜、游覽觀光、科學考察和休閑療養的勝地。這些佛教圣地的物候條件均達到適宜開發為康養旅游地的基本自然條件：常年氣候舒適度指數在50

5 康養旅游觀與中國傳統文化生活方式的契合

儒、道、佛三家文化囊括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衣、食、住、行四大元素，而這四大元素同時又是康養旅游的具體表現形式，與康養旅游觀念緊密相連。

5.1 道家生活方式與康養旅游觀基本理念的契合

在道教修行過程中，延年益壽是道門中人的日常生活方式，其中既有保養之法，又有追求長生不老的永生之夢。在日常養生方面，有靜功養性、動功健身、藥物延齡等多種形式，對于不同需求的康養旅游者都有一定的契合度，并且一旦習得將會成為一種有益的養生方式。在“羽化登仙”方面，與康養旅游契合的體現便是“仙游”。“仙游”是道教徒求仙問道、流連奇山異水的旅游活動，一些“仙游”地空氣、環境質量俱佳，擁有與養生相關且獨特的自然資源，可達到康養的目的。

另外道家的飲食養生遵循均衡、禁忌、保健等原則，其精髓在于飲食與養生相結合，以提高生活質量，延長生命期限為目的。而且在道教養生范疇中，有相當成熟的飲食養生譜錄，結合地域特色，把道教飲食養生與康養旅游觀基本理念契合點開發出來，其力量是不容小覷的。

再者道教還有一些留存至今的養生功法，其中健康有益的部分可為現代生活方式所取。如老子創始的養生功，堅持練習可以達到驅除疾病、恢復健康、補腦養神的效果。此外五禽戲、太極拳等武術運動同樣適用于康體養生，特別是太極拳節奏緩慢，是一項很好的降壓療法，頗受中老年、修身養性的旅游者歡迎。

5.2 儒家生活方式與康養旅游觀思想內涵的契合

儒家生活方式與康養旅游理念內涵的契合性表現在對康養旅游者自身行為的約束，主要是一些具體的方法。孔子提倡“君子食無求飽”，反對“飲食不節”，對如今健康養生方式中強調的“飲食有節”有著積極影響。《素問·生氣通天論篇第三》記載：“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強調飲食要均衡，并講求方法，一旦飲食不節，必發病傷身。還要“食能以時，身必無災”。即根據不同時令特點來規范飲食禁忌，必能“長有天命”。明代《修真秘要》也指出：“食欲少而不欲頓，常如饑中飽，飽中饑”，要求食無求飽。這些都豐富了現代康養旅游觀的養生觀。

孔子還主張“居無求安”，倡導“將身有節，動靜以義”，若“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素問·宣明五氣篇第二十三》同樣記載：“久視傷血，久臥傷氣，久坐傷肉，久立傷骨，久行傷筋”，主要強調勞逸結合，否則為“五勞所傷”。孫思邈在《千金要方》中指出：“養生之道，常欲小勞”。凡事要量力而行，適量活動是重要的康體、養生之道。康養旅游同樣強調體育鍛煉對于康體健身的重要性，適度、定期的運動可以達到防病治病，延年益壽的效果。

5.3 佛家生活方式與康養旅游觀理論發展的契合

佛教徒的日常修行方式多以打坐、禪定為主，通過漸悟或頓悟的方式參透人生哲理，以實現心靈上的通達；或是徒步云游，在云游過程中通過行走的苦行方式來修練身心，化得善緣。這種靜養和慢走的有氧運動值得康養旅游借鑒和運用。再者佛教要求修行人奉行清凈的生活行儀。不接觸非法的場所，如賭場、酒館等眩惑六根，淪喪清明智慧的地方；凡違反國家法律及脫離佛教“八正道”的生活，即為非法，皆不合乎清凈的生活行儀。同時佛法教導眾人要施予他人，懷有歡喜、方便、服務之心；待人接物要中道，以柔軟心、慈悲心、平等心相對待。在整個佛教日常生活中，一切健康有益的生活方式均與康養旅游觀所求相契合。

另外佛家的飲食主要為齋菜，即全素食，我國漢族僧人信奉的大乘佛教的許多經文中都有反對飲酒、吃肉的條文。戒煙限酒、少吃油膩葷菜、飲食規律有常這些健康的生活方式，納入到康養旅游觀的理念內涵中，自然有受益之處。同時作為我國傳統武術的代表——少林寺的棍法、拳法，在我國古代既是一種訓練格斗技能的手段，又是一種增強體質的方法，康養旅游者進行適度練習可以舒經活絡、強身健體。

6 結語

康養旅游作為一種擁有巨大市場潛力的新興旅游業態，是旅游業發展的產物。將中國傳統文化中豐厚的康體養生資源，納入到康養旅游發展的思維中，使儒、道、佛三家哲學文化本然地轉化成康養旅游文化，讓其健康養生理念貫穿始終，將助力康養旅游向前發展。當然這里的契合性與純粹的信仰佛教、道教有本質的區別，康養旅游者在進行相關旅游活動時要予以區別。在未來研究中，對如何實現文化+康養旅游產業融合發展、文化支撐下的康養特色小鎮如何建設和運營等問題需要作進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