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與現實

王傳歷

【摘要】 《西虹市首富》講述了一個窮困潦倒的業余球隊守門員接受“在一個月內花完十億元”為條件的任務以繼承三百億元遺產的故事，用荒誕與現實相結合的創作手法闡釋了西虹市人們的親情觀、友情觀、愛情觀和金錢觀。影片在展現金錢神奇魔力的同時，深刻揭示了金錢對人性的拷問，直擊觀眾心靈。

【關鍵詞】 《西虹市首富》；荒誕；現實；親情觀；友情觀；愛情觀；金錢觀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2018年暑假檔電影《西虹市首富》是開心麻花的又一部力作，票房再創其系列電影歷史新高，電影改編自美國小說《釀酒師的百萬橫財》。“據統計這本出版于1902年的小說在世界范圍內已經被改編過13次，由此可見這一百多年來雖然世事滄桑，但人性大抵卻是沒變的，對于天降橫財的期盼，對于好逸惡勞的向往，從來都是涌動于人類內心的欲望。”[1] 《西虹市首富》是一部喜劇，但喜劇的最佳效果恰恰是揭示社會的痛點和對現實的無奈。該影片采用荒誕與現實相結合的創作手法，“在荒誕中追求現實性，在現實中尋找荒誕感”[2]，以此來表現金錢對人性的扭曲和操控。筆者試圖通過總結《西虹市首富》的“四觀”，闡釋本劇對“金錢對人性的拷問”這個問題獨到的見解。

一、《西虹市首富》的親情觀

《西虹市首富》講述了一個膝下無子的富商（二爺）在他臨終之際找到了失聯多年的侄孫，并給了他一筆三百億元巨額遺產的故事。在親情觀的鋪陳上，導演用一個荒誕的“天上掉餡餅”的故事給我們上演了一出近乎圓滿的尋親贈產記。然而影片又欲借劇中的現實表達繼承遺產本身的荒誕，其實這是一次偽贈與，二爺對親情并沒有什么念及之情。

“法理”上有兩個人可以“合法”繼承這筆遺產，一個是他的同性“老伴”金先生，一個是他親兄弟的孫子王多魚。但老先生臨終前又立下了一道荒誕的遺囑，徹底地改變了“繼承遺產”的性質。這道遺囑的內容是：（一）侄孫如果想繼承他的三百億遺產，必須完成“在一個月內花完十億元”的挑戰任務；（二）接受懦夫協議，直接帶走一千萬，放棄挑戰。從老先生的遺囑來看，這筆遺產似乎忘記了第一繼承人，也就是說二爺臨終前只想到了自己的侄孫。但是對于王多魚來說，慶幸這份“幸運”還為時過早。因為二爺在布下這道任務的同時，又附加了不能做慈善、不能贈與、不能違法、不能留下任何流動資產的條件，“甜蜜的負擔”瞬間變成了“苦澀的任務”。從現實條件來說，一個普通人要完成這樣一個任務基本上不可能。再來看遺囑第二條，或許有的人會說，二爺還是給侄孫留了一千萬嘛，這也是一筆巨額財富。但當一個人真的面臨一千萬和三百億兩個選項時，估計沒有幾個人選擇前者。而且，遺影中的二爺還特意兇神惡煞地說道，選擇第二條是懦夫行為。二爺既利用人性的貪婪利誘侄孫選擇這一場狂賭，又巧妙利用激將法讓其無路可退。

因此，二爺的游戲心態暴露無疑。雖然故事的結尾是王多魚繼承巨款并抱得美人歸，但二爺的本質并沒有變，這種對親情的冷漠依然沒有變。也許有的人會說，“會花錢的人才會賺錢”，二爺是在考驗王多魚是否具備守財的能力。但二爺早對王多魚的情況了如指掌，甚至連王多魚當過人體模特、踢過女足、還做過男體宴這種隱私事情都知道，這樣一個人能守住什么財？在熟知王多魚的脾氣性格的基礎上，依然擺下這么一道難題，哪還有親情可言？

綜上所述，這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無聊游戲，是一種偽贈予、一種偽親情。由此也得出二爺的親情觀：第一，二爺對“老伴”無情。在二爺的遺囑中絲毫沒有提及“老伴”，甚至在侄孫完不成挑戰任務的情況下，他也沒有繼承權。當然，就整部影片來看，金先生自己有點家底，但二爺也沒有給“老伴”留下什么。第二，二爺對侄孫淡漠。二爺對于這個失散多年的侄孫不但沒有疼愛，反而持戲弄心態。“一個月花完十億元”“一千萬懦夫協議與三百億挑戰”……不得不說這個爺爺有點無聊，甚至有點卑鄙。他設置的這些條件，甚至可以針對任何一個路人甲。世間大愛在于無私，在于不求回報。親情同樣需要相互尊重來維系，親情雖有輩分高低之序，卻無人格尊卑之別。二爺對侄孫的親情更像是一種施舍，他不是給孫子他的錢，而是給他的錢找一個“孫子”。

二、《西虹市首富》的友情觀

《西虹市首富》講述了一個窮困潦倒的無業游民搖身一變成為西虹市首富和朋友分享的故事。在友情觀的鋪陳上，導演用荒誕的“幫忙花錢”故事給我們上演了一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友情大戲。在遵守保密規則的基礎上，王多魚順理成章地作為一個“一夜暴富”的大款出現在大家面前。雖然“一個月內花完十億元”對于他來說是一個任務，但對于他的這幫朋友而言，大家都以為王多魚的出手闊綽、誠心相邀是朋友之間的“茍富貴，勿相忘”。故事本身是荒誕的，王多魚的身份是荒誕的，王多魚花錢的方式也是荒誕的，但更荒誕的是朋友之間的友誼，影片欲借劇中的現實表達友情的荒誕。在朋友的熱心幫忙中，王多魚用金錢完成了對友誼的一次考驗，結果是友情在金錢面前不堪一擊。

故事的開頭，王多魚和莊強是一對難兄難弟。當大家沒有錢的時候，他們可以為對方賭上自己的前程。但是當王多魚有錢之后，莊強就變了。他在酒店的舞臺上對著話筒學狗叫，讓我們看到了“友情”最丑陋的一面。在金錢的指揮下，有錢人會變，沒有錢的人也會變，友情在相互改變中灰飛煙滅。更可笑的是，那個教練為王多魚的一次比賽失利開除了他，到后來王多魚花重金買下了球隊，他們又成為了“好朋友”。在那所豪華酒店里，所有人都過上了山珍海味可以免費暢懷大吃的生活。在王多魚盡情揮霍以完成任務的同時，這幫昔日的隊友、今天的員工盡情享受著這份“友情”提供的免費午餐。

很多觀眾對于導演設計的那場和恒太隊的球賽表示不理解，并覺得把這里作為一個煽情的片段牽強附會。但筆者恰恰覺得這場比賽是神來一筆，這是王多魚挖空心思想出來的破財招，也見證了他和大翔隊之間的“友誼”。實質上他們的關系早已變成了老板和打工者，友情被雇傭關系所代替。面對這場“比賽”，王多魚和他的“兄弟”們心中都明白這是以卵擊石，但是老板堅持要比賽，他們也只有硬著頭皮上，比賽的結果就是恒太隊輕輕松松實現了9：0的比分。比賽臨近結束，為了阻止對方進“兩位數”的球，最后大翔隊全體上陣，用身體死守對方，以此捍衛尊嚴。“兄弟”就是這樣，在金錢的引領下，他們陪著所謂的“老板”踢了一場自不量力的球賽，死守了一個毫無意義的結局，捍衛了一個可笑的尊嚴。

三、《西虹市首富》的愛情觀

《西虹市首富》講述了一個窮困潦倒的無業游民不僅成功繼承一筆巨額遺產，還抱得美人歸的故事。在愛情觀的鋪陳上，導演給我們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并俘獲芳心”的情感戲。然而影片又欲借劇中的現實表達這場愛情和婚姻的荒誕，其實這是一場被金錢操控的愛情，是一樁憋足的婚姻。

王多魚與夏竹的初次相遇，是自己被碰瓷，卻被夏竹不分青紅皂白地送進了派出所。第二次相遇是在金先生的公司，兩者針鋒相對，夏竹被強迫作為整場游戲的監督人。故事的開始并沒有撮合他們，而是把這兩次相遇設計為冤家路窄。從冤家路窄到相互愛慕是影視劇慣用的伎倆，人們也早已熟悉并能夠接受這一套路。然而《西虹市首富》的愛情大結局卻招來諸多質疑，許多觀眾覺得此處是電影腳本的一個硬傷，認為開心麻花江郎才盡。確實，電影對這兩人的愛情既缺乏有效的鋪墊，又把兩個價值觀迥異的人綁在了一起。兩人的差距在王多魚邀請巴菲特共進午餐那一幕展現得淋漓盡致，夏竹的優雅知性，對應的是王多魚的玩世不恭、不學無術。很顯然，這種差距是無法用金錢來彌補的。

那么最后是什么促成了夏竹無趣又糊涂的愛情和婚姻呢？答案就是錢。中國婦女報發表過一篇文章提到《西虹市首富》無底線的物化、貶低女性[3]，筆者非常同意。在這部影片中，夏竹有著多重身份，從金先生的秘書到監督王多魚的會計，再到考驗王多魚人性的籌碼，一直到王多魚的妻子。但有一點，她的每一次身份變換背后都有金先生的影子。金先生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類似于金錢的魔力。而夏竹似乎沒有選擇的權力，她就像一件物品一樣被任意擺放，包括她的愛情和婚姻。愛情和婚姻需要建立在一定的物質基礎之上，但物質基礎并不能主宰愛情和婚姻。再完美的愛情和婚姻也會有新鮮感耗盡的時刻，而維持其長久的一定是兩人趨同的價值觀，簡單點說，就是共同語言，這恰恰是王多魚和夏竹最缺乏的。

四、《西虹市首富》的金錢觀

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又是萬萬不能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金錢觀。《西虹市首富》用最敏感的詞匯——“錢”來撬開話題，展示了豐富多彩的金錢觀。

（一）二爺的金錢觀

二爺以“錢是一切”之心度“愛是一切”之腹，得出了狹隘的金錢觀。對于他這種巨富而言，金錢早已是一串數字，但他對錢財的認識到死都沒有豁達。面臨膝下無子的情況，也許留下一部分給親人、剩下的回報社會，是他離開這個世界最完美的方式，而他卻選擇了對親人冷漠。他對老伴的無情，也直接為金先生給這筆錢安排一個自己人埋下了伏筆，實質上他要為夏竹悲哀的愛情和婚姻負責。他留給侄孫的財富不是靠繼承，而是一種游戲贈與，不得不說精明的二爺把金錢的魔力用錯了地方。他這樣做的后果就是即使侄孫歷經千辛萬苦繼承遺產，而這份恩情也基本上被消磨殆盡。從故事的結尾來看，只能說這位曾經的巨富，只是孤零零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任何東西都沒有留下。

（二）金先生的金錢觀

金先生作為二爺的“老伴”，在整個游戲中擔任“發牌員”和“裁判”角色。上文已提及，二爺很可能為他這個老伴沒有留下什么。金先生好像也不缺錢，但他對這三百億有覬覦之心嗎？他對他的另一半做出的這個決定滿意嗎？劇中有這樣一個細節，在王多魚無論怎樣折騰都花不完錢絕望透頂的時候萌生了一個脂肪險“商機”，但他是在征得金先生同意之后，才開始了這個瘋狂的商業計劃，果然把錢“燒”得一毛不剩。事后，兩個信托基金經理去找金先生評理，金先生用裁判的身份判定王多魚不算違規。由此得知，金先生并不想把這筆錢交出去。然而他又沒辦法直接占有，于是他就想出了給這筆錢安排一個合適的女主人這個法子。之所以選中夏竹，因為夏竹感性善良，易于控制。這也有力地解釋了如此精明的金先生怎么會把如此稚嫩、感性的一個小女孩聘為自己的秘書，并且讓她擔任這場游戲的監督人。一切都是金先生在推波助瀾，不然不可能有這么一樁憋足的愛情和婚姻。由此也看出了他的金錢觀。他很在意金錢，很享受金錢帶來的魔力，甚至可以說他和他的另一半在金錢觀上高度一致。

（三）王多魚的金錢觀

“一個月花完十億元”對于王多魚來說是一項任務，因此我們沒辦法從他的種種揮霍行為總結出他的金錢觀。但當他成功繼承這筆遺產后，他提出了捐款的想法就顯示出他的金錢觀了。雖然影片最后給我們來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尾，至于他捐沒捐，捐多少，最后都沒說。但至少在對于錢的豁達態度上，他遠遠超出了他的二爺。對于如此大一筆財富，他有回報社會的想法。哪怕是留一半捐一半，那他也算是為社會做出了巨大貢獻。

（四）眾人的金錢觀

整部電影用了大段時間來闡釋眾人的金錢觀，用夸張的手法描述了柳建南見錢眼開，心甘情愿地從一個儒雅的學者一下子淪為一個富人的園丁；豪華酒店經理從不接待衣冠不整者，到對這幫土豪暴發戶畢恭畢敬。喜劇最大的魅力是笑中帶刀，在于諷刺。電影創作者借這些人諷刺社會上的一些偽君子，同時也在拷問我們每個人。正如中國紀檢監察報記者所講：“荒誕背后是警醒”，面對唾手可及的利益，我們會如何選擇？一旦我們有了錢，我們還是那個曾經的自己嗎？[4]

目前，該影片在豆瓣網評分為6.7分[5]，觀眾口碑呈現兩極化，毀譽參半。中國電影報曾發過一篇文章，《<西虹市首富>：拿錢開玩笑，沒那么簡單》，其中指出這部電影在“巨額財富對社會的影響” 這個問題上做了繞行，把原著最核心的“金錢對人性的拷問”這一部分做了刪除。[6]上文提及的《<西虹市首富>：除了荒誕，還有什么？》被人民網轉載，更是把這部電影批評到體無完膚。正如“一千個觀眾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筆者認為以上四觀的分析無不道出金錢魔力的可怕性。是什么讓二爺對親情看得如此寡淡？正是金錢。是什么改變了王多魚和莊強的友情？還是金錢。是什么指揮大翔隊去踢一場必輸無疑的球賽，死守那一個毫無意義的球門？還是錢。是什么讓夏竹的人生變得無趣？甚至讓她為婚姻犧牲？依然是錢。

但也有讓我們欣慰的人物存在，而這個人就是王多魚。面臨陰險的二爺留下來的賭局，他硬著頭皮接了下來。但當他絞盡腦汁地去完成這個任務時，他也看到了朋友之間的很多隱秘之物。當然，突然有錢的他也做了很多自我膨脹的蠢事，這是他小市民本性的自然展現。在這個荒誕的故事中，只有王多魚是真實的，雖然他的瘋狂花錢是荒誕的，但他是為花而花。而其余的每個人都是虛偽的，他們活在血淋淋的被金錢所掌控的現實生活中。要么快樂地享受著這免費午餐帶來的幸福，以莊強和整個大翔隊為代表；要么為后面那三百億遺產挖空心思，以金先生和兩個信托基金經理為代表；要么在威逼利誘下麻醉似地活著，她就是那個可憐的夏竹。所有人都為錢而變，只有王多魚，你看他活在“首富”的光環中，卻無時無刻不透漏出他那最原來的市井本性；所有人都為錢而活，只有他，還保留一絲善良，他愿意“裸捐”，雖然最后沒有結局，但至少可以看出錢不是他的全部。從這個角度而言，也不排除夏竹嫁給王多魚是一種幸運，因為盡管王多魚就是一個極其平庸的小人物，但他的善良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中，是多么地難能可貴。這也是導演為我們留下的荒誕背后的現實之一。

結 語

在當下大力推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大環境下，涉及金錢觀這種題材的電影很容易被視為反面教材，拍攝難度很大。但在導演和編劇的精心設計下，把王多魚的任意揮霍轉變為一場不得已而為之的智力游戲。并且，在整個考驗過程中，王多魚還順利通過了誠信和人性兩道關卡，為整個影片貼上了正義的標簽，才使得這部影片能夠順利地走入大眾的視線。整部影片對荒誕與現實的相結合做到了極致，讓我們在虛假和真實中來回穿梭，反思金錢對人性的考量。在商業大片橫行的時代，《西虹市首富》再次為我們呈現了一個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結合的藝術作品典范，希望開心麻花能夠繼續為我們提供更多的“既能在思想上、藝術上取得成功，又能在市場上受到歡迎”的好作品。

參考文獻：

[1]韓浩月.以荒誕回擊荒誕，《西虹市首富》只對“笑果”負責[N].深圳商報，2018-07-31.

[2]王璐，楊璐.荒誕的現實化與現實的荒誕化——中國當代喜劇電影兩種創作思路初探[J].當代電影，2011（9）.

[3]鐘玲.《西虹市首富》：除了荒誕，還有什么？[N].中國婦女報，2018-8-9.

[4]韓亞棟.荒誕背后是警醒[N].中國紀檢監察報，2018-8-1.

[5]西虹市首富（2018）[EB/OL].豆瓣電影.

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276056

98/.

[5] 周舟.《西虹市首富》：拿錢開玩笑，沒那么簡單[N].中國電影報，201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