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輩孫輩，食品生態

胡展奮

壯懷激烈的話題再沒人注意，多數人熱衷的乃八個字：兒輩孫輩，食品生態。可嘆分手四十年了，一輩子的奮斗到頭來無非是生命延續（兒輩孫輩）和生命安全（食品生態）。

想想這也是無比正確。說是“人生無大事”，但生活中還有比“生命”更大的事嗎？

于是聊天很自然地轉到了“生態農莊”。這年頭生態農莊如雨后春筍般地冒將出來，自然是社會有需求，但是“貨真價實”的少，拿我去過的幾個農莊而言，不知何故每次都有“不過爾爾”之感，莊主都以“土雞、草鴨、黑豬、綠色蔬菜”為號召，熱氣騰騰地端上來，你一邊吃，他還一邊問：哪能？香口伐？贊口伐？糯口伐？

弄得你只好似是而非地點點頭，給面子說說場面話，還可以、還可以，其實實在是和尋常菜肴差不多，大家都在“皇帝的新衣”而已，這讓我想起童話大王鄭淵潔說過的一個故事：老有作家問他什么什么書看過嗎？他大抵說老實話，沒看過。有一次作協開會，他問大家，俄羅斯作家庫斯娜芙的作品大家看了嗎？看到大家都在熱烈地點頭，他惡作劇地笑了，說，那作家名字是我現編的……

事實上，那雞鴨魚肉里調料一放，除非十分專業的，大都就被糊弄過去了，時間久了，“生態農莊”的牌子大都砸了，上海所謂的“大興”，反正當下什么都有“大興”的，漸漸地都可以釋然的。

不過也有例外的。滬上老饕們盛傳海門的“好年生態農莊”是名副其實“生態”，據說有這樣一位在上海做外貿生意的“愚公”張廟林，不滿足于蔬菜自供，還希望家人朋友都能吃到真正安全放心的蔬菜水果雞鴨魚肉，菜有菜味，肉有肉香，用他的話說就是“食之安全，食之可口，食之豐盛”。于是，換下一身名牌，“辟地海門，隱身于豚屎雞糞之側，與鳥獸為群，和昆蟲為伍，泥土滿身，躬稼數月，終獲豐收”，并取名“好年生態農莊”。

那日慕名前往，2個多小時的路程，導航可以直抵。門面不大，木頭牌坊。

進門迎接我們的不是照例的鮮花，而是農家特有的陣陣“泥溷”之味，同行的略微皺眉，我倒覺得很親切也很熟悉，當年學農時，江南農村到處這個味道，記得有一位搞農業的專家曾對我說，判斷“生態農莊”是否正宗，有個竅門，看兩個“口”，進口與出口，我便問莊主張廟林，貴農莊的漚肥池安在？

張總見問，便遙指一排長方形的大池，上有鐵蓋，下面儼然就是熏人欲倒的勞什子，不要忽略這個細節，筆者曾經到過的“生態農莊”，十個里的九個，你問他“勞什子何在”，都會結結巴巴地不知所云，據此簡直可以直接判斷：假生態！蓋因潔癖，又不施用，畜類的“出口物”早就處置了，哪里還有施到大田的可能。

涼爽的秋風里，有機不有機，一看就知道。魚在一年多前就投放在野浜里，從不喂食，任其生長。露天蔬菜一望無際，打不打農藥，也一看知道，香菜、芹菜、韭菜、萵筍等蟲子是天然不吃的，但其他蔬菜葉子的蟲洞卻歷歷在目。

樹叢里放養的雞鴨鵝以及小耳朵山羊見人就跑，豬圈里，成群的黑毛豬吃著玉米粗菜，你找不到顆粒飼料。

午餐之際，“進口”之說便見分曉了，種種菜肴，是不是我們“小時候的味道”只要不欺心，你“進”了“口”最清楚，好年農莊的番茄、茄子，黃瓜、絲瓜，菠菜……一口下去，舌不欺你，齒不誆你，有沒有膨化劑，有沒有除草劑，是不是蔬菜本來的鮮香甘甜，那是一千篇廣告說辭也無法糊弄的。

炒雞蛋，色如琥珀；燉羊肉，紅如絳珠。更有那黑毛豬肉，那種糯香——不說，說多了未免廣告——真正的廣告，不就是大實話廣而告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