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癱少年自強創業為贍養奶奶和重病父親

王貞勤 文/圖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命運對山東菏澤少年劉國棟來說，最大的不幸不是自小患上腦癱，而是別人家的孩子都有媽媽，而他的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他自小經受的磨難讓人難以想象，而今天，他為贍養年邁的奶奶和罹患精神分裂癥的爸爸，不屈不撓自強不息創辦養雞場的故事，不僅感動了全國眾多網友，連《人民日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等國家級媒體也給他“點贊”。

2018年3月，年僅17歲的劉國棟，榮登3月份全國愛親孝老類“中國好人榜”。

劉國棟和奶奶、父親在家中的合影。

媽媽離家出走后爸爸罹患精神分裂癥，不幸腦癱少年自小多磨難

2000年10月的一天，山東省菏澤市定陶縣黃店鎮槐樹劉莊村，一個小生命降生在村民劉瑞攀家，是個男孩。這是劉瑞攀夫婦的第一個孩子，他們剛高興了一陣子，就發現孩子沒有正常嬰兒的啼哭，而且嘴是歪的。縣醫院的一紙“先天性腦癱”體檢報告，讓劉瑞攀夫婦的心墜入無底深淵……

劉瑞攀的家庭情況，在村里本來連中等都排不上，從此還要給孩子看病，一家人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夫妻倆給兒子取名“劉國棟”，再難也不會吝嗇對孩子的厚望，這恐怕是中國父母的天性。

劉國棟久治不愈，首先將媽媽的意志擊垮。2003年3月的一天早晨，劉瑞攀一覺醒來，發現妻子不見了。他以為妻子下地干活了，但等到中午也沒有回來，便四處尋找，都不見蹤影。劉瑞攀又到妻子的娘家尋找，可是娘家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這時，他才猛然想起，妻子昨晚冷不丁的那句“咱們兒子就靠你了……”，才意識到妻子是離家出走了。

從此，生活的重擔全部壓在劉瑞攀的肩頭。體力上的辛勞他不在乎，但心里的創傷卻是他不能承受之重。2008年夏，性格內向、平時寡言少語的劉瑞攀，罹患精神分裂癥。

劉瑞攀年過七旬的父母，在孫子腦癱、兒媳出走、兒子患病的多重打擊下，度日如年。不久，劉瑞攀的父親撒手西歸，他的母親陳先愛只好“獨撐危局”。陳先愛老人一邊照顧兒子、撫養孫子，一邊在責任田里種些時令蔬菜，再拉到集市上賣，為兒子籌集治療費用。

劉國棟一天天長大，他因腦癱而引發的癥狀也日漸明顯，主要表現為語言和行動障礙，說話費力且含糊不清，喊一聲“奶奶”都要憋得臉紅脖子粗，上下肢也幾乎不受控制。在村里的小伙伴眼中，每天“手舞足蹈”的劉國棟成了一個另類。但陳先愛從生活的點點滴滴之中，發現孫子的智力并不比別人家的孩子差。一天，陳先愛帶劉國棟去成武縣看望他住院的爸爸，只去過一次，他就能記住來回的路。

更難能可貴的是，劉國棟小小年紀就非常孝順和善解人意。一次，陳先愛從院內雙手搬個面盆進屋，屋門掛著鎖，她正要放下面盆開門時，9歲的小國棟“蹦跳”著趕了過來，費了很大勁兒將鎖取下，將門打開。這一幕，令陳先愛欣喜不已，盡管生活多磨難，但她堅信，孫子長大后一定會給她帶來驚喜。

為了讓夢想變成現實，陳先愛決定將孫子送進學校讀書。她領著國棟連去了村小學多次，都未能給他報上名。學校老師一是懷疑小國棟的智力，二是擔心他影響其他學生學習。2010年9月，在村小學一年級再次招新生的時候，學校經不住陳先愛的“軟磨硬泡”，終于為10歲的劉國棟敞開了大門。

那段時間，是劉國棟最開心的時光。每天早晨一吃過飯，他就“蹦蹦跳跳”往學校里跑。盡管行動不便，但勤奮加上天資聰穎，老師講過一遍，他就能學個八九不離十。因此，他的成績幾乎是班里最好的。可惜的是，到了二年級期末的時候，劉國棟因為實在無法忍受一些小同學的譏笑和欺辱，選擇了退學。

輟學后，劉國棟每天都要下地干些力所能及的農活，回到家還要幫奶奶燒火做飯、拾掇家務，奶奶賣菜回來后，他還會給勞累一天的奶奶按摩……

生活的艱辛讓劉國棟學會了堅強，上天沒有賜給他一副正常的軀體，但是讓他擁有了超越常人的勇敢和自強。堅強的劉國棟，內心其實也有著強烈的自尊心。2012年深秋的一天，奶奶給了劉國棟5元錢，讓他到黃店集上去買饃。在排隊等待買饃的時候，他異樣的舉止引起一些人的圍觀。一個婦女說：“呦嗬，這是哪兒來的傻子，還知道買饃嘞，哈哈哈……”

這件事讓劉國棟深受打擊，他回家后淚流不止，一連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期間還絕過幾次食，甚至還動過喝農藥輕生的念頭。在奶奶的多次苦苦相勸之下，他最后才打消了輕生念頭。因為他深知奶奶撫養自己不易，不忍心再讓老人更痛苦。一天，他問奶奶：“您養我一個傻子干嘛？”他萬萬沒有想到，奶奶含淚向他伸出一個大拇指：“我的孫子我知道，不僅一點不傻，還出息著嘞！”

陳先愛怎么也不會想到，就是這么一個小小動作和短短一句話，竟比任何靈丹妙藥都靈驗，劉國棟忽的從床上爬起來，下床后，貼在奶奶身邊撒起嬌來：“還是奶……奶……懂我，我一定……會大有出息的……”

相比其他腦癱患者，劉國棟有著不幸，卻也有著萬幸，奶奶的含辛茹苦，奶奶的不屈不撓，奶奶的忍辱負重，奶奶的豁達樂觀，這些都給了他生存下去的勇氣和力量。劉國棟后來曾說：“如果沒有奶奶，我活不到現在。”

13歲時他對81歲的奶奶說：“今后掙錢養家的事，就交給我吧！”

生活越是充滿磨難，劉國棟越是想念媽媽。媽媽離家出走時，他還不足3歲，對媽媽的模樣根本記不得了。好在家里還存有一張媽媽的照片，他視之如珍寶，每隔幾天就會拿出來看看，看一次就流一次淚……

2013年6月8日，是劉國棟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個日子。這天下午，他去河沿邊的責任田里拔草。他看到，在河岸上一塊地頭的綠蔭下，鄰村一個與他同齡的少年，一會依偎在媽媽的懷里撒嬌，一會同旁邊的爸爸嬉笑打鬧，一家人的歡聲笑語不斷傳入他的耳朵里。他想：我要是那個孩子該多好啊！我的媽媽，您在哪里？我的爸爸，您什么時候才能康復啊？生活再大的磨難他都能忍受，唯有母愛的缺失是他不能承受之重。他越想越難過，就悄悄來到河邊，喊了一聲“媽媽”后，跳進一人多深的河水中。

河水很快沒過劉國棟的頭頂，千鈞一發之際，鄰村一個放羊的大爺將他救了上來。大爺對劉國棟一家的苦難略知一二，先是安慰了劉國棟一番，接著批評他說：“你痛痛快快地死了，你患病的爸爸和年邁的奶奶，誰來管？做人不能這么自私。再說，你這樣自暴自棄，媽媽就是回家來了，她能安心嗎？想你媽媽，首先要有能力養活你媽媽才對啊！”

大爺的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讓劉國棟徹底清醒了，他想：“是啊，我可以輕輕松松去死，但爸爸和奶奶能輕輕松松活著嗎？媽媽要是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會說我是個沒出息的孩子。今后，我要好好地活著，努力掙錢養家，不僅讓爸爸和奶奶過上好日子，有機會還要讓媽媽看看，她兒子絕不是一個沒有出息的孩子，雖有重度殘疾，但一樣可以養活她。”

當天晚上，劉國棟對81歲的奶奶說：“您這么大……年紀了，該歇息……一下了。孫子我……長大了，今后掙錢養家的事，就交給我吧！”

“好孩子，難為你了……”陳先愛望著眼前這個只有13歲的殘疾孫子，不禁悲從中來，抱著劉國棟放聲大哭。

掙錢，說說容易做起來難，許多四肢健全的成年人都很難掙到錢，更何況他劉國棟呢？那幾天，劉國棟一天到晚都在琢磨掙錢路子，電視上的農經類節目，他每期必看。一天晚上，他在電視上看到有人養羊發了財，就想也養幾只試試。

陳先愛對孫子的想法十分贊成，魯西南的農家一般有飼養青山羊的傳統，一來本錢小，二來收益穩定。就這樣，劉國棟用奶奶積攢了大半年的七八百元賣菜錢，換來了幾只小羊羔飼養。然而好景不長，小羊羔被人全部偷走了，劉國棟心疼不已。

接下來，劉國棟就出去到處撿拾塑料瓶、爛紙箱等廢品，撿了一個月，賣了130元錢。攥著平生第一次掙到的這筆錢，劉國棟開心極了，回家后就把錢恭恭敬敬地交給了奶奶。奶奶飽經風霜的臉上，第一次綻開了笑容。

這樣干了一段時間后，劉國棟發現因為自己身體的原因，其實并不適合這一行，就萌發了“轉行”去打工的念頭。2015年2月，他向奶奶要了50元錢，按照菏澤市電視臺說的路線，乘坐公交車去了菏澤市勞務市場。在勞務市場，盡管他一再謊稱自己已滿18周歲，但人家一看到他，頭就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接著，他又接連詢問了幾家餐館，老板們都不等他說完，就趕他走。一位拉三輪的大叔看他可憐，向他指出了一條掙錢“捷徑”：利用自己的殘疾去乞討。這條路，劉國棟不是沒有想過，但自尊心非常強的他，很快就“掐滅”了這一念頭。他對那位大叔說：“我要通過自己的勞動，清清白白掙錢，別人的施舍，我一分也不會要！”

在菏澤市區轉了大半天，劉國棟的肚子咕咕叫了，他拿出3元錢買了3個小燒餅，吃了一個，另兩個怎么也吃不下去了，他想到了奶奶和爸爸，就把它裝在口袋里帶回了家。他謊稱吃飽了，把燒餅給奶奶和爸爸每人一個吃了，自己卻偷偷躲到廚房啃了兩個干饅頭……

劉國棟心想，既然打工沒人要，還是圍著家里的幾畝“土坷垃”好好做做文章吧！每次打開電視，他必定選擇農經節目，可電視上的許多字他都不認識。他由此感到，自己的小學二年級文化水平，將會嚴重影響他今后的生計。他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標：用兩年的時間達到初中畢業生的文字水平、小學六年級的數學水平。為此，他向鄰居家的孩子借來了小學三年級至初三的所有語文課本、三年級至六年級的所有數學課本，還在家中翻出了當初上學時的《新華字典》。一有閑暇時間，他就拿出書本來啃，每次下地干活，口袋中總少不了那冊快被他翻破皮的《新華字典》……

劉國棟的堅強和好學，感動了村里的鄉親們，他們一家的不幸遭遇，也牽掛著村鎮干部的心。村、鎮不僅給他們一家辦理了低保，而且每有優惠扶持政策，也總是首先想到他們。2016年9月，黃店鎮為每村提供兩個參加殘疾人種植養殖培訓班的名額，村支書李玉亭首先想到的就是劉國棟。

李玉亭想“逗”一下劉國棟，同時也順帶“檢驗”一下他的文字水平，同他說這件事的時候，說上級有要求，凡參加者必須有小學畢業文化水平。結果測試到，劉國棟不僅小學課本的文字全都認識，連初中課本的字竟然也認識95%以上，他即興寫出的300字《自我介紹》，通篇沒有一個錯別字。李玉亭高興地對劉國棟連伸大拇指，說：“你這小子，村里誰不知道你只上了小學二年級，真是不簡單！”

在養殖場照看小雞的劉國棟

自強不息創業成為網絡紅人，他說現在想得最多的還是媽媽

參加區殘聯專為殘疾人開辦的種植養殖培訓班后，劉國棟先前的刻苦自學終于派上了大用場。老師的講課內容，被他工工整整地記在筆記本上；課堂上印發的技術資料，也被他讀了一遍又一遍，有些重點內容甚至都能夠背誦下來。

一個月后，培訓班結業了。這時正好趕上秋種，劉國棟根據電視上以及培訓班上老師提供的市場信息，決定將自家的4畝責任田全部種上大蒜。然后，他又靠在培訓班上學到的技術，進行精心管理。2017年5月，大蒜喜獲豐收，再加上當時的行情很好，劉國棟家的4畝大蒜賣了4萬元錢。

盡管這是劉國棟平生第一次擁有這么多錢，但他并沒有顯現出多少驚喜，除了給奶奶和爸爸買了2斤肉包子“祝賀”一下外，他沒舍得為自己花一分錢。因為，他早已給這筆錢派上了用場：開辦一個小型柴雞養殖場。在參加培訓班時，他就有了這一想法。

說干就干。籌劃場地、搭建雞棚、聯系雞苗、購買飼料……劉國棟把這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2017年7月，劉國棟的柴雞養殖場終于建成并投入使用，這也是村里第一家柴雞養殖場。望著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首批1300只小雞苗，前來看稀罕的鄉親們，紛紛向劉國棟豎起大拇指。

從此，劉國棟吃住都在雞棚。他利用學到的養殖知識，精心給小雞喂食、喂水、防疫，還要兌拌飼料、清理雞糞、給雞棚通風透光……好在，在他最為繁忙的時候，耄耋之年的奶奶和病情穩定時的爸爸，都會給他搭把手。

2017年10月，柴雞都長成了三四斤重的成年雞，該出欄了。可是，由于村子地處偏僻，每天來買雞的人寥寥無幾。一天，劉國棟同奶奶拉了幾十只柴雞到集市上去賣，因柴雞的飼養周期長、成本高，價格自然要比肉食雞高一些，加上趕集的人擔心受騙，大半天的功夫愣是沒賣出一只雞。

當天晚上，焦慮之中的劉國棟在家中打開了菏澤電視臺的《百姓天天看》欄目，看到主持人播報的觀眾求助信息，他頓時豁然開朗：我何不也求助于媒體呢？于是，他馬上給菏澤電視臺和菏澤《牡丹晚報》社打了電話。

接到這個說話口齒不清的“特殊求助人”電話，記者們開始還都有點不相信。此后，他們先后到劉國棟的養雞場實地采訪，了解到劉國棟的不幸身世和自強不息的拼搏經歷，個個震撼不已。再后來，劉國棟的故事一經媒體傳播，立刻在社會上引起廣泛關注。定陶區委常委、宣傳部長盛冬梅不僅親自登門看望了劉國棟，還組織志愿者開展團購柴雞活動；黃店鎮黨委書記王奉波也在鎮機關干部中進行了發動，并帶頭購買了5只；許多愛心人士、飯店老板也紛紛上門采購，僅菏澤市愛心義工協會會員臺永燦一人，就先后購買了140多只。沒多久，1300只柴雞就售賣一空。

劉國棟的勵志故事，隨著人民日報、中國日報、法制日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等國家級媒體的報道，迅速引爆網絡。那段時間，加他微信的有將近1000人，很多人都提出要買他養的柴雞。

2018年3月，劉國棟榮登3月份愛親孝老類“中國好人榜”。

劉國棟成為知名網紅后，有不少人給他發紅包、轉賬，但都被他拒絕了。阿里巴巴“天天正能量”項目組，決定要給他發放2萬元公益獎金。當工作人員侯聰打電話給劉國棟告知此事時，劉國棟對侯聰說：“大家掙錢都不容易，我能用自己的雙手讓奶奶和爸爸過上好日子，不能無緣無故地收別人的錢。”侯聰費了許多口舌，說讓他用這筆錢先發展好自己，以便將來幫助更多殘疾人，劉國棟這才同意接受，并反復表示感謝。

有了社會各界的鼎力相助，劉國棟對做好自己的下步事業信心倍增。他決定擴建養殖場地，用滾雪球的辦法，逐步擴大養殖規模，最終要建成一個全市最大的柴雞孵化、養殖基地。2018年4月，在鎮村干部的協調幫助下，一個占地近700平方米的新養殖場建成投入使用了。同時，劉國棟將自己的養殖場命名為“殘志養殖場”，并成功申領了工商營業執照。隨后，劉國棟又一次性購買了4000只柴雞雞苗……

在經營好自己養殖場的同時，劉國棟還積極參加社會公益活動，成為定陶“紅星志愿者協會”和“斑馬救援隊”的會員，他還聯絡30多名殘疾人成立了“殘疾人勵志愛心協會”，只要有機會，他就會盡力幫助別人。

現在，每當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劉國棟想得最多的還是能找到媽媽。2018年6月3日，他在日記中寫到：“媽媽，我的事業已初露曙光。您當初拋下我遠走他鄉，一定有您不得已的原因，兒子不會怪罪您，您永遠是我的媽媽！我會讓您過上好日子，可是您在哪里……您如果還是不想回家，我也絕不奢求，只是希望能同您見上一面，哪怕只有一秒鐘也好啊……”

中央電視臺《等著我》欄目組獲悉劉國棟尋找媽媽的想法后，同他取得了聯系，希望能幫助他圓夢。筆者在采訪劉國棟的時候，詢問他媽媽的姓名、年齡等信息，被他婉拒：“媽媽看到報道后，能回來看我一下當然更好。但我不希望媽媽的名字出現在報刊上，我怕她周圍的人知道真相后，給她的生活帶來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