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印基礎設施建設合作及對中國的影響

張繼業

[內容提要] 日本、印度兩國在印國內層面及地區層面加強基建合作，經濟意義與地緣戰略意義凸顯。在國際與地區形勢發生深刻變化、日印各自謀劃政策加以應對的大背景下，兩國分別從實現各自重要經濟與地緣戰略利益角度出發推進基建合作，此舉無疑有較強的針對“一帶一路”建設以及中國向海洋發展之意涵。

近年來，日印基礎設施建設合作不斷加強，成為日印戰略關系深化的重要依托，此舉既是日印對中國“一帶一路”戰略的一種回應，也勢必對其產生重要影響。國內學界現有研究多從宏觀層面探討日印戰略關系的總體發展狀況，[注]參見宋海洋、賈海濤：“試論印日‘特殊的戰略和全球伙伴關系’及其對中國的影響”，《東北亞論壇》， 2017年第3期，第38～50頁；楊思靈：“印日全球戰略伙伴關系的發展與影響”，《南亞研究》，2014年第2期，第71～86頁；林民旺：“日印關系進入蜜月期？”，《當代世界》，2017年第10期，第26～28頁。雖然也有文章涉及日印基礎設施建設合作，但主要是關于日印“亞非增長走廊”計劃、日印“孟買—艾哈邁達巴德高鐵走廊”建設等個案層面的探討，[注]參見王道征：“印日‘亞非增長走廊’構建與前景”，《印度洋經濟體研究》，2017年第5期，第123～137頁；施張兵、胡禮忠：“日印孟艾高鐵合作的動因、影響和前景分析”，《東北亞論壇》，2017年第3期，第97～107頁。缺乏從基建合作這一具體領域視角出發的研究。鑒此，本文將聚焦日印基建合作，從經濟與地緣戰略出發，較為系統全面地闡釋這一合作的脈絡與內涵、日印合作的考慮、合作前景及對華影響等。

一、 日印基建合作的脈絡與內涵

進入21世紀，隨著日印戰略伙伴關系的確立與發展，日本持續增加對印援助，基建合作成為兩國深化戰略關系的重要著力點。2006年12月，印度總理辛格訪日，“日印戰略與全球伙伴關系”被確立，日本承諾以資金與技術支持“德里—孟買工業走廊”、“西部貨運專線走廊”等大項目建設。[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Joint Statement Towards India-Japan Strategic and Global Partnership，” http://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6368/Joint+Statement+Towards+IndiaJapan+Strategic+and+Global+Partnership.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日)2011年12月，在“強化日印戰略與全球伙伴關系愿景聲明”中，兩國表示要圍繞“金奈—班加羅爾工業走廊”項目在印南部加強基建合作。 2014年9月，日印關系被升級為“特殊的戰略與全球伙伴關系”，雙方強調要以“升級基礎設施與制造業”促進印度發展，日方表示未來五年擬出資3.5萬億日元，在互聯互通、城市建設等方面重點支持，日印還就加強印東北部地區基礎設施建設、促進其與周邊地區互聯達成共識。[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Tokyo Declaration for Japan-India Special Strategic and Global Partnership，” http://www.mofa.go.jp/files/000050532.pdf.(上網時間：2018年4月5日)2015年12月，日印簽署“日印特殊的戰略與全球伙伴關系2025年愿景規劃”與“日印高鐵合作備忘錄”，日本贏得從孟買到艾哈邁達巴德的印首條高鐵項目。2017年9月，安倍與莫迪共同發布“日印建設自由、開放與繁榮印太的共同聲明”，強調要“合力打造一個更加互聯的世界”，要實現日本“自由開放印太戰略”、“有質量基礎設施伙伴計劃”與印度“向東行動”政策的對接，從而攜手“強化印度國內互聯以及包括非洲在內整個印太地區互聯”。[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Japan-India Joint Statement: Toward a Free，Open and Prosperous Indo-Pacific，” http://www.mofa.go.jp/files/000289999.pdf.(上網時間：2018年4月7日)與上述政策宣示相呼應，自2003/04財年印度成為接受日本政府開發援助(ODA)最多的國家以來，日本對印援助在較高基數水平上實現較快增長，援助增加的絕大部分投向了基建領域,比如，2007/08到2016/17財年這十年間，日本共承諾向印度提供ODA貸款合計2.462萬億日元，其中后五年年均金額較前五年增加947.4億日元，這十年間投向交通、供水與污水處理、能源等基建領域貸款的分別是62%、14%、12%。[注]Japanese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JICA)，“JICA Operations and Activities in INDIA 2017，” https://www.jica.go.jp/india/english/office/others/c8h0vm00004cesxi-att/brochure_12.pdf. (上網時間：2018年4月9日)近年來日印基建合作得到了實質性加強，這種合作兼具經濟意涵與地緣戰略色彩，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日印圍繞對印度發展具有戰略性意義的工業化、城市化加強基建合作。首先是以打造工業走廊、高鐵走廊為重點建設跨地區互聯。日本最早于2006年12月開始介入“德里—孟買工業走廊”項目，在日本幫助下，印度計劃分三階段至2040年共投資900億美元，建設從德里到孟買尼赫魯港、穿越印北部、西北部六個邦和一個直轄特區、總長1483公里、貨運列車時速為100公里的“西部貨運專線走廊”，并在沿線150公里內建設24個工業區及配套基礎設施。[注]Department of Industrial Policy & Promotion ，Ministry of Commerce & Industry of India，“Concept Paper:Delhi-Mumbai Industrial Corridor，” http://sanhati.com/wp-content/uploads/2013/12/DMIC.pdf. (上網時間：2018年4月10日)2008年10月，日本承諾提供初期建設資金4500億日元，并啟動“經濟合作伙伴特殊條款”(STEP)，使該項目享受貸款年利率0.2%、還款期40年、前10年不用還款等優惠條件。[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Joint Statement on the Advancement of the Strategic and Global Partnership between Japan and India，” http://www.mofa.go.jp/region/asia-paci/india/pmv0810/joint_s.html; Japanese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JICA)，“Dedicated Freight Corridor (DFC) Project，”https://www.jica.go.jp/india/english/activities/activity11.html. (上網時間：2018年4月12日)2013年8月“西部貨運專線走廊”路軌與電氣化工程動工，工程進展順利，至2017年9月，日印已就購買貨運機車簽署貸款協議。日印還就“金奈—班加羅爾工業走廊”項目展開合作，日方2015年10月完成該項目規劃報告，將建成“具有全球競爭力與可持續發展能力的制造業中心”作為目標，提出未來20年投資1740億美元構建以金奈、班加羅爾為中心的高水平區域網狀互聯體系，以此為架構在印南部建設一個由泰米爾納德邦、安德拉邦、卡納塔克邦所轄的16個地區組成、面積為9.1萬平方公里的工業區域。[注]Japanese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JICA)，Comprehensive Integrated Master Plan for Chennai Bengaluru Industrial Corridor Final Report: Regional Comprehensive Plan Executive Summary，October 2015,p.4,p.20,p.60.同年12月，日印就表示要使該規劃付諸實施，[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Japan and India Vision 2025 Special Strategic and Global Partnership，”http://www.mofa.go.jp/s_sa/sw/in/page3e_000432.html.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2日)預計該項目將成為未來日印合作重點。在高鐵合作方面，2011年12月日本野田首相訪印期間，日方就表示出合作意愿，此后隨著安倍、莫迪執政，日印合作高速推進。2015年7月，日方就“孟買—艾哈邁達巴德高鐵走廊”項目遞交可行性報告，12月日印簽署合作備忘錄，日方以創紀錄的對印優惠條件贏得項目，包括以貸款年利率0.1%、還款期限50年、前15年不用還款等優惠條件向印方提供項目所需資金的81%，約138億美元，并承諾轉讓核心技術、在印度生產軌道、電氣化設施等設備以支持“印度制造”。[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Memorandum of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Government of Japan and the Government of the Republic of India on High Speed Railways，”http://www.mea.gov.in/Portal/LegalTreatiesDoc/JP15B2194.pdf.(上網時間：2018年4月26日)2017年9月，該項目開工建設，預計這條總長508公里、設計最高時速350公里的高鐵將于2022年完工并投入運營。[注]“‘Big Gift from Japan to India’: PM Modi，Shinzo Abe launch Mumbai-Ahmedabad Bullet Train Project，”HindustanTimes，Sep 14，2017，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india-news/pm-modi-shinzo-abe-lay-foundation-stone-for-mumbai-ahmedabad-high-speed-rail-project/story-ks47HcZ9Vj2En4EzypggmO.html.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8日)

其次是以印度大城市為重點推進城市基建。1997年日本就開始援建德里地鐵項目，至2017年日本貸款累計達6520億日元，迄今項目運營里程達212公里，日均客流量270萬人次，極大緩解了德里交通擁堵狀況。[注]Japanese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JICA)，“JICA Operations and Activities in INDIA 2017，” https://www.jica.go.jp/india/english/office/others/c8h0vm00004cesxi-att/brochure_12.pdf.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9日)日本在該地區還重點支持供水設施建設。如2012年，日本針對因管線設施老舊、調配監控不力等導致的供水損耗，提供289.75億日元貸款及技術援助，幫助當地從軟硬兩方面升級基礎設施。[注]Japanese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JICA)，“JICA Reinforces Its Support to Continuous Development of Delhi Metro and Improved Water and Sanitation Facilities in Delhi，” https://www.jica.go.jp/india/english/office/topics/press151223.html.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9日)通過德里地鐵等成功案例，日本在城市基建上得到印度高度肯定，近年來日印合作拓展至更多印度大城市，日本援建地鐵項目已擴展至孟買、金奈、班加羅爾、加爾各答、艾哈邁達巴德等城市，所建里程累計超過400公里，日本還在班加羅爾、艾哈邁達巴德建設“智能交通系統”，以先進信息技術手段緩解城市交通擁堵；[注]Japanese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JICA)，“JICA Operations and Activities in INDIA 2017”, https://www.jica.go.jp/india/english/office/others/c8h0vm00004cesxi-att/brochure_12.pdf.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9日)在供水與污水處理方面，班加羅爾、金奈成為重點，日本正幫助實施“班加羅爾供水與污水處理項目”；[注]JICA，“Three More Sewerage Treatment Plants Added to Bengaluru This Year with JICA Support，” https://www.jica.go.jp/india/english/office/topics/press170707.html.供電方面，日本幫助印度多個缺電地區升級輸電系統，其中包括“泰米爾納德邦輸電系統升級項目”，在該項目下，日本提供607億日元貸款及技術援助、以改善金奈等南部大城市供電狀況。[注]JICA，“Signing of Japanese ODA Loan Agreements with the Government of India，” https://www.jica.go.jp/english/news/press/2012/120928.html.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9日)

第二，日印在印度具有重要地緣戰略意義的地區開展基建合作。首先是在印度東北部。該地區遠離印度大陸，狹長的“西里古里走廊”成為連接兩者的唯一陸上通道，且與中國交界、存在領土爭端。長期以來，該地區內及與印度大陸、東盟國家間互聯建設滯后，不僅導致經濟落后、與東盟等國聯系薄弱，而且影響印度對該地區管控。從2014年9月安倍、莫迪首次年度首腦會晤以來，在該地區開展基建合作一直是會晤的重點議題，2017年9月雙方決定建立“日印向東行動論壇”，以機制化平臺更有效推進合作。[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Launch of India-Japan Act East Forum，” http://mea.gov.in/press-releases.htm?dtl/29154/Launch_of_IndiaJapan_Act_East_Forum.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9日)在具體合作上，印度希望日本幫助其升級長達1242公里的公路網等基礎設施，[注]JICA，“Preparatory Study for North East Road Network Connectivity Improvement Project (Phase 2)，” https://www.jica.go.jp/english/our_work/social_environmental/id/asia/south/india/c8h0vm00009um3lw-att/c8h0vm0000bd9euo.pdf.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9日)日本先后于2017年3月、2018年4月啟動“印度東北部路網升級項目”一、二期工程，提供約1004億日元貸款，以修繕40、51、54號國家高速公路部分路段，其中54號公路在米佐拉姆邦內路段可向南延伸至“加叻丹多模式交通運輸項目”，該項目從印度加爾各答出發走海路到緬甸實兌港、在緬境內向南經加叻丹河及公路、最終到達米佐拉姆邦，是印度近年來著力打造用以連接印度大陸與東北部的交通主干線。其次，日印在安達曼尼科巴群島開展合作。該島由位于緬甸沿海以南、印尼蘇門答臘島以北、南北距離756公里的島鏈組成，具有重要地緣戰略價值，是從印度洋進入馬六甲海峽的門戶。該島長期作為印度重要軍事基地，印度出于安全考慮，在與日本合作前一直拒絕外國介入該島基建領域，2016年以來日印不僅就基建合作展開磋商，而且首先在南尼科巴島合作建設15兆瓦發電廠。[注]Purnendra Jain，“Twin Peaks: Japan’s Economic Aid to India in the 1950s and 2010s，”p.29, https://www.jica.go.jp/jica-ri/publication/workingpaper/l75nbg0000054lpc-att/JICA-RI_WP_No.139.pdf.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5日)

第三，日印合作由印度國內向地區層面拓展。首先是南亞與東南亞地區。2011年、2014年日本相繼出臺官方報告，系統設計南亞地區內及與東南亞之間的互聯方案，核心是基于印東北部向北靠近不丹、尼泊爾、向東毗鄰緬甸、向西接壤孟加拉國的地理位置，以及印度、緬甸毗鄰孟加拉灣、隔海相望，一方面要建設以印度東北部為中樞的陸上互聯，即以該地區為中心，向東連接“印緬泰高速公路”及穿越泰國、柬埔寨、越南的“南部經濟走廊”，向西通過“西里古里走廊”、“加叻丹多模式交通運輸項目”等與印度大陸連接，從陸上實現湄公河次區域與印度大陸的互聯，并且向北連接不丹、尼泊爾，向南聯通孟加拉國，以促進南亞區域內互聯。另一方面，則以“湄公河次區域—印度經濟走廊”重點建設海上互聯，即將“南部經濟走廊”延伸至緬甸土瓦港，進而跨過孟加拉灣到達印度東海岸的金奈，與“金奈—班加羅爾工業走廊”相聯，從海上實現兩大區域互聯。[注]Eria，“Asean-India Connectivity: The Comprehensive ASIA Development Plan PhaseⅡ，”http://www.eria.org/publications/asean---india-connectivity-the-comprehensive-asia-development-plan-phase-ii/；ICA，“Data Collection Survey on Transport Infrastructure Development for Regional Connectivity in and around South Asia，” http://open_jicareport.jica.go.jp/pdf/12148763_01.pdf.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5日)日本以上述方案為藍本推進與印度合作，2015年1月，時任日本外相岸田文雄明確表示，建設南亞區域互聯并通過海上、陸上加強其與東南亞地區互聯非常重要，日本將從促進東盟、南亞區域合作聯盟國家間互聯出發，支持印東北部地區發展，將其建設成跨區域互聯中樞。[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Policy Speech by Foreign Minister Fumio Kishida ‘Special Partnership for the Era of the Indo-Pacific’，” http://www.mofa.go.jp/s_sa/sw/in/page3e_000291.html.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5日)由此，日印不僅從印度國內層面，更從跨區域互聯出發，積極開展印度東北部路網建設；在海上互聯方面，在“泰米爾納德邦投資促進項目”下，日印主要是以金奈港口與路網建設為重點開展合作。與之同步，日本還在孟加拉灣另一邊，與緬甸、泰國合作建設緬甸土瓦港。

日印將合作區域進一步拓展至涵蓋印度洋、西太平洋沿岸國家的整個印太地區，在印太框架下兩國合作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以非洲、中東為地域拓展重點。2017年5月，日印啟動“亞非增長走廊”計劃，力圖通過日印優勢互補、共同推進非洲區域內及其與亞洲的互聯建設，從而與兩國在對非開發援助、能力建設、民眾交流等方面合作形成合力，以促進“非洲與亞洲協同增長”。[注]African Development Bank Meeting，“Asia Africa Growth Corridor Partnership for Sustainable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A Vision Document，” http://www.eria.org/Asia-Africa-Growth-Corridor-Document.pdf. (上網時間：2018年4月25日)在中東，日印主要圍繞著伊朗恰巴哈爾港開發與運營謀劃合作，2016年日印首腦會晤聲明即寫入了“要在該港基建開發與互聯方面合作，并盡快擬定合作方案”的表述，[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Japan-India Joint Statement，”http://www.mofa.go.jp/files/000202950.pdf. (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2017年5月，日本駐印大使健平松表示，日本期待與印度一道向該港口項目投資。[注]“Japan Agrees to Invest in the Chabahar Port Project，”https://www.synergiafoundation.in/news-analysis/japan-agrees-invest-chabahar-port-project.二是在互聯互通建設的國際規則上加強合作。2017年日印首腦會晤聲明強調兩國在規則上的共識，即“互聯互通基礎設施開發與使用，應在國際標準與負責任債務融資基礎上，以開放、透明、非排他方式進行”，“并尊重主權與領土完整”，以及“有質量基礎設施的重要性”。[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Japan-India Joint Statement: Toward a Free，Open and Prosperous Indo-Pacific，” http://www.mofa.go.jp/files/000289999.pdf.(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三是日印合作呈現出向三邊、多邊方向發展態勢。2017年9月，美日印年度外長會晤，商討三國在印太地區合作建設有重要戰略意義港口及其他基礎設施，[注]“Japan，U.S.，India Vow to Work Together on Strategic Port Development as China Flexes Clout，”The Japan Times，Sep 19，2017，https://www.japantimes.co.jp/news/2017/09/19/national/politics-diplomacy/japan-u-s-india-vow-work-together-strategic-port-development-china-flexes-clout/#.Wv7eoExuLIU. (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2018年2月，澳大利亞外長畢曉普透露，為了給地區國家提供除“一帶一路”外更多選擇，美日澳印正就發起一個由四國共同參與的地區基礎設施建設倡議展開磋商。[注]“Japan，U.S.，Australia and India Look to Establish Alternative to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The Japan Times，Feb 19，2018，https://www.japantimes.co.jp/news/2018/02/19/business/australia-u-s-india-japan-talks-establish-alternative-chinas-belt-road-initiative-report/#.Wv7fa0xuLIU. (上網時間：2018年5月6日)

二、 日本的考慮

日本加強對印基建合作無疑有著深層次的考慮，在經濟與地緣戰略形勢與政策牽引下，日本力圖通過合作實現其重要利益。

第一，經濟上，日本受“少子老齡化”問題困擾，預計到2046年人口將由現在的1.2億降至約1億，有較強消費能力的勞動力人口將隨之減少，[注]Rohan Mukherjee and Anthony Yazaki，Poised for Partership: Deeping India-Japan Relations in the Asian Century，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6，p.38.這將從需求與供給兩方面影響日本經濟發展，特別是使國內市場日漸狹小。國際層面，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人口眾多、市場廣闊、發展潛力巨大的新興國家日益取代西方國家成為世界經濟增長引擎。因而，日本將拓展海外市場、特別是新興國家市場作為擺脫經濟困局的出路之一，“安倍經濟學”的第三根箭“結構改革”就把以新興國家為重點目標的“全球拓展戰略”作為支柱。[注]Prime Minister of Japan and His Cabinet，Japan Revitalization Strategy,June 14，2013，pp.127-132，https://www.kantei.go.jp/jp/singi/keizaisaisei/pdf/en_saikou_jpn_hon.pdf. (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為此，日本主要從兩方面入手，一是將涉及制造業與服務業、產業鏈條長、拉動效應強，且日本具技術與資本優勢的基礎設施建設作為海外出口的重點，力圖到2020年使基建出口翻三倍至30萬億日元。[注]Hidetaka Yoshimatsu，“Japan’s Export of Infrastructure Systems: Pursuing Twin Goals through Developmental Means，”The Pacific Review，2017 Vol. 30，No. 4, p.496.2015年5月，為助力基建出口，日本重點針對印度、東盟等亞洲國家，提出總額為1100億美元的“有質量基礎設施伙伴計劃”，[注]Ministry of Economy，Trade and Industry of Japan，Partnership for Quality Infrastructure，May 21，2015，http://www.meti.go.jp/english/press/2015/pdf/0521_01a.pdf?crazycache=1.(上網時間：2018年5月2日)此后，日本進一步將該計劃適用地域拓展到非洲等地，將資金額度增加到2000億美元，[注]Ministry of Economy,Trade and Industry of Japan ，“The G7 Ise-ShimaSummit‘Expanded Partnership for Quality Infrastructure’，”http://119.90.25.28/www.meti.go.jp/english/press/2016/pdf/0523_01a.pdf. (上網時間：2018年5月2日)并且優化融資條件。[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Follow-up Measures of ‘the Partnership for Quality Infrastructure’，”,http://119.90.25.49/www.mofa.go.jp/mofaj/files/000112838.pdf. (上網時間：2018年5月2日)二是促進海外投資并整合優化海外產業鏈布局。從2011年開始，日本海外投資連續六年保持在1000億美元高水平，2016年創紀錄地達到1696億美元，[注]Japan External Trade Organization (JETRO)，“JETRO Global Trade and Investment Report 2017，”July 31，2017，p.21.日本不僅增加對新興國家聚集的太平洋與印度洋沿岸地區投資，而且在該地區著力調整產業鏈布局，其核心是在維持對華較高投資存量的同時，實施“中國+1”戰略，以東盟國家為中心，向西、向南轉移投資，從而在地理空間上拓展優化產業鏈。日本此舉既是為了適應地區國家在勞動力資源、市場規模等要素稟賦上的變化以提升經濟效益，也是著眼于降低對華經濟高度依賴、防范由此導致的地緣政治風險。

在以上經濟形勢與政策背景下，與印度加強基建合作經濟價值凸顯，日本力圖以下方面推進其經濟利益：一是基建出口。印度在基建方面長期發展滯后，近年來隨著經濟發展，基礎設施建設步伐加快，市場空間很大，是日本基建海外出口的重要市場。印度第十二個五年計劃(2012～2017年)即將基建投資額增加至1萬億美元，[注]Geethanjali Nataraj，“Infrastructure Challenges in India: The Role of 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s，” https://www.orfonline.org/research/infrastructure-challenges-in-indiathe-role-of-public-private-partnerships/.以日本看重的高鐵為例，包括“孟買—艾哈邁達巴德高鐵走廊”在內，印度規劃要建設連接德里、孟買、加爾各答、金奈四座印最大城市的六條高鐵走廊，在日本擅長的城市地鐵基建方面，印度已表示未來將把在建地鐵的城市由10座增加到50座[注]Anirban Halder，“Narendra Modi’s ‘Metro’ Vision: 50 Cities to Be Covered through 700 Km Network in Coming Years，Says Hardeep Singh Puri，”March 6，2018，https://www.financialexpress.com/infrastructure/railways/narendra-modis-metro-vision-50-cities-to-be-covered-through-700-km-network-in-coming-years-says-hardeep-singh-puri/1089085/.(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在地區層面，基于印度在地理上鄰近東南亞、非洲、中東等地區，與這些地區有著較強歷史、文化、族裔聯系與經濟往來，近年來也在著手開展地區互聯建設，與印度合作，可以令日印優勢互補，有助于日本對上述地區基建出口。二是對印投資與拓展優化產業鏈地理布局。印度在勞動力資源、市場潛力等方面與日本有高度經濟互補性，印度有12.5億人口，2.6萬億美元GDP，是世界第六大經濟體，近年來經濟保持了年均7%左右高增速，未來隨著人口持續增長，人口紅利將進一步顯現。日本高度看好印度經濟成長性，然而，在投資環境下上，印度基礎設施落后長期成為制約日本對印投資的最重要因素，通過支持印度建設工業走廊、重要工業城市等，特別是在日企高度聚集的德里、孟買、金奈、艾哈邁達巴德等地區，有助于改善投資環境，助力日企對印投資。此外，從地區層面看，印度地理位置優越，在日本拓展優化地區產業鏈布局中，既是重要的投資轉移地，也是聯通東南亞、非洲、中東等地區、整合資源、市場等要素的地理中樞，即在“印度與東盟自貿協定”、“日印經濟伙伴關系協定”影響下，向東可令印度與日本在東盟國家的產業鏈融合，向西則以印度為跳板，將產業鏈向非洲、中東拓展。[注]JETRO，“ ‘Look West’with the Strategic Partnership between India & Japan，” https://www.jetro.go.jp/ext_images/jetro/topics/pdf/1309_topics1_annexion3.pdf. (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日本加強與印度合作，無論是支持其國內互聯建設，還是幫助其升級與周邊地區互聯薄弱環節，都有助于從構建并完善跨地區互聯框架的角度，促進日企拓展優化產業鏈的地理布局。

第二，地緣戰略上，近年來國際與地區形勢深刻復雜變化，包括新興國家持續發展導致國際力量格局變遷調整，中國積極向海洋方向發展、“一帶一路”建設推進，美國實施“亞太再平衡”戰略但其能力與決心備受質疑等，這些在日本看來，則意味著“國際秩序正在動搖”,[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Speech by Foreign Minister Kono at Columbia University，” http://www.mofa.go.jp/na/na1/us/page3e_000749.html. (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日本安全環境日益惡化”,[注]Prime Minister of Japan and His Cabinet，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Japan，December 17，2013,p.3，http://japan.kantei.go.jp/96_abe/documents/2013/__icsFiles/afieldfile/2013/12/17/NSS.pdf. (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中國經濟發展與軍事實力的結合是導致出現上述局面的重要原因。基于以上認知，與日本追求大國地位的抱負相呼應，日本實施印太戰略，著力拓展外交戰略空間，在強化美日同盟以拉住美國的同時，地緣上向南、向西延伸戰略觸角，積極發展與印、澳、東盟等國家關系，從而“在未來不確定的情況下，使日本外交建立在堅實基礎上”[注]Prime Minister of Japan and His Cabinet，“Policy Speech by Prime Minister Shinzo Abe to the 193rd Session of the Diet，” https://japan.kantei.go.jp/97_abe/statement/201701/1221105_11567.html. (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并以此謀求對華戰略制衡。

在此背景下，與印度加強基建合作亦成為日本重要的地緣戰略舉措：一是以經促政推動日印戰略關系發展。近年來日印經濟關系有所發展，但兩國經濟高度互補性并未落到實處，遠遜色于同期中印經濟關系的發展。以貿易為例，日本在印度海外貿易中的份額由1997年的5.9%降至2013年的2.3%，自2002年中印貿易額超過日印貿易額以來，到2013年兩者差距已拉大到4倍。[注]Edited by Shihoko Goto，The Rebalance within Asia: The Evolution of Japan-India Relations，Wilson Center，2014，p.8. https://www.wilsoncenter.org/sites/default/files/ASIA_140905_Rebalance%20Within%20Asia%20rpt.pdf. (上網時間：2018年5月5日)經濟關系發展滯后成為日印戰略關系發展的短板，令印度對中日兩國的經濟依賴存在較大差異、影響日本對印戰略牽引力。究其癥結，印度基礎設施落后及與周邊互聯不暢是關鍵，這很大程度上導致日本對印投資潛力難以有效釋放、印度融入日本海外產業鏈程度較低，使日本難以將其在中國、東南亞的成功模式向印度復制，即通過大規模投資與產能轉移，帶動加工貿易發展，全面加深彼此間經濟相互依賴并推動戰略關系發展。針對以上癥結，日本遂把對印度經濟工作重點放在了基建合作上，力圖以此全面激發兩國經濟互補性，使日印戰略關系建立在更牢固經濟基礎上。二是強化印度戰略制衡能力。在日本看來，印度是與中國并駕齊驅令國際力量格局變遷的崛起大國，但與中國不同，印度不是現有國際體系修正國，它與日本一道遵守“國際規則”，[注]Taro Aso，“Japan’s Revival and the Japan-India Global Strategic Partnership，” http://www.mofa.go.jp/mofaj/press/enzetsu/25/pdfs/easo_230504_2.pdf. (上網時間：2018年5月15日)而且印度“面朝印度洋、連接亞非兩大洲，居于海上交通線中心，地緣戰略位置極其重要”，[注]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Diplomatic Bluebook 2017，June,2017, p.72.和日本一樣與中國存在領土糾紛，安全上“如果中國必須同時應對印度與日本，其軍費將被分散在兩條戰線上，這對日印都有利”。[注]Rohan Mukherjee and Anthony Yazaki，Poised for Partership: Deeping India-Japan Relations in the Asian Century，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6,p.15.基于以上認知邏輯，日本從制衡中國角度出發，強調印度發展符合日本戰略利益，據此強化印度制衡能力，支持印度基礎設施建設無疑是其重要舉措之一。為此日本重點在攸關印度發展的工業化、城市化領域搞基建合作，以幫助印度這樣“具有潛力成為一流大國的國家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基于“中印邊界地區、中國軍事基礎設施的現代化已改變中印軍力態勢”、“道路匱乏等影響印軍備戰與部署”等，[注]Edited by Shihoko Goto，The Rebalance within Asia: The Evolution of Japan-India Relations，Wilson Center，2014，p.24.積極幫助印度在其東北部升級交通路網體系。三是反制“一帶一路”建設與中國向海洋方向發展。這突出體現在日本在“海上絲綢之路”沿線的東南亞、南亞、中東、非洲等地區加強與印度基建合作、啟動“亞非增長走廊”計劃等機制，并拉攏印度共謀互聯互通國際規則，試圖利用規則牽制“一帶一路”建設等。

三、印度的考慮

印度與日本加強基建合作同樣也是基于形勢與政策考量，著眼于其重要利益的實現。

首先表現在經濟層面。長期以來，印度經濟崛起建立在服務業基礎之上，其制造業發展滯后，而為工業化提供物理空間、勞動力聚集等有利因素的城市化進程亦發展緩慢。為使印度經濟保持高增長的同時實現可持續發展，并將印度人口紅利落地實處、解決龐大人口的就業問題，近年來印度將推進工業化與城市化作為經濟工作重點。莫迪政府上臺后提出“印度制造”計劃，力圖到2020年將制造業占GDP比例提升至25%，將印度打造成“全球設計與制造業中心”。為此，印度著力建設與之匹配的“世界一流基礎設施”，一方面在此過程中，引入海外先進技術與資本，帶動印國內裝備制造業及相關上下游產業發展；另一方面優化投資環境，吸引海外投資、助力“印度制造”。與此同時，為有效應對農村人口向城市大規模轉移，以城市化助力工業化發展，莫迪政府重點從改造大城市、建設智慧城市等方面出發出臺多項舉措，以加強城市基礎設施建設。

在上述經濟形勢與政策下，印度主要從以下方面考慮與日本加強基建合作：一是獲得基建資金支持。自1986年開始，日本就一直是印度最大海外援助國，印度將日本視為支持其發展的最重要伙伴國，對于在資金等方面繼續獲得日本援助，以在基建等領域推進國家建設有強烈期許。這正如2015年12月莫迪在與安倍共同參加的記者招待會上所說的那樣，即“沒有哪個伙伴像日本那樣在印度經濟轉型中發揮如此決定性的作用，未來在實現印度經濟夢想的過程中將沒有哪個朋友比日本更重要”。[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of India，“Media Statement by Prime Minister with Japanese Prime Minister in New Delhi，” http://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26175/Media_Statement_by_Prime_Minister_with_Japanese_Prime_Minister_in_New_DelhiDecember_12_2015. (上網時間：2018年5月15日)二是獲得核心技術等以促進“印度制造”。以日印高鐵合作為例，在與日本談判過程中，除了優惠的貸款條件外，印度還提出一系列有利于“印度制造”的要求，比如要求日本打破舊有合作模式，“由印度公司做項目總承包商”、“限期轉讓日本核心技術”、“將從日本進口的商品與服務由項目總金額的30%降至25%甚至更低”、“公開透明的招標程序以使更多印度公司能參與”。[注]Arun S，“STEP Loan: Govt Seeks Time-bound Tech Transfer，”Financial Express，June 10，2015，https://www.financialexpress.com/economy/step-loan-govt-seeks-time-bound-tech-transfer/82458/.(上網時間：2018年5月15日)三是促進日本對印投資。近年來，日本對印投資有一定程度增長，到2015年日本對印投資累計已達188億美元，成為印度第四大投資國，[注]Vinay Kaura，“India-Japan Relations and Asia’s Emerging Geopolitic，”Indian Journal of Asian Affairs，Vol. 29，No. 1/2 (June-December 2016)，p.27. (上網時間：2018年5月15日)但在印度看來，日本對印投資潛力巨大，對印投資僅占日本海外投資的1%，有待進一步挖掘以助力“印度制造”，而與日本加強基建合作將有助于從改善投資環境角度促進日本對印投資。

其次是體現在地緣戰略層面。印度同樣面臨著國際與地區形勢深刻變化的考驗，作為牽引國際格局變化的崛起大國之一，印度近年來將謀求世界大國地位作為外交戰略的重要目標。莫迪上臺后提出印度要做世界“領導力量”，[注]C Raja Mohan，“PM Modi’s Foreign Policy: Making India a Leading Power，” 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analysis/pm-modi-s-foreign-policy-making-india-a-leading-power/story-SMXx2543j1uPgcHCb0QmJJ.html. (上網時間：2018年5月15日)在推動國際體系秩序變革的同時，將印太地區視為能夠影響21世紀“世界命運”的重要地區，[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Government of India，“Prime Minister’s Keynote Address at Shangri La Dialogue，”http://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29943/Prime_Ministers_Keynote_Address_at_Shangri_La_Dialogue_June_01_2018.(上網時間：2018年6月5日)并以該地區為主要戰略舞臺強化拓展大國戰略存在。印度對于中國向海洋方向發展、特別是深入印度洋，以及“一帶一路”建設沿印太地區穩步推進抱有較大戒心，再加上歷史與領土問題糾葛，近年來印度在總體秉持大國平衡戰略基礎上，有意識地迎合西方國家的戰略拉攏，積極發展與日、美等國戰略合作。

基于以上形勢與政策，印度亦從地緣戰略出發謀劃實施與日本的基建合作，具體考慮主要有三：一是彰顯日本對印度的戰略支持。與日本等國發展戰略合作，印度除了希望通過合作提升其戰略實力外，還意在彰顯這些國家對印度的戰略支持，從而塑造并展示一個對印度有利的地區力量態勢。通過2016年“日印聯合聲明”，印度就明確傳遞出，日本在戰略上支持印度，日印要合力塑造“印太地區結構”朝平衡方向發展[注]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Government of India，“India- Japan Joint Statement During the Visit of Prime Minister to Japan，” http://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27599/IndiaJapan+Joint+Statement+during+the+visit+of+Prime+Minister+to+Japan。(上網時間：2018年5月15日)這一戰略愿景。印度希望以此增加對華博弈籌碼，特別是在涉及其重要利益的問題上。互聯領域的基建合作與軍事演習、軍備合作等一樣，具有地緣政治屬性，易于釋放上述戰略信號。因此，印度近年來選擇其東北部以及安達曼尼科巴群島這些長期被印度視為基建合作“禁區”、但具有重要地緣戰略意涵的地區與日本重點展開基建合作。2017年“中印6·18洞朗對峙事件”期間及之后，印度一方面與中國進行軍事對峙與外交磋商，另一方面謀求并展示日、美等國家的戰略支持。當年印度于7月18日與美、日聯合在孟加拉灣舉行規模空前的“2017馬拉巴爾軍演”，而且加速推進與日本在印東北部的基建合作，8月3日雙方專門就該地區基建合作舉辦政策論壇，9月安倍訪印、日印決定進一步加強合作并建立“日印向東行動論壇”，12月該論壇首次舉行會談。

二是反制“一帶一路”建設與中國向海洋方向發展。與日本一樣，印度對“一帶一路”疑慮重重，認為“一帶一路”將使中國大踏步進入印度洋及南亞地區，包括中巴經濟走廊建設、中國在斯里蘭卡、緬甸等國建設并管理海港等互聯設施等，將加深地區國家與中國的經濟與戰略聯系，使其在發展對外關系時有了除印度之外的其他選擇，而且中國由此將在印度洋地區獲得港口等戰略資產，實質性加強戰略存在，與中印在邊境地區對峙相呼應，將使印度面對來自中國的戰略包圍。為此，印度不僅與日本一樣對“一帶一路”總體持不合作態度，而且帶著與中國競爭的意涵推進地區互聯建設。比如2016年5月，印度與伊朗、阿富汗就合作建設由伊朗恰巴哈爾港出發到阿富汗的貿易與貨運走廊達成協議，印度將出資升級恰巴哈爾港并獲得該港十年租期，恰巴哈爾港與中巴經濟走廊的出海口瓜德爾港均毗鄰阿拉伯海、兩者相距僅72公里，從線路走向上看，該走廊與中巴經濟走廊基本平行。2017年5月，印度拒絕參加“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該月23日印總理莫迪借出席非洲發展銀行大會之機，拉上日本共同推出“亞非增長走廊”計劃。與日本加強互聯合作無疑是印度反制“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措施之一，這有助于在戰略上借力日本、互為呼應、形成合力以牽制“一帶一路”建設，在一些具體項目上利用日本在技術、資本、軟實力等方面的優勢，形成日印優勢互補局面，提升對中國的項目競爭力。

三是戰略上平衡對中國的經濟依賴。基于長期被經濟殖民的歷史，印度自獨立以來就高度重視國家經濟獨立。近年來、印度實施大國平衡戰略，與其在安全領域邏輯一樣，經濟上力圖通過并行不悖發展與各大國關系，調動這些國家發展對印關系積極性，從而既盡可能多地獲得印度發展的經濟資源，又在與各大國平衡發展經濟關系中謀求國家經濟獨立。近年來隨著中印經濟關系高速發展，印度對中國經濟依賴不斷加深，中國成為印度最大貿易伙伴，從日用消費品、中間原材料到機器設備，印度高度依賴質優價廉的中國商品。在投資方面，中國對印投資也有井噴式增長，[注]“Chinese Investments in India Increased by Six Times，”The Economic Times，May 24，2016，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economy/foreign-trade/chinese-investments-in-india-increased-by-six-times-report/articleshow/52418055.cms. (上網時間：2018年5月15日)小米、華為等中國企業相繼在印投資設廠。對此，印度國內輿論呼吁“降低對中國危險的經濟依賴”，[注]Akshat Khandelwal，“India’s Dangerous Economic Dependence On China，And What The Former Can Do About It，” https://swarajyamag.com/world/why-india-has-to-stave-off-the-threat-of-economic-dependence-on-china. (上網時間：2018年5月15日)因為“印度與日本一樣、高度關切與中國日漸加深的經濟相互依賴會使其在中國經濟脅迫面前更為脆弱”。[注]Vinay Kaura，“India-Japan Relations and Asia’s Emerging Geopolitic，”Indian Journal of Asian Affairs，Vol. 29，No. 1/2, 2016，p.21.基于以上情勢，聯系到基礎設施建設對于發展日印經濟關系的重要性，以及互聯基礎設施在戰略安全上的外溢性，對印度來說，與日本加強基建合作，有助于從投資與貿易等方面加深日印經濟相互依賴、平衡對中國經濟高度依賴，并且減少在互聯設施等核心戰略資產上對中國的依賴，即“日印貿易雖然少于中印貿易，但印度對于日本幫助其發展基礎設施等戰略資產感到更為舒適”。[注]Vinay Kaura，“India-Japan Relations and Asia’s Emerging Geopolitic，”Indian Journal of Asian Affairs，Vol. 29，No. 1/2, 2016， p.27.

四、對華影響

日印推進基建合作勢必產生涉華影響。長期看，日印合作有助于整個印太地區互聯互通與經濟融合，特別是其從南亞、東南亞入手打通跨地區互聯薄弱環節，對于提升整個地區互聯水平有重要意義，在路網建設上也為將來與“一帶一路”相聯相融創造了有利條件，而且基礎設施具有公共性，中國企業也能夠借助因日印合作而改善的互聯條件、在該地區更便利開展商業活動；日印的競爭壓力，一定程度上也有助于倒逼中國在“一帶一路”建設中提升項目質量與效益。

但中短期看，日印推進基建合作對中國而言，顯然是負面影響較多。一是削弱印度加入“一帶一路”的經濟動力。基于印度的地理位置及其對周邊國家的影響力，印度是“一帶一路”建設中須爭取的重要合作伙伴，印度加入“一帶一路”在經濟上有動力。但是日本的基建支持，從資金、技術到人力資源配套等，等于向印度提供了“一帶一路”之外的一個在經濟上可行的選項。比如，印度雖早就同意與中國共同建設“孟中印緬經濟走廊”，但地緣戰略上的疑慮令其動作遲緩，而未來隨著日本援助不斷跟進，日本的方案會日益滿足印度在建設其東北部地區并發展與孟加拉國、緬甸等國互聯方面的經濟訴求，這無疑會削弱印度參與“孟中印緬經濟走廊”建設的興趣。

二是增加“一帶一路”建設的成本。此前日本在一些地區國家有意識地攪局，就在項目競投標、項目建設與相關國家政府發展關系增加了“一帶一路”建設的外交與經濟成本，未來隨著“亞非增長走廊”計劃等逐步落到實處，日印在沿線第三國市場加強合作、優勢互補，很可能導致“一帶一路”建設的一些具體項目在更趨激烈的競爭環境中成本進一步增加。

三是令“一帶一路”建設面臨所謂的國際規則制約。日印針對“一帶一路”在互聯互通國際規則上加強合作，在多雙邊場合加以宣講并重點游說相關國家，其中一些規則本身又具有一定合理性，在一些國家較有市場，凡此既可能使這些國家在與中國合作時產生顧慮，也可能使中國面臨不利的國際輿論環境，從而影響“一帶一路”建設的推進。比如，近來日印極力推動“負責任債務融資”規則，并在國際輿論層面炒作所謂的“中國債權帝國主義論”，就彰顯出日印企圖構建國際規則與輿論遲滯“一帶一路”建設的用心。

四是令一些“一帶一路”具體項目面臨后期運營壓力。互聯互通基礎設施要發揮好的聯通效用，必須要有與之匹配的人流、物流與資金流等，日印圍繞“一帶一路”有針對性地展開合作，包括以伊朗恰巴哈爾港及南北貫通伊朗、阿富汗的貿易貨運走廊建設，應對中巴經濟走廊與瓜德爾港項目，以打造東西向、聯通中南半島與印度次大陸的“湄公河次區域—印度經濟走廊”，應對南北向的“中國—中南半島經濟走廊”，將使中國項目在一個毗鄰而又有限的地理空間內、在有效發揮聯通效力方面，面臨較大的運營壓力。

五是增加中國在中印邊境等地區的戰略壓力。隨著日印在印度東北部互聯建設合作的深入，該地區互聯條件將不斷得到改善，這將增強印度軍事力量的調動與投放能力。

面對日印合作的上述影響，中國應妥為應對。從大的思路上講，中國在戰略層面要進一步提升中國的競爭力以及“一帶一路”對沿線國家的經濟吸引力，應更積極主動構建互聯互通建設國際規則并做好相關國際輿論塑造工作；同時可以利用日印當前主動改善對華關系的契機，積極推動在沿線一些戰略敏感度低的地區與領域開展中日或中印日基建合作，抑制日印基建合作繼續朝多邊化方向發展，防止在地區互聯方面形成有實質性意義的針對“一帶一路”建設的多邊同盟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