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我國夫妻共同債務認定規則

摘 要 目前我國關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的規定缺乏體系性及穩定性，學術界及司法實務中對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尚不統一。本文將分析我國現行規定及司法實務中存在的問題，相對應的提出完善建議。

關鍵詞 夫妻 共同債務 認定規則

作者簡介：仲裁，南京大學法學院學生，研究方向：民法。

中圖分類號：D923.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0.361

一、夫妻共同債務概述

（一）內涵

一是生活性債務，即為夫妻共同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二是法定義務債務，即為法定義務所負的債務；三是生產性債務，即夫妻共同生產經營行為所負債務或者為共同生活夫妻單方的生產經營行為所負的債務。但是債權人知曉債務人適用分別財產制或是與債務人約定為個人債務的除外。

（二）主要學說

一是用途論。即《婚姻法》第四十一條的認定標準。即如果舉債的目的是為了夫妻的共同生活，則認定該債務為夫妻共同債務。

二是推定論。即適用《婚姻法司法解釋（二）》第二十四條的規定。這一判斷標準大大增加了對債權人的保護，但過于簡單，未區分情況分析，顯得十分武斷。《新解釋》 實施后，這一認定標準實際上已被舍棄。

三是折衷論。即《新解釋》的認定標準，共債共簽、為夫妻日常生活的單方舉債及超出夫妻日常生活的單方舉債三種情形下分別采用三種認定標準。 但《新解釋》對“家庭日常生活”的范圍及舉債數額等方面沒有做出進一步的規定，且自2003年以來確立的“時間”推定規則根深蒂固，仍然衍生了不同理解，裁判標準不一。

二、現行規定及存在的問題

（一）現行規定

每個時期的法律制度都能集中地反應其所處時代的價值觀、經濟社會狀態等。現行規定即《新解釋》，是在因之前采用推定的認定標準，導致司法實踐中夫妻一方與債權人惡意串通虛假訴訟或者未舉債配偶一方對舉債情況并不知情且未獲得利益的情況下一律被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的情況愈見普遍，嚴重損害未舉債配偶一方的權益的司法背景下應運而生。其共有四條規定，前兩條明確了夫妻合意所負債務及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單方舉債，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新解釋》第三條規定了夫妻單方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舉債的性質認定和舉證責任分配。《新解釋》第四條是效力性規定，實則是否定了第二十四條的認定標準。

（二）存在的問題

1.體例不科學，缺乏體系性

在立法層面上存在以下弊端：

一是立法體例不科學。相較于離婚制度，夫妻共同債務與夫妻財產關系的聯系更為密切，選擇不同的夫妻財產關系，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標準也要隨之而變，且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債務糾紛中涉及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比離婚訴訟中的更為普遍，故夫妻共同債務應作為夫妻財產關系的組成部分之一，明確規定在夫妻財產制度中。

二是相關規定過于分散，缺乏體系性，價值取向搖擺不定。《婚姻法》未澄清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正確理念，沒有全面、綜合地考量實際情況，只是做出概括性的描述，過于簡單，可操作性差。只是，可操作性差。為解決司法實踐中不斷出現的階段性疑難問題而相繼出臺司法解釋等零散、沖突、毫無系統性。

2.家事代理的范疇不明確

《新解釋》第二條、第三條對此表述為“家庭日常生活”，未作進一步說明。在司法實踐中當債務人（即舉債配偶一方）未到庭，且債權人未舉證說明債務的用途時，即債務用途無法查明的情況下，何種金額內的債務能一般認為是家事代理的范疇，何種金額外的債務能視為超越“家庭日常生活”，應作進一步明確。目前司法實踐中只能憑日常生活經驗法則以及排查家庭日常生活可能涉及到的合同來判斷，但也難以應付經濟活動的錯綜復雜。

3.缺乏配套制度

比如第二十四條規定的例外情形中提到的未舉債方能夠證明債權人知道夫妻之間對財產歸各自所有的約定則債務不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對此我國目前尚未建立夫妻財產登記制度以及相應的公示制度，這就導致未舉債配偶一方對此例外情形很難舉證證明，很容易導致該規定“空設”，因為即使未舉債配偶一方能夠舉證證明其與配偶之間實行夫妻約定財產制（比如夫妻簽訂財產協議），債權人完全可以以不知情作為抗辯使其無法適用該條例外規定。

三、完善建議

（一）確立日常家事代理制度

這一建議應從立法論和解釋論兩個方面加以完善。

1.立法論方面

確立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權制度是夫妻共同債務認定規則中的重要部分，筆者認為應當將日常家事代理制度明確規定在《婚姻法》夫妻財產制度中，讓夫妻日常家事代理有法可依。

2.解釋論方面

首先，應當明確規定家事代理權的范疇，即日常家事代理的事項范圍或類型以及夫妻單方舉債的數額。只要超出上述范圍，即應視為“無權代理”，由舉債配偶一方自負其責，即以個人財產清償。其次，應當明確行使家事代理權人的注意義務。即行使日常家事代理權人應盡到合理、謹慎、相當于處理自己事務時的注意義務。違反上述注意義務的夫妻一方，應當單方承擔由此產生的損害。但為了維護善意債權人的權益，可進一步規定當夫妻一方濫用該代理權或者該代理權與日常生活程度不相符時，未舉債配偶一方可以加以限制，但這種限制不得對抗善意債權人（債權人對這種限制不知情或有理由相信該債務是在日常家事代理范圍內）。

（二）建立夫妻約定財產登記公示制度

這主要是從立法論方面加以完善的建議。《婚姻法》第十九條第一、二款確立了我國夫妻財產制包含法定財產制與約定財產制，推定適用法定財產制。第三款明確了第三人知曉夫妻約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財產歸各自所有時，夫妻單方舉債不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為了配套適用該條規定，建立夫妻約定財產登記公示制度十分必要。《路易斯安那民法典》第2332條、第2336條第二款為我們建立夫妻約定財產公示制度提供了借鑒依據。建立夫妻約定財產登記公示制度可以讓債權人在訂立債務合同前了解到債務人的財產狀況、還款能力，預測交易風險，又可以讓債權人了解債務人夫妻選擇何種財產制，提前知曉應當向債務人還是其夫妻主張債權，如夫妻選擇分別財產所有制，債權人為能最大保障債權的實現，即可要求夫妻共同簽字。

筆者認為夫妻財產公示制度可以從以下兩個方式加以建立：一是登記方式，即在婚姻登記部門對夫妻約定財產制的類型進行登記并允許查詢，以取得法定公示效力，即此種方式下可以推定債權人知曉夫妻財產的約定，但不進行登記的不得對抗善意債權人。二是公證方式，即在結婚登記前，雙方將其對婚前財產及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性質所做的約定向公證部門申報并加以公證。公證同樣也應當允許查詢，才能產生對外效力。

如果婚后夫妻才選擇分別財產制，因為該變更可能會影響第三人（債權人）的合法權益，為了慎重起見，筆者認為夫妻財產制的變更應該由人民法院予以審查并確認，一旦發現系夫妻雙方為了逃避債務而變更夫妻財產制的， 應當不予準許。

（三）經驗法則的運用

這是從司法角度加以完善的建議。任何法律規定都會存有漏洞，不可能涵蓋所有情況，我國也不例外，在這種情況下，法官的自由心證顯得尤為重要。在我國現行夫妻共同債務制度尚未完善，以及當事人為迎合《新解釋》的規定而“下有對策”的情況下，經驗法則的運用是法官審理認定案件事實的重要方法之一。

1.如何判斷舉債的用途，可以綜合考量下列因素

債務人舉債時的家庭經濟情況、其配偶的經濟情況（比如是否有穩定的經濟來源、夫妻間經濟是否獨立） 、債務人是否存在重大家庭支出需要（比如買房、子女出國讀書、家庭成員重大疾病、家庭共同經營缺乏資金等）、所舉債務的資金流向（比如是否存在債權人直接向第三人履行、所舉債務的款項去處等 ）、舉債金額的大小與家庭可能所需資金的合理對比、債務人與債權人的交易習慣、債務人與債權人的職業背景、未舉債配偶一方未就該債務做出共同意思表示的原因等相關事實。

2.如何判斷債務是否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綜合考量

債務人與債權人的基本情況（比如職業背景、歷史往來等）、債務人的經濟情況（比如其配偶是否經濟獨立、 家庭日常消費水平及生活標準、舉債前后家庭是否存在重大支出需要等）、款項的交付情況（比如款項的交付對象、 交易習慣等）、款項的實際使用情況（比如款項的資金流向、實際使用目的等）、要求未舉債配偶一方作出意思表示的情況（比如是否通知未舉債配偶一方、未舉債配偶一方可能獲悉舉債情況的客觀條件等）。

3.如何分配舉證責任，筆者認為債權人對債務屬于債務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范圍應當承擔舉證責任，同時綜合考量

相對于債務人家庭經濟情況而言舉債數額的大小、舉債的時間及數額與債務人家庭重大支出需要的契合程度大小來看是否達到高度蓋然性的標準，如果達到了，債權人即完成了該項舉證責任。但如果達不到，比如債務的形成源于債務人的商業經營活動且其配偶具有穩定、獨立的經濟來源或者債務系舉債配偶一方為他人擔保所產生的債務或者債務系債務人單方贈與等其他不利于維護家庭日常財產的舉證行為等，則債權人應進一步舉證證明。

4.如何鑒別虛假訴訟

在司法實踐中，審查案件是否為虛假訴訟往往需要結合法官的經驗法則，即運用法官的社會閱歷、生活常識、價值觀等對案件進行總體評價，權衡各方權益，結合債務人夫妻的實際情況（到庭情況、未到庭原因、答辯情況、其配偶經濟是否獨立等）等。以民間借貸中的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為例：第一，審查借款是否實際交付。不能僅依債權人和債務人的一致陳述或債務人單方出具的借條認定借款已實際交付，債權人仍應當對款項交付進一步舉證（比如提供轉賬憑證、銀行流水等）。第二，審查借款用途。一般來說，債權人應舉證證明債務用于債務人的家庭日常生活，但舉債金額較小的情況下，一般推定在家庭日常生活范圍內。但如果未舉債配偶一方堅稱該債務未用于家庭日常生活（比如稱債務人有賭博、吸毒惡習的），那么法院應根據未舉債配偶一方提供的證據或線索查明債務用途，不能僅憑金額較小就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為減少虛假訴訟，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著手：一是賦予當事人婚內分割共同財產請求權及損害賠償請求權。二是細化并嚴格按照《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二條及《民間借貸司法解釋》第二十條的規定，對虛假訴訟的當事人進行從重處罰。

注釋：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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